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繼續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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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某處突然起了火,等徐奕和李泓趕到時火勢已經蔓延開了,不停有燃著火頭的利箭射來。曹英與景瑜高琰僵持不下,竟然直接放火燒山,要把傅氏逼出來。
隔著一片燒著的樹,徐奕看到景瑜說的木屋。火光明明滅滅,裏麵有來回閃動的人影,隱約能看見一個女子扮相的人,正是傅氏。
離得太遠看不清容貌,但徐奕能從女子周身的氣質中看出兩個字——淡然。
與她隨行的是駟國經受訓練過的武士,麵對大火都慌了神,唯獨那女子淡然立在屋前,似乎在想什麽應對之策。她一個柔弱女子,此時竟成了這隊兵馬的主心骨。
徐奕望著飛來的火箭和大火中的身影,突然有種景象交錯的感覺。
他未曾見過相府被燒的模樣,但有關相府被燒的官方記載和民間話本卻有不少,據說那天也是漫天的火箭,火舌張狂舔舐那一方府院,國相淡然赴死,衝天的濃煙整個江州城都能看到。
他一直不敢看不敢想,但眼前的景象卻逼著他回到那天的場景。
還有他未曾謀麵的母親,應該跟眼前這個女子很像吧,容貌氣度,畢竟她們是親姐妹。然天不假年,最後卻落得個病死的結局。
腦子裏來回交錯生父生母的模樣,使勁回憶時又模糊不清,徐奕眼前一陣發黑,腳下不穩,幾乎要栽倒在地上。
一雙有力的手突然扶穩了他,李泓輕聲說道:“這裏是梵陽,不是江州,她是高琰的母親。”
這話讓徐奕回過些神,然後轉頭詫異地看著李泓,他在想什麽李泓竟然都知道。
幾乎是瞬間徐奕就想到,當初火燒相府時,李儲的遺體也在那裏,李泓跟他的感受應該差不多的吧?
“沒事。”徐奕穩了穩心神:“一起去?”
李泓點點頭,他與徐奕再怎麽別扭,從小到大的默契仍在,聯手從大火中救人應該不是難事。
當即,兩人將對視的目光移向火場,而後身形一動,腳步飛快,幾個閃身便進入大火的晃影中。
山林外嘈雜聲四起,是景瑜和高琰在與曹英對峙,他們無法突破重圍進入山林,隻能盡力幫徐奕和李泓拖延時間,把希望寄托在這兩個冒險進入山裏的人。
亂箭不再射來後,徐奕二人行進的速度也快上許多。等到了木屋前,護送遊太妃的武士紛紛提劍警惕起來。
徐奕正欲上前說明情況,李泓拉了他一把,從懷裏掏出一塊令牌,正是駟國最高軍令——半塊麒麟令。
駟武士見狀紛紛收了刀劍,側開身,徐奕清楚地看到了傅家二小姐的容貌。
那是一位年近五詢的女人,披著一件黑色鬥篷,手腕上掛著一串佛珠。大約是人不遂願的緣故,她眼角有兩道明顯的淚紋,神色卻是帶著禪意的平靜,沒有因為徐奕等救兵的到來麵露喜色。
徐奕上前,沒有行熙宮中見著嬪妃的宮禮,而是行了個尋常世家裏的晚輩禮,“太妃,駟王等您多年了,跟我出去吧。”
傅氏輕歎了口氣,“折騰這些做什麽,我早就告訴琰兒,不用管我這個紅塵外的人。”
徐奕立刻抓到她話裏的信息,順著她說道:“太妃在古寺修德一身祥和,本不該再牽扯俗事,但葉落歸根,您總要回歸故國才好。況且駟王是紅塵中人,為了您謀劃多年,您能回去,也可了卻他的一樁執念。”
徐奕不愧是諳熟人心的謀士,除了對自己和李泓的感情遲鈍至極,他幾乎能立刻捕捉別人心裏的缺漏,加以攻之。傅氏不管身為高琰之母,還是佛前一修士,都被徐奕的話戳中,再無反駁的餘地。
傅氏略詫異地看了一眼徐奕,外麵大火熙攘,她依然不動如山,“我這一走,熙王就有了出師駟國的理由,到時候又要起戰亂,屠戮將士,連累百姓。”
她說的不無道理,但若是送李泓歸國爭位,熙國也將有一戰,怎麽都是少不得的。而且傅氏不歸,高琰恐怕也有了師出熙國的理由,都是一樣的。
但這些牽扯到朝堂形式,徐奕來不及細說,他道:“徐奕方才行的是晚輩禮,您是我母親拚死護下的人,不能這麽不惜命。”
傅氏淡然的臉上猛地驚訝起來,重新把徐奕上下打量了一番,難以置信道:“你是,阿姐的孩子?”
徐奕再次行禮:“姨母。”
“我本以為傅家除了我,再不曾有人存活,沒想到阿姐還有血脈留存於世。”傅氏像是想到了什麽,看向徐奕驚喜道:“熙國前朝徐國相之子,那位少年便成名的公子徐奕,就是我阿姐的孩子?”
當年傅家大變,她還小,早早被送進宮裏保命,後來到了熙宮中,倒是聽說過徐奕,卻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姐姐的孩子竟一直都在身邊。
就在這時,突然又有不少箭射來,李泓道:“這裏危險,先出去。”
徐奕點點頭,對傅氏道:“姨母,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跟我們走吧。”
這次傅氏沒有再堅持,說了聲“好”,便跟著徐奕和李泓往外走。
李泓在前麵尋找火勢小一點的出路,看見有箭射來就迅速出劍抵擋,把徐奕和傅氏牢牢護在身後。
“這位是便是梁貴妃的三皇子吧?”傅氏看著李泓突然問。
李泓回頭:“太妃認得我?”
傅氏笑道:“不認識。但熙宮內誰不知道三皇子與韶文君交好,能跟奕兒形影不離的便隻有三皇子了。如今你們都大了關係還能一如從前,這份情意難得。”
李泓一麵答道:“太妃好眼力。”一麵拿眼睛去瞄徐奕,徐奕隻是半垂著眸子,沉默不語。
山裏地勢複雜,他們找了一圈也沒見能出去的路,滾落下來的地方肯定是不能上去了,唯一的一條小路出口處有曹英守著。
“若是景瑜在,大概能分辨出哪裏能出去。”徐奕想到景瑜對山裏情形的了解,不禁感歎了一句。
沒想到卻戳了某人的脊梁骨。
李泓看了徐奕一眼,沉沉回了句:“韶文君跟景公子並肩作戰四個月,默契倒是培養了不少。”
他說完便有些後悔,尤其看到徐奕再次閉口不言的模樣,想說些什麽挽救下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心口悶得難受。
空氣一時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大火劈裏啪啦燒著的聲音。
半晌徐奕才說道:“攻梵預計會持續到九月半,就剩一個多月,泓兒——”
李泓目光幽深地看向他,那一刻他其實想打斷徐奕的話,他怕徐奕又要找理由離開,甚至跟景瑜去梵國。他怕他會忍不住要求徐奕跟他回去,但他嘴唇動了動,終究沒發出聲音。
“——你等我回去好嗎?”徐奕輕聲說。
李泓一愣,下意識想點頭。但徐奕的語氣讓他聽得莫名難過,像藏了很多委屈和失落,甚至有一絲祈求的意味。
大概自己還是拖累他了吧。
“都行。”李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隨意一點,不讓徐奕覺得他是拖累,“想回中都就回,有事就去辦,不用擔心我。”
“別賭氣了好不好。”徐奕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他還不聽道歉的話,真的是要把後退全部堵死了。徐奕無奈拿出小時候哄他的方法,勉強笑道:“在中都等我,乖。”
有那麽一瞬間,李泓覺得從這句話裏聽出了很多情緒,極盡溫柔的安撫、失落至極的歉意,甚至小心翼翼的祈求和盡力隱藏的悲傷。
他心疼得厲害,下意識想點頭,卻驀然醒悟,說道:“不是賭氣,你真的……不用把先王遺命看那麽重,你不欠我的,沒必要事事先為我想。”
徐奕擠出的笑意一點點凝固在臉上,苦笑著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道:“知道了,中都我想回的,會盡早回去。”
他是低著頭說完的這句話,像被自己放得極其低的姿態。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突然看到山林外飛出一隻白鴿,雪白的身影在夜色中極其明顯。
“是曹英的信鴿!”李泓皺眉道:“他認出我們了,知道你不在關河,要給熙王報信!”
“在這等我!”徐奕說著就要去截下那隻信鴿。
他跟景瑜都不在關河,若是這會讓曹英把消息遞出去,那他跟景瑜這四個月的心血就白費了。
“在這待著,我去。”李泓拉住徐奕,撿起地上一支箭,說道:“順便開出一條出山的路,就算景瑜不在,我也有其他方法帶你出去。”
說完,李泓身形一動,借助身邊的岩石縱身一躍,借力登上高處的山岩,而後一個旋身,手中利箭嗖地飛出,幽魂一樣追上了空中那隻白鴿。
白鴿被利箭射中,撲棱兩下翅膀,直直墜了下去。
李泓並沒有回道徐奕身邊,而是直接朝著曹英的駐軍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