第49章 獨闖駟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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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辰時末,中都大街小巷已經擠滿了人,今日宮裏的王孫貴族們要遊行祭祖,之後還有廟會。

    駟國律法嚴苛,平日裏,百姓規束自己的言行,以免稍有不慎就被律令責罰,隻有正月初一這日百無禁忌。人們就跟圈養久了的羊群一樣,隻等著這日出來放風。

    因此,今日的中都甚至有些萬人空巷的意思。

    當然,這對駟宮裏的王室來說,也是個彰顯天威的極好機會。據說那八匹高頭大馬拉的金玉馬車,是二十四個工匠熬了一個月趕製的,隨便翹下一塊皮都夠普通百姓換一年的口糧。

    誰不想看看這空前絕後的豪華。

    這可苦了維持秩序的侍衛,剛開始還是用壯實的身體堵,這會兒長矛都祭出來了,拚命攔住想往前靠的人群。

    城樓上站崗的守衛看到這一幕相視笑了,一個年輕點的對年長的說:“老哥,看那邊,南衛那要擋不住了,哎呦,紅纓帽都被擠掉了。”

    他說的南衛是駟宮南門的守衛,今日預料中的人多,因此早早調動了四門守衛來維持秩序。顯然南衛那邊有點失控,人群要攔不住了。

    年長那個守衛哈哈一笑:“昨個統領還說,給貴人們開道是個光宗耀祖的事,現在看啊,是個苦差事,腳都要踩掉嘍。”

    “是啊。”小的那個有些忿忿的,“不讓咱們去湊熱鬧,咱倆就在這樂得清閑,順便在這看他們笑話。”

    年長的說:“聽說今年遊行祭祖是宮裏立儲的引子,辦得會尤其盛大,咱們在這守城也悠著點,別出了叉子。”

    “這能出什麽叉子,要出也是下邊出——哎哎,老哥,我眼花了嗎?那邊怎麽有金光,是,是祖宗顯靈啦?”

    年長的順著小守衛手指的方向看去,還真有光!揉揉眼再看,快嚇尿了,聲音都破了,“那是他娘的著火了!”

    城中亂起來時,李泓給高琰的人遞了個眼神,然後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他藏到了宮門對麵的城樓上,手裏拿的是個新型連弩,箭能連發十支,是景瑜做的,昨晚托人給他送來,算是為搭救徐奕出份力。

    雖說現在中都大部分兵力都在城中,宮裏也留了不少侍衛,光宮門口都有不下二十人。

    他第一次用連弩,有些手生,首發射中八人,放空兩箭,第二次就是十發十中。

    “景瑜做的這玩意還算能用。”李泓勾了勾唇角,心中掠過一個一閃而過的想法,景瑜不是一向反對墨家機關術嗎,怎麽會做連弩?

    同伴中箭倒地,剩餘的兩個侍衛大驚失色,忙想拉動炮仗傳訊,手剛伸進懷裏,就被劍刃封了吼,閉眼前看到的是黑色衣襟的一角。

    李泓的劍已經很久沒飲血了。

    厚重的宮門被推開,宮道中穿梭的長風掀起他黑色衣袖和長發,李泓右手提著長劍,左手手腕上扣著弓|弩,神情肅殺。

    崇安殿是整個駟宮靠中間的位置,也是侍衛重點防衛的地方,兵力不少。李泓想避開根本不可能,不過也沒想整些彎彎繞繞的,他打算正麵剛。

    有人帶著武器私闖駟宮,目標是崇安殿,宮中大批侍衛立刻出動,弓|弩手緊隨其後。

    在崇安殿前布好陣後才發現,來的竟然隻有一個人,單槍匹馬。

    連馬都沒有,朱紅大門前,隻有一人一劍一弩。

    也不知道是誰的劍先出鞘,殿前立刻廝殺聲一片,青銅與玄鐵相撞,火花劈裏啪啦落了滿地。

    李泓嘴唇緊閉著,劍眉微蹙,麵色冷峻,臉上不知道濺了誰的血,讓他看起來極為陰鬱。

    湧上來的人太多,四周牆頭上還有瞄準的弓箭,他旋身穿梭在侍衛之間,既要抵禦刺來的長劍,又要防備射來的箭雨,體力消耗地太厲害。

    以前在熙國時,徐奕訓練過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那時在相府,有時候也會在昭陽殿,徐奕在一處空曠的地方係上密密麻麻的細線,線上綁上鈴鐺,讓李泓站在細線中間,他就撿一捧石子,修長手指捏起一顆,用力一彈,就能打得鈴鐺叮叮作響。

    李泓的任務就是把徐奕丟來的石頭擊飛,保證鈴鐺不能響。

    徐奕手法很快,剛開始還是一顆接一顆地打,後來幹脆五個手指夾四個,直接甩出去,還故意甩到不同方向,通常一輪打完,李泓也轉暈了。

    那時候李泓還小,顧上不顧下,顧左不顧右,經常在線陣裏手忙腳亂,有時候都不知道是徐奕打響的,還是他自己碰到的。

    把徐奕氣笑了,沒好氣地戳李泓的腦門,“是你練武呢,不是我奏樂。”

    不過李泓天賦極高,練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能在線裏來去自如,那時候小皇子壞心眼就很多了,裝作自己練不好,把徐奕騙進陣裏,讓徐奕示範給他看。

    他就在外麵撿石子,丟得不亦樂乎。

    還總會多撿幾顆,故意丟到徐奕膝彎上,有時候是腳下,也有時候是剛好擦著麵頰而過。總之就是讓徐奕重心不穩,快摔倒時他再“哎呦,我丟歪了”一聲衝過去,接住快倒的人,或者接不住,兩人一起滾到地上。

    當了肉墊也為所謂,反正徐奕輕。

    所以到最後,他的反應能力練得反而不如丟石頭的準頭,讓徐奕很是懷疑自己。

    想到這,李泓麵色緩和不少,旋即勾起嘴角,衣袍一甩,長劍勾下一波箭矢。

    他動作太快,旁邊的侍衛隻看見他像是挽了個劍花,然後猛地一甩,一圈的侍衛已經應聲倒地,腿彎上各自插著一直箭。

    “腰,肩,腳,頸。”

    他每說一個部位,就有箭矢像毒蛇一樣甩出去,插到他說的地方,嚇得弓箭手們不敢再放箭。

    趁著這個機會,李泓總算來到了殿門前,抬腳踹在木門上。

    “砰!”

    門沒開,門閂插著。

    高鳴今日出宮祭祖,一早就吩咐人緊閉宮門,就是防止李泓來探視,但他怎麽也沒想到李泓直接來劫獄了。

    又踹了兩腳,沒用。

    李泓把劍插|進門縫裏,對著門閂劈下。

    他的劍是武王尋了天下名匠打造,鋒利無比,即使門閂是鐵樺木做的,也能劈開個口子。

    隻是趁著他劈門閂的時機,身後的箭由對準了他。

    咻咻咻!

    李泓能感受到身後的破風聲,他背過左手,腕上的弓|弩十支連發,竟生生把射來的箭沿中線劈開了花。

    差一點了,再來一劍門閂就斷了。

    突然,有根箭擦著他的手腕而過,他左手猛地吃痛,鬆了力道,弓|弩掉落,殷出的血順著指尖落在木質弓|弩上。

    顧不上那麽多了,李泓幹脆把全部力道集中在右手,一劍落下。

    亂箭和他的劍同時落下,他感覺肩上腰上都有箭尖擦過,火|辣辣地疼。

    最後一支朝著他的脖頸射來,眼瞅要把少年的脖頸射了個對穿,千鈞一發之際,李泓一腳踹開了大門,閃身進去,又一推門閂,把那半截門閂杠上了。

    與此同時,城中徹底亂了起來,百姓擠擠攘攘,遊行的隊伍被迫停了下來,駟王被人護送到了就近的景瑜府中,暫避混亂。高鳴下了馬,指派人去各個地方平亂。

    “主子!”仇平從人群裏擠過來,對高鳴沉聲道:“西門和北門的火勢已經控製住了,但東郊又亂了。”

    高鳴已經被人群吵得頭要炸了,剛才竟然還有人敢撞他,他硬忍著火道:“東郊又怎麽了!”

    其實他已經隱隱猜到了,東郊是駟國的屯糧處,那裏出事,多半就是糧草被盜,雖說大批糧草都在宮中存放,但東郊的也不是個小數目。

    仇平的回答驗證了他的想法,高鳴徹底炸了,怒道:“帶人去東郊,把肇事的都抓起來,反抗的就地斬首!”

    仇平領了命忙去了,不一會的功夫又折了回來,臉色不太好。

    他附在高鳴耳邊耳語了幾句。

    高鳴臉色倏變,沉聲道:“回宮!”

    剛剛崇安殿外都已經打翻了天,裏麵卻是靜悄悄的,在崇安殿伺候的內侍們,會武的都隨高鳴出去隨侍了,不會武的聽到剛才門外的聲音早就躲了起來。

    有個小內侍原本躲在院內栽花的大缸裏,可能又嫌不安全,想換個地方,剛出來就被李泓抓了個正著,還正好是經常去質子府傳話那位。

    “說,子奕在哪!”李泓擔心徐奕的安危,直接揪著他的衣領問道。

    李泓滿身殺伐之氣,玄衣上的血倒是看不出,但左手卻滿是血,小內侍都被嚇傻了,抖抖索索說不出話。

    “帶路!”

    小內侍嚇得站不住腳,李泓半提著他往前走,隻讓他能判斷出個方向。

    “這……應該是這,這裏。”小內侍指著後花園裏那道隱藏的十分隱秘的石門,不確定地說:“奴奴,奴也是不小心聽到說的,不不確定。”

    李泓皺了皺眉,不敢想石門裏麵會是什麽光景,若是子奕被用刑,他一定會把高鳴扒皮抽筋,剁了喂狗。

    石門倒是沒機關,用力推就開了,一陣寒意撲麵而來,霧氣散盡,李泓看清了被鐵鏈捆住,浸泡在水中的徐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