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緣何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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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越看他這副樣子越是心情愉悅,覺得他像極了一隻平日裏清冷高貴的小貓咪,高高在上好似對什麽都不在意,但隻要稍微觸碰到他的逆鱗,他就會瞬間炸毛。
那模樣又好笑又可愛,總讓她樂此不疲地想繼續逗怒他。
“好好好,你沒有發脾氣,是我錯了好吧?是我說話做事太過輕浮了,等我找到酒了以後,就自罰三杯,讓你解氣,你看如何?”
“沒個正形。”安華的語氣還是很冷硬,但表情已經明顯柔和下來,顯然被哄好了。
“好了,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快跟我講講你的事。”錦瑟道。
“你想聽什麽?”安華問。
他身上的謎團實在太多了,錦瑟捋了半天,說道:“先跟我講講你的身世吧,我想知道你原本到底是誰,為什麽會流落人間,又是怎麽當上的禪尊。我記得,必須是神族才能接任禪尊之位,但神界很早之前就隻剩下乾卿和薄雪兩個神了,從來沒聽說過還有你這號人物,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沉吟半晌,安華說道:“我不是天生的神族,我是半途才成為神的。”
緊接著,他和錦瑟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說他原本是一個人,本是昭華一家仙門主君的兒子,有著異於常人的修煉天賦,二十歲出頭就修煉得道飛升成仙,在昭華界中也算小有名氣。
他說那是一家很多年前的仙門,而今已經不複存在了。
他有一個小他很多歲的弟弟,弟弟跟他一樣天賦異稟,也是早早就羽化登仙,兄弟倆都在昭華界中名氣斐然,為他們家的仙門掙足了名聲和麵子。
原本他們兄弟倆的感情是極好的,他也一直很疼愛這個弟弟。
但直至很多年以後,他才知道,原來這個弟弟一直暗暗嫉妒著他。
因為他作為兄長,光芒實在太過耀眼,世人對他的稱讚太多,弟弟一直覺得被他壓製著,得不到應有的風光和寵愛,所以內心早就嚴重失衡了。
他是那個仙門主君正妻的兒子,而那個弟弟,是主君從外麵帶回來的小妾的兒子。
小妾是一個青樓藝伎,而他的娘親是名門閨秀,地位的差距導致小妾一直嫉妒他的母親,自然也十分厭憎他這個正妻的兒子。
弟弟在小妾的教育之下,深受影響,母子倆都將他和他的娘親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可他們這對母子卻始終沒有發覺他們深重的恨意,一直待他們極盡照顧。
後來小妾搶走了主君全部的寵愛,他的娘親鬱鬱寡歡,不久後就過世了。
隨著弟弟漸漸長大,心智逐漸走向成熟,也越來越不甘心居於他這個哥哥之下。
他原本是那個仙門公認的繼承人,可弟弟也漸漸生出了爭奪主君之位的心思。
在他那個小妾母親的挑唆之下,弟弟後來終於對他生出了殺心。
他說他被弟弟和他的母親聯合設計陷害,他們誣陷他想要通過弑父來謀奪主君之位。
而他的主君父親竟然相信了,他深受這對母子的蠱惑和蒙蔽,聽不進去他的任何辯解之辭,將他視作罪不可恕的壞人,下令處死了他。
他死後因怨氣深重一縷魂魄不散,意外留存人間,孤獨地飄蕩了好幾百年。
直到五百年前,他遇見了去人間遊曆的前任禪尊乾卿。
瓊華的隕落導致神族失去了話語權,雖然尊崇依舊,但基本已經成為了三界一個尊貴的象征,沒有任何實權。
乾卿是神族的異類,他性子溫柔和善,有著一顆悲天憫人的慈善之心。
他眼見昭華仙門守護人間很是用心,幾乎是代替神族完成了守護蒼生的使命,便主動與昭華仙門來往,並為了表示謝意向仙門中地位最高的雲澤門贈予了兩樣神界的寶物。
乾卿並不喜歡瓊華宮中冷清的生活,也深覺人類不再需要神族守護,寂寞使他發狂,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一心想要身歸混沌,去尋找屬於自己的自由。
但他放心不下女兒薄雪,若他自私的離去,此後世間將隻存留薄雪一個神族,他擔心女兒無人照顧,更擔心她一個人會如他這般也寂寞得發狂。
他多年強行支撐,如行屍走肉一般毫無生氣地活著,都是為了陪伴女兒薄雪。
一次遊曆人間時,乾卿遇見了安華的鬼魂。
此時的安華一心想要報仇,滿身都是怨氣,乾卿見他十分異常,問他是否心有牽念。
安華對他說出了自己的遭遇,他說他想要報仇,想殺了那些曾陷害過他的人。
看出他的執念無比強大,乾卿認為這足以支撐他一直存活下去,他不會如自己這般心存死念。
於是他和安華做了交易,他表示願意將自己的靈骨渡與安華,助他成為法力高強的神族,讓他有能力去複仇。
相對應的,安華在完成複仇之後,也要代替他去往瓊華,從此以後守護他的女兒,永遠陪伴在薄雪身邊,免她孤獨寂寞。
安華一心想要報仇,就此與乾卿做了交換。
乾卿把靈骨渡與他之後,他滿身的法力也隨之進入了安華的體內,安華就此成為了後天的神族。
而失去靈骨的乾卿,就此身歸混沌,隕滅無跡,終於找到了他一直追尋著的自由。
但乾卿的靈骨與安華的身體無法快速融合,產生了強烈的排斥反應,這導致複生後的他法力嚴重外泄,身體也退化到了幼年時期。
初時,他變成了一個外表隻有三四歲的孩童。
安華拚命修煉想要讓乾卿的靈骨與自己的身體融合,他發現每當他的修為精進一層,他的身體就會長大一點。
但體內的靈骨始終不是自己天生的,所以身體與靈骨融合的速度極慢,法力恢複的速度也很慢,他經常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當他修煉到外表已有歲的時候,他實在是不堪忍受長日的痛苦,覺得報仇遙遙無期,人心太過難測,他讀不懂人心,也痛恨軟弱的自己,便生出了自暴自棄之心,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的好。
於是他跑到人間四處流浪,想著就這樣死在外麵算了。
那期間,他經常被人當作乞丐肆意打罵,弄得渾身是傷。
在酒樓門前遇見錦瑟的時候,正是他痛苦難受得想要去死之際。
他本以為自己一生悲涼,無人在意,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心疼,所以那時候,是存了死誌的。
是錦瑟的突然出現,突然對他伸出的援手,贈予他的那一個熱氣騰騰的饅頭,溫暖了他早已冰冷的心。
她宛如深雪寒冬之中降臨在瀕死的他身旁的一籃炭火,看似漫不經心,卻深深感動了他,也拯救了他。
他那時候恍然驚醒過來,原來,這蒼涼險惡的世間,還是存在著有心之人的,還是有人會為他心疼,會在意他,會關心他。
他覺得,他不該就這麽自暴自棄的死去。
哪怕僅僅隻是為了抓住這一點稀薄的溫暖,他也該打起精神堅強的繼續活下去。
就是這一點漫天冰雪之中的寥寥火熱,拯救了他那一顆瀕臨崩潰的心。
他隨後折下一支紅梅花送給錦瑟,當是感謝,並承諾以後一定會向她報恩。
在那之後,他回去繼續苦心修煉,終於憑借著強大的意誌力勉強融合了靈骨,恢複成了成年人的樣子。
再之後,他手持乾卿留給他的信物,那柄神族才能持有的絕世神兵濯塵劍,去到瓊華宮,向薄雪說明了一切緣由後,在薄雪的理解與支持之下,成為了新任禪尊。
聽完安華的故事,錦瑟深深皺起眉頭,隻覺得心裏好似被人刺入了無數根銀針,一陣接一陣不停的抽疼。
她不自覺捂住心口,那裏流淌著的血液有一瞬間的凝固,是她的心在共情安華的傷痛,在為他感到不平,感到苦澀,感到酸楚。
當年她確實是漫不經心地路過那一座酒樓,遇見了遍體鱗傷的他,她隻是少見的發了一回善心,卻沒想到那幼小孱弱的少年,背後竟蘊藏著一段那麽悲傷的故事。
若那時候,她知曉這些,能再多停留一會兒,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該有多好。
錦瑟覺得自己的心痛得像是快要撕裂一般,無比痛恨那時自己的戲謔與傲慢,該多與他聊聊天,多關心關心他的。
她靜靜凝望著安華,眸光不停漾動,泛出了一些亮晶晶的光澤。
半晌,她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眼眶變得紅紅的。
安華的神色也很沉悶,他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就連錦瑟這個觀者都聽得難受不已,何況是他。
起先,安華的神色尚算平靜,越說到後麵,他的神色越是冷凝,最後漸漸染上了掩藏不住的悲傷,再漸漸轉變成沒有生氣的蒼涼。
好似,他早已習慣沉浸在這份悲痛裏,一顆心早已不會跳動,再說起這些悲傷的往事,便好似隻是在說著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表情漸漸變得麻木,身體逐漸變得僵直。
但錦瑟明白,這些都隻是表象,他內心深處一定潛藏著無法宣泄的痛苦。
她設想過他曾經一定經曆過很不好的事情,但沒有想到他的過往會是如此慘痛。
回憶黑暗的過往確實是一件殘忍的事情,錦瑟看著安華的表情由麻木又漸漸轉為了陰鬱,雖然他極力抑製著那些不好的情緒,但錦瑟還是感受得出,他在生氣,在傷心,他的內心在嘶吼,在狂怒。
原來,哪怕再怎麽努力去掩飾真實的情緒,人也還是不夠強大,該暴露出來的本心,始終會在某一時刻不受控製地迸發出來。
她終於懂了為何從前他總是不願意提起這些事情,換作是她,她也不願意一次又一次在別人麵前剝開自己這些血淋淋的傷口,又去回憶一遍那些悲慘的舊事。
良久,錦瑟溫柔地撫摸著他的手背,輕聲說道:“對不起,是我逼你想起傷心事,讓你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