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穿衣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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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房間裏的木製家具都鍍上了一層暗金,暮氣沉沉,有種孤零感,她意識還有些朦朧,半天才想起自己在何處。
隱隱能聽到大堂之中有人喝高了在劃拳的聲音。不知誰碰碎了什麽,一聲瓷器破裂的聲音傳來,立刻有人高聲道:“啊,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頭腦清晰了一些,她躺在床上回憶書中的內容。
按照書裏的時間線,現在因該是男女主第一次相遇的彭州失魂事件。
彭州發生多起靈修者魂魄憑空消失事情,用尋魄的方法也根本找不到他們的魂魄。他們的靈器丟失,靈根被拔除,隻剩一副癡傻空殼。失魂之人包括各仙門弟子,因而各仙門都有派人來查此事。
這個事件最後指向了修仙大家——彭州劉氏,又牽引出劉家此前已經用受災流民施行血祭煉製出了違背天道的聽天簡,這種悖逆人性與天道的行為使劉家與此事有牽連者全部被下放至孤冥煉獄。
這是女主下山遇到男主後的早期事件,可能是為了迷惑讀者,作者並沒有將這個事件與衛疏風聯係起來,也沒有交代過剿滅劉家這件事是不是他的手筆。因而葉裁衣也不敢妄加判斷。
這個時候應該是張舒遙查到有人趁著修士失魂企圖‘穿衣’,與‘穿衣人’打鬥之時被他不明真相的同門群起而攻受了傷,被關清衡所救,而正是因為關清衡追擊‘穿衣人’沒有陪她出去玩才負氣出走的。
‘穿衣人’在原書中就是一種稀少的魑魅,修煉的方式就是占據別人的身體,類似於奪舍。但是‘穿衣人’有一個極為殘忍的屬性,那就是“衣不如新”。
他‘穿’上一件衣裳後會很快厭倦,一旦穿上‘人衣’便會迅速吞噬原主生命以延長自身壽數,因而被穿衣者還不等找回魂魄,五日之內便枯竭而亡。
原書之中‘穿衣人’攪鬧出不少事情一度耽誤了失魂案的進展,但是具體是哪些,葉裁衣忘得七七八八了,一來是因為當時追得是連載,看到最後第一個事件早模糊了。
二來她光顧著去看男女主談戀愛了,這些給男女主提供相處機會的支線劇情她壓根兒也沒重視,隻記得有這麽個存在。
唉,小時候老師總說她的馬虎,當時她是不承認的,現在不得不承認。
她撓了撓頭,就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天光看了看自己的腳,還行,結了點輕紅的嫰痂,隻是可能最近不能用腳掌走路了。
她肚子餓得咕咕叫,不得再上了一次藥套上原主的新羅襪,踩著一雙之前找出來的繡鞋穿上,用腳後跟踮著地,就這麽噠噠噠地往外走,平衡掌握好,及時扶住身邊的物件兒,走得還挺順的。
照了照鏡子,發現原主這臉不就是她自己的臉嗎?她們倆長得一樣?
拉開門,她對麵的房間門半掩著,留著一條縫,裏麵沒有點燈,倒是隱約可以看見關清衡一個人在窗邊的椅子上小憩,對麵的桌子上放著一碟已經不冒熱氣兒的小包子,看著是早晨那種蟹粉包子,一盤共五個,他還一個沒動。
葉裁衣心裏看著覺得蠻不是滋味的,他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既要承擔師門厚望,父母又天天逼他回京,自己忙著查案,連夜追擊穿衣人,幫張舒遙治傷,想談談戀愛啥的,又有搞事父母送來一個精神小妹兒般的表妹給他隨時隨地整活兒。
她踏著腳後跟挪到樓梯口,恰好遇見白天那個夥計上樓給客人送東西,“小哥,辛苦幫我送兩份晚飯,一份清淡一些,一份味重一些,對了,最好是麵。”
夥計連忙答應,葉裁衣複又回了房間,點上蠟燭將房門敞開著,夥計的飯剛送來擺上關清衡就醒了,他一出門就見葉裁衣正坐在桌邊衝他揮手。
“表哥,我剛要了飯菜,你要不要吃一點?”
關清衡臉色清冷,搖了搖頭,“我還有事,你自己用。”
說罷便下樓了。
葉裁衣歎了口氣,男主可真忙。
飯菜也不能浪費,兩碗筋道的雞湯臊子麵她呼哧呼哧解決了,剩了兩份涼拌牛肉和清炒筍子,她隻挑了一份吃,也還沒吃得完。
她飽得很,起身踮著腳後跟去關門,門剛關上,窗戶卻被什麽撞開了,她還來不及走過去關窗,一隻狸花貓從窗戶縫隙裏遛縫進來,躍到地上十分傲嬌地巡視著周圍。
那貓兒順著味兒躍上桌子,伸出用毛茸茸的爪子想要去扒拉那份牛肉。
葉裁衣離得遠,現下又隻能用腳後跟跛過去,也來不及救,急喝了一聲:“別動!”
那貓兒哪會管她,一毛爪子伸進去蘸到了一點兒調料汁兒,又拿出來可勁兒地舔著爪子,長胡子動啊動,表情十分滿意。
葉裁衣在它試圖把腦袋也伸進盤子裏時跛了過去,輕輕推開它的腦袋,“你這小家夥,你要是吃了別人可就吃不了了,而且這裏麵有油有辣,你吃了會鬧肚子。”
說罷她將貓抱下桌,去將窗戶關緊了,回來用茶壺裏的水洗了幾片牛肉放到它麵前。
貓蹲在那麵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牛肉,葉裁衣坐在地上,用手指點著牛肉旁邊的地:“吃啊,吃啊。”
它抬頭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葉裁衣,認命一般站起來去吃那沒有味道的牛肉。
葉裁衣看貓吃東西覺得很有趣,等它吃好了,便將它抱起來撫摸著它柔軟的貓毛,“小貓貓好可愛啊,你能一直做我的小貓嗎?”
那貓乖乖地窩在她臂彎,愜意地甩著尾巴。
“我帶你去洗一下好不好?”
貓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抬起爪子撓起了臉。
葉裁衣往懷裏揣了一些原主妝奩裏的東西出門了,一手抱著貓,一手扶著一邊的牆往走道最深處走去,走著走著停一下,低頭摸摸它的腦袋,貓兒便舒服地眯著眼。
越往裏走便開始有一股藥香,等走到倒數第二間房後藥香最濃,她在門口站好,敲了敲門,低頭摩挲著小貓的腦袋,低聲說道:“乖乖,給你借水洗香香哦。”
門開的一瞬間,葉裁衣一把捏住貓兒的後頸肉將它提了起來,在看到開門的人後那貓瞬間掙紮起來,鋒利的指甲在空中劃得虎虎生威,嗷嗚嗷嗚叫得十分滲人,要是葉裁衣沒有及時把它提起來,恐怕早被挖傷了。
衛疏風開門之前就聽見她在門外說要借水,不知她又要做什麽,門剛一開,就見她提著一隻正奮力撲騰的狸花貓,他看著那隻貓拚命想要脫離她手的樣子都覺得有些好笑,指了指那個滿眼恐懼的貓,“葉姑娘,你是要給它洗澡嗎?”
葉裁衣點了點頭,“剛剛從我房間窗外竄進來的,有點髒兮兮的,我想給它洗洗,可是這會兒房間裏沒有熱水,想來問問張姑娘這裏有沒有。”
衛疏風伸手將貓接過來,貓瞬間乖順無比,他低頭淺笑著看著慫如死狗,顫顫巍巍的貓,“它這麽厲害你恐怕洗不了,還是我來吧。”
葉裁衣十分感激地說道:“它到你懷裏就聽話了啊,還是得衛小道長,對了,我給你和張姑娘帶了點東西。”
她從懷裏拿出一枚雕著一圈卷雲紋的青玉環雙手捧著遞給衛疏風,“衛小道長你昨晚安全地帶我回來我十分感激,這枚玉環倒並不昂貴,隻是難得卷雲紋漫舒漫卷,與你的曠達舒雅之氣十分相配,還希望你能喜歡。”
衛疏風略微有些詫異,又看了看那枚玉環,“舉手之勞而已,姑娘不必這般。”
“疏風,請葉姑娘進來吧。”
一道十分溫和輕柔的聲音傳來。
衛疏風做了請的動作,葉裁衣才邁過矮門檻慢慢踮進去。
屋內一陣清香的藥香氣,與她的房間布置一樣,床上正盤腿坐著一個身量纖細,秀眉杏眸的女子,素著發髻,穿著顏色很淡的輕粉色衣裳,她一見葉裁衣的出場方式就有些驚訝,“葉姑娘,你的腳”
葉裁衣極不在意地說道:“沒事,隻是磨了些水泡。我已經上了藥了,估計兩三天就好了。張姑娘你的傷怎麽樣了?”
張舒遙下了床輕輕將她扶到椅子上,為她倒了杯茶,“我胳膊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了,內傷調理幾天也差不多就康複了。”
“那就好。對了,我方才找到些首飾,覺得與你十分相配。”
她邊說著邊從懷裏拿出一根碧璽花卉簪,一根青雲遮月簪,一對月掛繁星的金耳墜,“我想,能請得動衛小道長的必然是張姑娘了,多謝你不計前嫌請他來找我,否則我可能已經死於人手了。這些首飾我都未曾用過,這製式很適合姑娘這般嫻靜如月的品格。”
張舒遙倒是也詫異於她的轉變,這之前有多愛胡攪蠻纏,無理取鬧,現在就有多善於言談,知事明理,隻是她想了想,常人尚且經搓磨可沉澱性格,惡人亦會重新向善,何況葉裁衣隻是一個愛鬧人的小姑娘,昨夜經曆生死,有所改變也是十分正常的。
“這些我都很喜歡,謝謝裁衣。”張舒遙素手撚起一根簪子輕輕簪進發髻中,笑意濃濃,溫聲問道:“怎麽樣,這樣戴著好看嗎?”
葉裁衣瞬間就喜歡上張舒遙了。
試問一個自幼經曆苦難而不屈,不懼艱辛踏上仙途,性情堅毅心懷大愛,強大且溫柔。被“葉裁衣”針對過,知曉她對自己有過敵意,又能在她有悔改之意時及時接受,變換稱呼,拉近距離,照顧她的情緒,這樣一個人,誰會不愛呢?
有這樣一個清醒、強大、溫和、情緒穩定的朋友,誰都會笑醒的吧!也難怪關清衡和衛疏風都喜歡她。
“好好看”葉裁衣直愣愣地看著她,書裏和現實裏都這麽好的人,後來衛疏風為什麽又要殺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