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侯府秘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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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泓臉色登時沉了下來,“庭候敢動子奕試試!”
他低頭看了一眼李惟,覺得既然徐奕不在這裏,那就不用在這耽誤時間了,不如直接去庭候府要人,於是就對李惟說:“惟兒,我帶你出宮,之後就別再跟著我了,不安全。等我救出子奕再來看你。”
“三皇兄。”李惟拉著他的衣袖,“我若怕危險就不會給你送信了,你別把我當小孩子看,這邊的事我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你跟我走。”
李泓看著他點點頭,跟著他往外走,心中卻隱約泛起一絲酸澀。李惟才十歲,就已經獨自在異國生活了一年,除了長相孩子氣一些,周身不見一絲幼童稚嫩的做派,那是從小被世俗打磨下的謹慎和周到。
李泓小時候雖比他這幼弟敵人多,但有徐奕時不時護在身前,就連入駟為質也有徐奕陪著,論起來,他反而不如李惟活得更艱難。
他伸出一隻手遞到李惟麵前,“過來,皇兄拉著你。”
李惟一愣,眼睛登時亮了起來,臉上終於露出一點這個年紀該有的甜笑,把手送到李泓的手掌心。
李泓帶著李惟悄無聲息得出了皇宮,又在李惟的帶領下到了侯府。讓李泓吃驚的是,庭候府的人看到李惟竟然主動打開了側門,立刻就有一小廝引著他們進門去。
侯府不小,小廝帶著他們在府裏彎彎繞繞走了很久,最後停在一處院落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皇兄,這就是庭候的住處,我們進去吧。”李惟抬頭道。
正堂果然坐著一個人,穿著素白色長衫,身量修長,眉眼微垂,五官很是端正,正汩汩煮著茶水。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李泓的錯覺,他總覺得麵前這個人周身縈繞著一股頹氣,像個死人,毫無生機。
“侯爺,我三皇兄到了。”李惟上前行禮。
庭候轉過身,對李惟點點頭,然後衝李泓拱手道:“熙國三皇子,久仰。”
李泓沒心情寒暄,還了禮就徑直問道:“子奕在你這?”
庭候沒想到李泓這麽急迫,愣了一下笑道:“韶文君確實在,不過……”
他拖長了話音,李泓立刻警惕地眯了迷眼睛。
“不過,他可是我花重金買下來的,三皇子打算拿多少錢贖?”庭候笑眯眯地給李泓斟上茶,給李惟端了盞牛乳。
“多少錢都行。”接著李泓話音一沉,冷聲道:“你最好沒動他。”
庭候一愣,旋即想起外麵的那些傳言,不覺失笑,他拍著李惟的腦袋道:“我就說你這個計策一定會有損我的名聲,看吧。”
李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委屈侯爺了。也隻有侯爺,才能不引人懷疑地將子奕哥哥買下來。”
“到底怎麽回事?”李泓皺眉問道。
庭候幹咳一聲,解釋道:“這個說起來慚愧,鄙人多年未娶妻,在鄭安有個好男風的諢號。前幾日聽說父王帶回一個人,才貌雙全。”
庭候看到李泓當即冷下了臉,忙笑道:“在下也隻是聽說,並未有興趣。然後惟兒就找到了我,說隻有我能救他子奕哥哥了。我與這孩子投緣,便答應救下他‘子奕哥哥’,沒成想,竟然真的是韶文君。”
李泓明白了,李惟當時是聽說了徐奕被抓的消息,想救徐奕,但他一個小孩在鄭安為質,自保都困難,遑論救人。
於是就利用了庭候好男風的癖好,以把徐奕買來為寵的理由將人從華陰府中救了出來。中間確實經曆了一番挫折,幾個皇子公主聽說庭候要買韶文君,個個不甘心,也想把人賣了去。
奈何庭候是嫡長子,又早就封了候,財大氣粗,這才用重金把人砸了回來。
李惟的這個計謀雖有不少漏洞,但對他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已經很不錯了。況且他剛到鄭安一年,竟然能得皇長子庭候的庇佑,本身也是一種過人的本領。
“即是這樣,那就先謝過庭候,侯爺花的錢,我會讓人如數送回。”李泓道:“既然人在侯府,可否讓我先見一見。”
李惟在旁邊跟著點頭。
但庭候卻沒有立刻發話,他想了一會道:“我不要錢,隻要三皇子答應我一件事。”
李泓:“你說。”
庭候看了一眼李惟,說道:“這孩子是熙國四皇子,原本也該天尊地貴,卻迫不得已在這裏受苦。我知道三皇子和韶文君在謀劃攻打江州,意圖奪回王位。我想請三皇子得到王位的那天,把惟兒接回江州。”
“惟兒聰明,三皇子不管是給他一個官職,讓他為熙國效忠;還是封他一小塊疆土,讓他讓當個閑散富貴的侯爺,都行。總之,讓孩子回歸故鄉吧。”
李惟有些震驚地看著庭候,然後徑直跪朝他下身,“多謝侯爺替惟兒打算,但我不要。惟兒救子奕哥哥也是因為當年在熙宮他對我好,不能以此作為要挾三皇兄的籌碼。否則,人情變為權益的交易品,這個恩,惟兒一輩子都還不上了。”
庭候“嘖”了一聲,怒其不爭地訓道:“大爭之世,哪來那麽多人情,這是你回國的好時機,否則,熙國一代代君主傳承下去,誰還記得你?”
李惟和庭候各持一理,爭持不下。
李泓聽著聽著笑了一聲,拉起李惟,說道:“侯爺當真不如一十歲小兒。”
“正如侯爺所說,如今是大爭之世,凡事都講究個利益交換,你給我好處我才會還你好處。卻不知道,越是這亂世中,人情才越顯得可貴。”
“皇家親情淡薄,我不敢說作為惟兒的皇兄能怎樣,但惟兒救下子奕,於我來說卻是天大的恩情,光是這個恩,我就一定會帶他回去,不需要庭候開尊口。”
“三皇兄,我不是……”李惟還想說什麽,被李泓打斷。
李泓低頭對他說道:“別擔心,早晚皇兄接你回去。”
庭候聽完笑道:“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韶文君在華陰府吃了些苦頭,現在在內閣養傷,我帶你去見他。”
說完他回頭對李惟說:“不早了,惟兒去睡覺。”
李惟本想跟著去見見徐奕,但還是聽了庭候的話,轉身回去了。
內閣裏隻點著一盞燈,有些暗,李泓卻一看見了床榻上的徐奕,他快步走過去,看清了徐奕的模樣:床上的人身上蓋著薄被,眼睛上蒙著一條白紗,雖然呼吸清淺均勻,但眉心微蹙,額頭上粘粘著碎發,睡得並不安穩。
“他怎麽會成這樣?”
“在華陰府傷到眼睛了,已經找醫者瞧過,說是暫時失明,需要好好養著。”庭候略帶歉意地說道:“此外他體內好像還有什麽毒,醫者無能,沒瞧出是何種毒,發作過一次,所以昏睡過去了。”
傷到眼睛,暫時失明,寒骨還發作過一次,李泓心疼得要命,伸手在徐奕微涼的臉上撫了下。
他想起多年前給自己下紅燭的場景,那時候他幾乎五感盡失,模樣遠比失明的徐奕嚇人,徐奕見到他時也是怕極了吧?到現在他才頓悟,自己受傷,最心疼和擔驚受怕的是身邊的人啊,他還怪徐奕跟他發火。
“子奕本不是不知變通的人,在中都時尚且知道跟高鳴周旋保命,怎麽這回就不知道跟歆王周旋一陣,等我來不好嗎?”李泓心如刀絞,喃喃道。
庭候聽到了他的話,答道:“聽說他是急著去見什麽人,我把他接回來時,他嘴裏還一直念叨著‘九月中九月中’,是跟你約定的時間嗎?”
聽到這話,李泓頭腦“轟”地一下子空白了,他自責道:“是我不該拿那些話刺他,他答應了我九月中旬相見,才這麽急著往中都趕;我……我還一直不給他寫信,他一定是覺得等不到我了,才不願跟歆王周旋。”
庭候沉默半晌,驀然開口問道:“你喜歡他?”
燭火微微跳了下,晃出一室明滅的昏黃。
李泓半跪在徐奕床前,目光貼在徐奕臉上,點點頭,“嗯,我喜歡他,卻不敢告訴他。”
庭候歎了口氣沒再說話,李泓沉默半晌,突然問:“侯爺喜歡的人,是個叫荀陽的男子吧?”
庭候一愣,聽見李泓繼續說道:“侯爺年近三十卻不娶妻,空有風流不羈好男風的諢號,卻不曾親近過別的男子,隻為了那個叫荀陽的人吧?”
“侯爺是皇長子,最早封侯,本該前程似錦,卻不常進宮不理政務,整個侯府內死氣沉沉,侯爺如此蹉跎人生,是因為——”李泓回頭看了他一眼,繼而說道。
“——是因為荀陽已死,侯爺不欲獨活。”
庭候苦笑了一聲,沒再說話,因為李泓說的都對。正堂前的雙人靈位,是他為荀陽和自己設的。
屋內再次陷入寂靜,道破了對方心思後,反而越發無奈起來。
半晌,李泓才問道:“他是怎麽死的?”
“賜死。”
歆王賜死,為保長子聲譽,隻能將無關緊要的人賜死。
“一年多前,子陽飲下父王賞的毒酒,死在我麵前。我受不住發瘋似的跑出去,本想一死了之,卻被熙國來的質子攔住,勉強保住了一條命。”
李泓了然,微微點頭:“所以你感念惟兒,這些多活出的年歲,是為了保護那個善良的孩子。”
庭候卻笑了:“是啊,幸虧你來了,我終於能把這小拖累給甩掉了,也終於能去陪子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