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少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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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現在雖然厭惡,但她尚不知係統之力究竟能有多大,隻能壓下心中的反感,十分好學地問道:“那我得攻略到哪個地步呀?”
“任務即將完成之前,我會提示玩家。”
葉裁衣坐在冷風中,死死握住雙手,攻略遊戲中,最不公平的就是被攻略的對象,即便衛疏風再狠,那也是他自己要走的路,而她抱著虛情假意來攻略他,對他而言,也是不公平的。
“那他可以不做壞事,不受懲罰,不死嗎?”
係統答道:“這要看玩家的能力。”
“我想跟你確認一下,我現在隻有攻略他這一條路嗎?”
“是的。”
“攻略成功之後我會去哪裏?”
“回到原來的世界。”
“那他呢?”
“留在這裏。”
葉裁衣嗤笑道:“你設置這樣的攻略路徑不覺得無恥嗎?我若走了狗屎運真能攻略到他,騙取了他的感情完成我的任務,而後抽身離去,那他怎麽辦?”
係統不再說話。
葉裁衣雙手拄著下巴,遙望著天上的弦月,感受著吹拂著肌膚的徐徐涼風,“我想你應該不知道,我很討厭那些拐賣人口的人販子,也不喜歡自以為是對別人人生指手畫腳的人,我覺得你跟他們很像。”
係統繼續沉默,過了片刻,說道:
“玩家,既來之則安之,你如果沒有完成攻略任務,或者在這裏死了,那便是魂飛魄散。”
好啊,係統你玩兒陰的是吧。
係統在她腦中沉寂了下去,不再發出聲響,等那邊打鬥聲漸漸隱下去後,她又等了一會兒,才開始往那邊走,迎麵碰上了過來找她的衛疏風。
“衛小道長。”葉裁衣一見他便笑得眉眼彎彎。
少年的劍又回到了腰間,短刀也收入袖中,他似乎並不能適應她這突如其來的熱絡,好像也並不打算與她多說,隻扔了一句:“走吧。”
葉裁衣撲騰著兩條基本上沒有知覺的腿跟在他身後,他覺察出了她現在有些腿腳不便,但也並沒有打算幫忙。
蒼穹微明,月痕隱隱,向東方眺望能看到天空如細膩的青胎白釉,輕薄的暗藍與微白淺淺地灑在天邊。
已是走上了一條平坦的小道,葉裁衣終於問出了藏在心裏一夜的話,“這麽難走的山路,那賊人怎麽想的?”
少年迎著清晨溫軟的風,慢悠悠地說道:“他把你打暈了之後用靈力飛上去的。”
葉裁衣瞪圓了眼睛,“那你怎麽不帶我飛呢?”
他一副理所應當的口吻,“不是有人還等著暗殺我嗎?”
葉裁衣:我不理解。
她差點老淚縱橫,咱就是說,不帶這麽搞人心態的啊,“搞半天你知道有人要暗殺你啊?感情你們這暗殺還是得提前請被害人準時抵達的嗎?那殺了他們之後你怎麽不帶我飛呢?”
少年拂去肩上落葉,很有耐心地解釋道:“帶你就飛不動了。”
這話真是直抒胸臆,有理有據,但葉裁衣怎麽看怎麽覺得他是在故意整她,可修為是人家的東西,她又不能真的要求他什麽,隻能認命地繼續往前走。
她無意間抬眼看了看天,見天上飄著個模糊的東西,便說道:“這才幾時,天還沒亮,就有人起來放風箏了。”
衛疏風仰頭望了一眼,那意態活像出來踏青遊玩一般閑適,“那是你表哥。”
葉裁衣:如果感到社死你就拍拍手。
近了一些,葉裁衣的目力便可以辨認出關清衡來。男子一身寬大的玄色道袍上用銀絲繡著太極紋樣,頭上用烏木長簪簪著危冠。
其人長身玉立於劍上,神色冷然,翩然而來。
葉裁衣當場就理解了原主為什麽會為了關清衡奮不顧身地從那繁盛華貴地一猛子紮進她根本把握不住的世界,他真的長得很好看,但是神色太冷了,就是生人勿近的那種冷,讓人看一眼就知道不好接近。
反觀一下旁邊這個負手而立,正仰頭向關清衡微笑致意的大反派,就像個很得人們喜歡的真正春風朗月的少年一般,但或許觀看美好的事物是需要保持一定距離的,就像觀看一副油畫,離得近了,就能看到它一道一道的筆痕。
葉裁衣離他太近,也自然看清了他眉目之間的清冷與疏離,以及根本懶得在她麵前裝得天衣無縫的輕視與不屑。
怪不得原主會認為他是個小人。
關清衡躍下劍來,那把古樸渾厚的斬天劍隱入他袖中,他衝衛疏風點頭示意,拱手道:“多謝衛道友不辭辛苦帶裁衣回來。”
衛疏風自是含風帶笑,似乎不能擔負一點點讚譽一般擺了擺手,“舉手之勞而已,關道友不必掛懷。”
二人一陣寒暄,關清衡忽而又冷著一張臉對葉裁衣說道:“還鬧嗎?”
葉裁衣搖了搖頭。
“我給府裏去信了,你收拾收拾東西,等府裏派人來接。”
“哦,好。”葉裁衣應了聲,恰好起了一陣風,衛疏風的衣擺被微微掀起,與她的裙帶糾纏在一起。
他不著痕跡地往一旁讓了兩步。
葉裁衣倒沒有發覺這種細微的事情,隻是在心裏想著要是昌盛王府不想讓原主跟著關清衡,早都來把她弄走了。
書裏原主能一個勁兒地在關清衡麵前蹦躂,本就是因為昌盛王妃心裏意許葉裁衣做兒媳婦,恨不得她早點把關清衡帶回京都,又怎麽會讓他二人分離呢。
關清衡右手掐訣,那劍翕然躍出,橫陳於葉裁衣腳前,她覺得十分玄幻,未曾想過書裏所寫的事情竟然一一展現在眼前。
她踏上劍身,那劍微微抖動,像上學時玩的滑板,但又較為穩定一些,她點點腳,劍身也隻是微動,十分安全。
關清衡朝衛疏風說道:“衛道友,張姑娘現在巍然居,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你不用太過擔憂。”
衛疏風頷首,“多謝關道友幫我師姐醫治,原該是我這個做師弟的責任,倒是勞煩你了。”
葉裁衣:怎麽感覺這話聽著怪怪的。
衛疏風左手掐訣,他腰間的佩劍錚然一聲飛出劍鞘,他淩空躍起蹬上剛飛出劍鞘正豎直往空中飛去的長劍將之反踏腳下,動作行雲流水,衣袍飄展,這一個翻躍便已劍至長空,“關道友,我先回去了。”
葉裁衣好一番驚歎,眼見著他衣冠渺渺,招搖雲中,轉瞬便消失於即將破曉的天邊。
關清衡上劍,驅動著長劍往著衛疏風的方向去,他此時禦劍求穩,因而葉裁衣隻覺清風徐徐,腳下穩健,隻是若低頭向下看,草木山林偎足而過,仍覺心驚膽寒,比站在山上的玻璃棧橋中還可怕一些。
二人之間並無話說,一是關清衡本就是個寡言之人,二來葉裁衣本不是原主,也不會像原主一樣纏著他說些不著邊際的胡話。
朝陽初升時,已至一繁華城鎮,葉裁衣一眼望去,便是寬闊的街道與店家飄搖的旗幟,街上行人如織,叫賣談笑之聲不絕於耳。
有穿繡花長褙子的少女們結伴而行,嬉笑打鬧,有商戶正將貨物擺到門外小案上,大大小小的貨物各有其位,亦有宿醉之人正半醉半醒地坐在角落騰著熱氣的餛飩鋪子吃著燙嘴的熱餛飩,吃一口,迷瞪一下,一會兒就有個留青頭的孩子尋來說娘親回來了,叫他快點家去。
還有零星幾位穿著儒衫的學子抱著書急匆匆地趕路,其中有一個不小心撞到一位少女,手中書卷拋擲,惹得同窗和路人大笑,那少女紅著臉被女伴們拉扯到一旁打趣,女孩子們頭上的短步搖顫啊顫,學子撿起沾了晨露的書,一邊道歉一邊用袖子擦書,一邊往書院飛奔。
少女還來不及偷偷去看,便是一抹儒衫飄亂隱入人群,不見了蹤跡。
每一個人都是活生生的。
葉裁衣一時有些恍惚,她來到的這個世界本是書中世界,可看書時便專注於主角們的劇情,何曾想過書裏的背景板們是個什麽狀態?如今看來,這市井煙火氣,令她不知是在書中,還是到了真實存在的世界。
斬天劍落在一家書‘巍然居’三個大字的客棧前,葉裁衣隨著關清衡走進去,大堂裏是一些住店的客人正在用早飯,撲麵而來鮮香之氣令葉裁衣走不動路。
“表哥,我餓了”她有些局促地說道。
畢竟她自己其實與關清衡才第一次見麵,跟他說話壓根兒沒有那麽理直氣壯。
關清衡頓足,“那你用完飯自回房裏休息,不要到處跑。”
“嗯嗯。”她點了點頭。
關清衡徑自上樓去了,葉裁衣頓時鬆懈下來,繃了這麽久的神經一卸,瞬間感覺渾身都疼,腿腳簡直都不能要了,尤其是腳,火燒火燎地疼,不時又有針紮一般的刺痛襲來,難受極了。
但腹中又空空一片,餓得都有些倒流酸水的感覺了。
她直接坐在離她最近的那個位子,對迎上來的笑臉夥計說道:“煩請給我一份早飯就好。”
那夥計認識她,平日裏金尊玉貴又挑剔並不好伺候,但這會兒她是蓬頭亂衫,不知是不是從山上摔下來,竟都會說‘煩請’二字了。
夥計帶著疑惑端來了一個托盤,上麵盛著一碗撒著小蔥末兒的鮮魚粥,一份薄皮蟹粉包子,一碟翠生生的小鹹菜。
葉裁衣捧著碗吃到第一口魚粥的時候,那鮮香微燙的踏實感才讓她對這個世界更多了些真實感。
一份早飯迅速解決完畢。
跛著腳讓夥計帶她上樓,樓梯上恰好與要下樓的衛疏風迎麵相對。
“葉姑娘,腳傷了?”
隨意的,不甚在意的問候。
葉裁衣疼得捏著衣角,卻說道:“沒什麽,小傷而已。”
衛疏風往旁邊讓了讓,她和夥計便從那上去了。
進得房間,她找出原主的一些錢給了小夥計,請他幫忙買點舒筋活血的藥還有愈合傷口的藥,剩下的錢全給他當作跑腿的費用,小夥計拿了錢樂顛顛地走了,買回來一大堆小瓶瓶罐罐,十分熱心地說明了每一種藥的用途。
一會兒出去又幫她提了一桶熱水來。
葉裁衣謝過他,小夥計便開開心心地走了,走時還幫她關好房門。
她倒了一盆水洗了臉,隨便擦了擦身子,又花了好一會兒事件才換好一身新的衣裳,這撩起褲腿,坐在床邊,脫下粘連著血跡的羅襪,疼得吸了好幾口涼氣。
腳底皺巴巴的,幾個大水泡被磨破了,暈著一片片血和膿水,她拿帕子蘸水擦了一遍,才輕輕抹上藥,將雙腳置在枕頭上。又用活血化瘀的藥油不斷按摩著小腿,初時脹痛無比,漸漸地便舒緩了些。
這會兒肚子不餓,腿上又鬆快了些,漸漸地走了一夜的困意襲來,她靠在床尾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