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風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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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戮武峰接了江欞後,四人便乘著傀儡馬車出發了。
江欞的母親看著馬車噠噠走遠,愁眉不展道:“父親為什麽不讓我們一同去?”
雖然慕從雲在玄陵年輕一輩的子弟當中頗有威望,修為也不錯,可隻他一人也難以照應三個師弟。更別說東疆毒門曆來神秘奇詭,掌門百裏鴆又是無上天境的高手,性情難以琢磨,萬一對方有意刁難……
諸葛鬆也一臉擔憂:“你以為我沒想過?我與謝辭風那廝談了數次,原是想請他親自護送欞兒去毒門,就算百裏鴆不肯賣這個人情借用‘洗罪’,以謝辭風的修為,我們二人聯手先禮後兵,也不怕他不肯借。但他觀了一夜天象,卻神神叨叨說我們不宜插手,隻肯派弟子前往。”
他雖然脾氣急,但也不蠢。謝辭風不肯親往,必是算到了什麽。
“且先信他吧。”諸葛鬆歎了一口氣:“這是欞兒自己的劫,能不能平安度過,隻能看他的造化了。”
東疆毒門位於蜀州東南方位,從玄陵出發,需經東州,再渡過無相海,方能抵達蜀州。
傀儡馬車比普通馬車速度更快,他們晝夜趕路不停,在第三日夜間便抵達了無相渡口。
渡口夜間沒有渡船,要等到清晨才能乘渡船過海。
慕從雲尋了個寬闊地將馬車停好,準備在此休整半夜。
金猊被憋了三日,第一個從馬車上跳下來,沒有半點形象地張開手臂舒展筋骨,嘴裏嘰嘰咕咕地抱怨:“總算能下地透透氣了,這幾日可真是悶死我了。”
大師兄本就是個話少的,沈棄這個小尾巴有樣學樣就罷了。如今連江欞都成了個鋸嘴葫蘆,偏偏他重傷未愈,金猊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戳中了他的傷疤,這三日在馬車上連大氣都不敢喘,生生憋了三日。
深夜的渡口沒有人煙,星子也隱在了雲層裏。
金猊撿了枯樹枝生起火來,又從儲物袋裏掏出銅鍋調料和處理過的食材。先將銅鍋裝了水煮沸,放入調料,再將處理過的肉類蔬菜一樣樣放進去煮,不過片刻銅鍋便咕嘟咕嘟地冒出香味兒來。
金猊抽動鼻子用力嗅了嗅,又從儲物袋裏翻出一瓶酒來,招呼慕從雲幾人道:“大師兄沈棄江欞快來!這可是二師姐特意準備了給我們路上吃的。”
慕從雲帶著沈棄過去,圍著火堆而坐。
江欞從馬車上下來,看著他的儲物袋道:“你的儲物袋就裝著這些?”
雖然他的語氣不如從前挑釁,但金猊立馬就聽出來了,這人多半又在內涵他“不務正業”。他悄悄翻了個白眼,哼哼著又拿出一個儲物袋顯擺道:“除了吃食,還有一袋子銀錢!出門在外,自然是有錢有食物最重要!至於其他的,不是有大師兄麽!”
邊說邊殷勤地將一雙用樹枝削成的筷子遞給了慕從雲。
儲物袋就那麽點大,自然不便裝太多碗筷,出門在外也不好講究太多,慕從雲接過筷子,從小鍋裏撈了一塊肉。
沈棄看看他,再看看被塞到手裏的筷子,不易察覺地皺了眉。
這也太不講究了。
正猶豫不定時,麵前忽然遞過一個酒葫蘆,金猊美滋滋地咂了下嘴:“春風醉,我好不容易從師尊那裏討來一壺,喝不喝?”
沈棄盯著他喝過的葫蘆嘴,眉頭徹底打成了結。
共飲一壺酒,髒不髒?
還是慕從雲伸手攔下了:“他年紀小,不宜飲酒。”
金猊訕訕收回手,又拿胳膊撞了下旁邊鬱鬱寡歡的江欞:“誒,你喝不喝?”
江欞盯了他片刻,伸手接過來狠狠灌了一大口。
金猊見狀立時心疼起來,一邊說著“你省著些喝”,一邊伸手去搶。
兩人一口我一口,很快將一葫蘆春風醉喝了個精光。
金猊酒量尚可,但酒品向來不太好,喝了酒之後就沒了顧忌,拉著江欞叭叭說話。
“你怎麽不穿紅衣了?”他哥倆好地扒著江欞的肩膀,嘿嘿笑道:“要我說你穿這黑衣看著正常多了,往日一身紅衣騷裏騷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選花魁呢!”
沈棄頓時掀起眼皮看他,指尖捏著筷子,太過用力差點將筷子掰斷。
江欞為了練劍一向自律,從未飲過酒,這會兒忽然喝了這麽多,已然是醉了。
聞言再也繃不住情緒,紅著眼睛道:“我不敢。”
他現在隻要瞧見紅衣,就會想起那一晚,那個酆都妖魔高高在上地說:“你穿紅衣難看,本座不喜歡,隻好殺了你。”
他引以為傲的曜日劍在那妖魔的手下毫無還擊之力。對方殺他如同碾死一隻螻蟻簡單。
醒來之後,得知自己或許此生都無法再習劍的打擊,甚至沒有得知那晚襲擊他的妖魔是酆都鬼王“詭天子”的打擊大。
經脈被蝕霧侵蝕尚可以想辦法治,修為沒了也可以再重新修煉。
但唯有“詭天子”,即便身在西境,他也聽說過對方年少成名擊敗“雙麵閻王”的事跡。明明比他還小的年紀。對方卻早已入無上天境。麵對他時,甚至連那柄龍骨都未曾拔出、
就像對方所說,他太過弱小,甚至不值得他拔劍。
兩人之間的差距鴻溝如此分明,或許這輩子他都難以望其項背。便是他用上一輩子去練劍,可能也無法為自己報仇雪恥。
這是繼慕從雲之後,第二座叫他覺得無法追趕難以逾越的高峰。
越想越是絕望,江欞死死拽著金猊的衣袖,嘶聲力竭哭道:“我不敢……”
這是他麵對父母親人時,無法宣之於口的恥辱。
沒想到他說哭就哭,金猊的酒都被嚇醒了。衣袖被江欞死死拽著,他隻能茫然又無措地舉起雙手,結結巴巴地勸慰:“誒你別哭啊,男兒有淚不輕彈……”
“那是未到傷心處!”江欞抬起頭吼道:“你懂個什麽?!”
“……對對對我不懂我不懂。”
金猊是徹底不敢再說話了,隻能求助地看向大師兄。
慕從雲也沒有處理這種情況的經驗,猶豫半晌,道:“讓他哭吧。”
能哭出來總比憋壞了好。
金猊看著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衣袖,愁眉苦臉歎氣。
邊上的沈棄看得直撇嘴,趁機同慕從雲賣乖道:“我就不會像他那樣。”
慕從雲不讚同地輕拍了他的手臂一下,緊張地去看江欞。
嚎啕大哭的江欞果不其然聽見了,擦了把眼淚,紅著眼瞪沈棄:“若換成你,怕是隻會哭著要師兄救命吧?!”
師兄啊……沈棄側臉看了慕從雲一眼,眼底劃過暗色,麵上卻道:“若換做是我,我定然會想方設法殺了對方報仇,而不是在這裏哭鼻子。”
“你在這裏哭鼻子,是想讓眼淚淹死你的仇人麽?”
江欞被嘲諷到,擦了擦眼淚,收了聲。
但他也起了氣性,針鋒相對道:“若你打不過他呢?”
沈棄麵露鄙夷:“打不過還不好好修煉,哭鼻子就能打過了麽?”
“……”江欞被噎住,梗了半天隻能冷哼一聲:“你個連修行門檻都沒摸到的懂什麽?!”
說完便氣衝衝地上了馬車,不過瞧著背影,但是有了幾分之前的朝氣。
慕從雲看著這兩人小孩兒鬥嘴,露出頭疼之色:“你江欞師兄重傷未愈,難免心中鬱結。你怎麽還給他添堵?”
沈棄心生譏諷。這些有父母長輩護著的小崽子,一輩子活在十方結界裏未曾見過外麵的險惡,果然都脆弱不堪。能在他手裏留下一條命已是他祖墳冒了青煙,竟還不知足尋死覓活。
嘴上卻乖乖巧巧道:“我隻是覺得江欞師兄哭鼻子也沒有用,想開解開解他。”
???
開解的很好,下次不許了。
慕從雲無奈搖頭:“哪有你這麽開解人的?下回不能再當著他的麵說,知道麽?”
沈棄無辜地眨了下眼,聽話地點頭:“我都聽師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