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勢力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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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意氣風發的白衣公子,此刻正微垂著頭,雙目緊閉,眉頭緊蹙,像在極力忍著巨大苦楚。他的臉色和嘴唇幾乎跟身上的衣服一個色,白得近乎透明。
手腕被吊在水麵上,虛虛地垂著,腕骨挑得老高。
水麵及腰。
如果說寒池裏的水能冷透骨髓,那李泓看到眼前的徐奕之後,就像把心口浸在寒池水中泡了上萬年,痛地發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甚至沒感受到池水的溫度,也可能恐懼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比寒池水還涼。
指尖碰到徐奕身體的那一刻,他明顯抖了下,池水跟著蕩漾出一道漣漪,又一圈一圈散去。
他輕輕抱住徐奕,又慢慢收緊,臉貼上徐奕的臉頰,想把這個冷透的人暖起來。
池水中央,黑衫與白衣相擁,李泓的聲音聽不出來是焦急還是害怕,帶著顫抖,貼在徐奕耳邊輕聲道:“子奕,你說句話。”
不然他怕。
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敢問出第二句。
直到胸口貼著胸口感受到了微弱的心跳,他才像照到了陽光的霜雪一樣,慢慢化開了僵硬的手腳和心。
李泓稍微鬆開些徐奕,扶著他的雙肩搖了搖,“子奕你睜開眼看看我,是我啊。”
“對不起子奕,我……我不該讓高鳴把你帶走。”
手上的血把徐奕的衣服染紅了,他用手背擦了幾下,反倒把暈染的地方弄得更大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怕徐奕看見血跡會擔心他。
“泓兒……不擦了。”徐奕輕聲呢喃了句。
聽見這聲微弱沙啞的聲音,李泓的眼眶登時就紅了,他近乎哀求一般,語氣卻溫和得不行,“子奕你再堅持會,我們馬上回去。”
他讓徐奕靠在自己懷裏,一手固定住鐵鏈,一手抽出劍,胳膊上的力道有多溫柔,手上的力道就有多狠。一劍斬落,鐵鏈應聲而斷,火花四濺,虎口被震得發麻,傷口處鮮血直流,滴在池水中擴散開。
懷裏的人好像動了下,像是想看看他手上的傷,最終沒能抬得起手。
長劍再次劈落,徐奕的手脫離鐵鏈,手腕落到一隻大手中,很暖和,他下意識地想離大手的主人更近些,往他靠的懷裏蹭了蹭。
“子奕,怎麽樣?”李泓一手攬住徐奕的腰身,一手抄起他的腿彎,盡量不讓他挨到徹骨寒的池水。
沒想到徐奕竟然皺了皺眉,像忍著什麽痛一樣,忍了一會,喃喃道:“疼……”
“哪裏疼?”李泓忙問他。
但徐奕就隻是蹙著眉不說話了,像是暈了過去,
李泓不敢耽誤,解了自己的衣袍把徐奕裹嚴實,橫抱著出了水池。
剛出石門,就見高鳴帶了大批人進了後花園,四麵牆頭也伸出箭頭,看樣子已經把他們團團圍住了。
“李泓,你膽敢私闖皇宮,還在我宮裏截人,不想活了嗎!”
高鳴觸了一天黴頭,早就不煩死了,看見李泓就想發飆。
李泓比他還煩,徐奕被他折磨成這樣,他都想一劍捅了他。
“我勸你別擋道!”李泓急著查看徐奕的傷勢,現在不打算跟高鳴耗著。
隻是他往前走一步,高鳴帶來的侍衛也會握著出鞘一半地劍往前逼一步,牆頭的弓弦拉得咯嘣響,是個一觸即發的氛圍。
李泓麵沉如水,抱著徐奕一步步往前走,持劍的侍衛少說有百人之多,竟生生被他一人的氣勢震到了,不敢在跟他對峙一般往前走,站定了腳步,再被李泓逼得後退。
“李泓,你再前進一步我就下令放箭了!”
高鳴本來沒打算要了李泓的性命,畢竟李泓是熙國公子的身份,徐奕又是他私自抓起來的,但這人步步緊逼,他不得不下殺手了。
李泓沒理他,隻是胳膊收緊了,一旦有危險,就先護住懷裏的人。
“你別動。”高鳴再次喊道,他再做最後勸阻,否則他真的打算殺了一對主仆一了百了,“否則徐奕也會跟你一起陪葬。”
李泓終於施舍了他一眼,冷聲道:“你敢傷他一下試試,我保證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行,我成全你。”高鳴的耐心也耗盡了,吼道:“放箭!”
佩劍掛在腰間,李泓雙手抱著徐奕,沒法拔劍,隻能側身躲閃,他身手靈活又迅速,躲過了第一波進攻。
牆頭第二波劍已經替換完畢,箭矢數量太多了,李泓又抱著徐奕,時刻當心徐奕被傷著,不免有些束手束腳。
肩膀上中了一劍,箭尖沒入肩胛骨,李泓強忍著沒出聲,他怕徐奕睜開眼看見,低頭咬住箭尾,一用力,拔了出來。
溫熱的血順著肩膀往下流,他垂眸看了一眼,血跡在黑色衣料上並不明顯,還好。
高鳴冷笑了一聲,看這人還能逞強到什麽地步。
他大手一揮,道:“繼續放箭!”
劍雨落下,有支不長眼的箭差點擦到徐奕,李泓回頭盯著射箭的方向,眼神如寒冰。他腳下一撚,地上有支箭就被挑了起來,再抬腳一踢,那箭徑直插|進一個弓箭手的脖頸——是剛才放箭擦到徐奕那人。
隻是他體力消耗太快,可能堅持不了太久了,他想若是他真的會死,也要把拚死徐奕安全送出去再說。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人喊一聲:“麒麟令在此,都住手!”
麒麟令是駟國最高軍令,能調動兵力和宮中侍衛,分為兩半,一半在駟王親自拿著,另一半在國相江郢手中。
後花園裏的所有人都把視線集中在門口,包括李泓和高鳴。
果然,進來的是江郢,隻是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正是太久沒出現在眾人麵前的五皇子,高琰。
高鳴皺了皺眉。
五皇子身體依舊不太好,臉上帶著病容,勉強笑著跟高鳴打招呼:“大皇兄安好。”
高鳴臉都黑了,他像是安好的樣子嗎?
江郢亮出麒麟令,然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把人放了。”
“不可能。”高鳴表麵鎮定,內心已經慌了,今天有太多不尋常的事趕到了一起,不由得他不多想。
先是李泓,他一直以為李泓是個脾氣乖張,任性妄為的人,跟徐奕也隻是普通的主仆情分,否則他之前把徐奕帶走那麽多天,也沒見這主子有多著急。
可現在看,他不僅有情有義,還有勇有謀,之前那些都是裝的嗎。
還有既然他這麽在意徐奕,為了徐奕能不顧生死地劫獄,那之前為什麽要裝作毫不在意?徐奕接近他真的是為了幫他嗎?
或者說,他們在算計什麽?
再就是中都大街,怎麽那麽巧就在遊行祭祖時起了火,還有那些放火裹亂的人又是從哪來的?駟王為什麽就那麽巧進了景瑜府裏?李泓在中都到底還有多少勢力?
現在還有他手下留情放了一馬的五皇弟,高琰一向深居簡出,對行宮外的事不聞不問,怎麽今日突然就出來了,還跟國相一起。
不對,所有人都有問題!
“一半麒麟令而已,妄想讓我放了他們!”
這麽多事聯係到一起,高鳴再傻也該猜到他被人算計了,從他把徐奕帶到元明台開始,就踏入了一個精心布置好的牢籠中。
至於江郢,看他大勢已去,就忙著要捧高琰上位了。
“你們一個都跑不了,給我放箭!”
侍衛是高鳴的人,也都知道他馬上要被立為太子,要不了多久就是駟國新的君主;但江郢手中又有麒麟令。
他們一時不知道怎麽做決斷,有幾個人稀稀拉拉放了箭,被李泓輕而易舉躲過去了。
高鳴見狀怒道:“麒麟令隻出現了一半,我的命令仍然大於麒麟令,誰敢不聽命令就地斬首!”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道蒼老的聲音,質問道:“你的命令大於麒麟令?”
進來的竟然是駟王,聽這語氣,顯然在維護江郢,而且絲毫沒有顧忌高鳴的顏麵。
這還不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駟王年紀大了,走路需要人攙著,平日裏攙著駟王的都是宦官之首,今日卻換了人,還是梵國質子,景瑜。
高鳴已經看不懂情形了。
駟王來了之後,場麵就控製住了,所有人,江郢、高琰、景瑜、包括侍衛和弓|弩手,全部跪下行禮,高鳴雖忍著一肚子不甘,還是沒敢明著僭越,隨著跪了下來。
滿院子人,站著的隻有駟王和李泓,隔著半個院子遙遙對視。
駟王沒計較李泓的無禮,先開了口,他說:“寡人記得你,在崇華殿你還砸了寡人的酒樽。今日又有勇氣闖宮,看來是個有膽識的人。”
李泓懶得跟他廢話,他隻想趕緊帶徐奕回去。
駟王討了個沒趣,又轉頭對高鳴說:“私自扣下質子陪臣,還敢無視麒麟令,你倒是膽大了。”
高鳴想分辨什麽,被駟王打斷了。
駟王年邁,精力有些不濟,也不想聽無關緊要的解釋,直接下了命令,“高鳴祭祖一事辦置不利,無視麒麟令,擾亂宮闈,不敬外臣,即刻禁足崇安殿,非昭不得出。”
高鳴隻覺得腦子轟的一下,胸口得厲害。
身旁的仇平攙了他一把,而後走上前,說道:“大王其實不必保韶文君,他已經是個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