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穿衣人(二)

字數:5758   加入書籤

A+A-




    “我方才聽說你給疏風的卷雲紋青玉環很是適合他,我能看看嗎?”

    張舒遙試探性地問道。

    “當然。”葉裁衣拿出那枚玉環,放在她手中。

    張舒遙一雙玉手捧著玉環,摩挲了一會兒,有些意外地說道:“疏風,看看,裁衣很會挑東西,你不是最喜歡卷雲紋的嗎?打個絲絛掛在腰間定然好看。”

    衛疏風低頭看著臂彎裏已經差不多快昏過去的貓,低聲回了個:“嗯。”

    葉裁衣更覺得張舒遙聰慧,她估算了時間,再待得久些他們就該陷入沒話說的尷尬境地了。

    她道:“既然衛公子願意幫狸貓洗澡那我就先回去了,我看那貓性子活潑又狠利,應該是個抓老鼠的好手,若它沒地方去,倒是可以留給巍然居,也有它用武之處。”

    “好。”衛疏風輕輕一聲,算是答應了。

    “那我便先回去休息了。”葉裁衣亦笑臉迎人。

    張舒遙從一旁的桌子上拿過來了一個小白瓶子,道:“這瓶藥你拿回去用在腳上,明早起來基本就能好。”

    “多謝了。”葉裁衣也並未推拒,大大方方地收了藥。

    張舒遙扶著她回到了她的房間,這才轉身往回走,剛回到自己房間便見衛疏風正好整以暇地抱著那隻貓。

    “這就是那天那隻貓吧?”張舒遙關了門走過去,手指輕輕點上貓的額頭,她當時打進穿衣人體內的靈力正暗暗地回應著她,“真的是它。”

    衛疏風提了提假暈過去的貓的耳朵,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隻有你我二人見到當時見到穿衣人穿了這隻貓的衣裳,葉裁衣卻將它送到我們手中,師姐不覺得很巧?”

    張舒遙不太認同他話語中對葉裁衣的懷疑,“它體內有我的靈力,便有了想趁機穿我‘衣裳’的惡念,這是這種魑魅天生的貪欲所致,它既然要接近我,闖進葉姑娘房間裏也並非偶然。”

    衛疏風低著頭,睫毛遮掩著一片陰影,唇角含著一絲淺淡的笑意,“或者說,她僥幸逃過了一死?”

    張舒遙說道:“還是先殺了這魑魅吧,一時不查被它跑了,必定又要禍害許多人。”

    “我去處理。”衛疏風抱著“貓”出了門。

    空蕩蕩的房間裏,少年背光站著,一道長長的陰影投在地上,小貓就被籠在這片陰影下瑟瑟發抖,它睜大雙目看著少年,渾身炸毛,巍然居的大堂中這會兒正是最熱鬧的時候,而窗外的歡聲笑語令這間房間格外地陰沉。

    少年笑著撩起衣擺蹲下身來,顯出身後的燭光,他的兩個條銀絲冠帶映著燭火閃著細碎的柔光。小貓的眼睛逐漸成了兩道豎瞳。

    “想要達成自己的願望總是會經曆一些曲折的不是嗎?”衛疏風從衣襟裏取出一塊拇指蓋大小的純白的圓石,貓的眼睛瞬間瞪大。

    “我上次放過了你,可是,你有些讓我失望呀。”

    少年顯出沮喪和遺憾的神色來,仿佛真的有什麽令他傷心的憾事發生,比如說是喜歡的姑娘沒有收下他送的畫兒,或者是遊玩時拽斷了風箏線這些事。

    小貓猛烈地搖了搖尾巴,眼光全在他手裏的石頭上,那豎瞳裏熱烈而瘋狂的渴望幾乎要漫溢出來,燒化世間的一切。

    這是‘穿衣人’這種魑魅骨血裏的貪婪。

    “我想我們可以交換,你幫我做一件事,我把這顆漱骨石給你,好不好?有了它,你以後就是真正的人了。”

    貓兒喵嗚一聲,不斷點著頭。

    葉裁衣回到房間拍了拍身上的的貓毛,倒是覺得萬幸。

    虧她剛想起穿衣人的存在它就自己送上門來了,真是

    雖然她忘了穿衣人後麵具體搞過什麽事,但是它在張舒遙受傷後曾奪了一隻貓的舍,被巍然居隔壁一家賣成衣的老板的女兒收養,在即將吸完貓兒的壽命後一爪子挖透了那弱女子的脖頸。

    這件事情她記得清清楚楚,因為那隻貓又傲嬌又可愛,後麵一爪子殺人的時候真是嚇人。

    其實在剛才見到衛疏風之前她都是不敢確認的,但是想著還是安全為上,書裏那隻貓正是被張舒遙認出來的,所以她才哄逗著把它帶了過去。

    真是,步步殺機的仙俠世界

    她壓住心裏強烈的不適感,打了一盆早晨剩下的水,擦了擦腳,抹上張舒遙給的藥,心裏冰落落的,仿佛血管裏正流淌著凝著冰漬的血。

    她拿著藥瓶坐在床上,腦中空蕩一片,聽著走廊或者大堂裏喧鬧的聲音,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第二日陽光入戶時葉裁衣頂著一雙熊貓眼坐了起來,揉著眼睛下地穿鞋,便覺得腳上完全不痛了,隻是腿倒是更酸了,就像是上學時許久不運動,忽然跑個體測一周內腿都是疼的。

    她起身洗漱好,查看了一下原主的妝奩和衣裳,她這次是跑出來的,因此帶的東西不多,但也足以讓葉裁衣看了。

    大略知曉了原主有多少東西,她將之都收在一起,以後還得跟著主角團到處跑,都收拾起來方便攜帶。

    下樓到大堂時,遠遠就看見關清衡、張舒遙、衛疏風坐在靠窗的位置。張舒遙今日穿了一身輕粉衣衫,正帶著昨日的兩支簪和那對月掛流星的金耳墜,她剛下樓梯,張舒遙就朝她招了招手,她便走了過去。

    “舒遙,表哥,衛小道長早上好啊。”

    桌子上擺著三分餐,她剛坐下,昨日那個小夥計就迅速端了一份新的過來,葉裁衣自是謝過。

    關清衡冷清著臉問道:“聽舒遙說你的腳磨傷了?”

    “是,昨夜上了藥,如今已經好了,謝謝舒遙。”葉裁衣笑得陽光燦爛,心裏卻在想著原主是怎麽一腔熱血往這張冰山臉上貼的?

    張舒遙正用著飯,隻笑著與她說不要客氣。

    餘光瞥見衛疏風正看著她,那眼神一看就有些令她膽寒,心想著不知做了什麽惹到他的事,忽又想起昨晚送貓的事來,像衛疏風那種人自然會把她的行為與她這幾天的轉變牽連起來。

    葉裁衣簡單吃了幾口,問道:“衛小道長,那貓兒如何了?”

    衛疏風頗為遺憾地說道:“昨夜給它洗澡,不想竟跳窗跑了。”

    張舒遙立即說道:“是,疏風還想著不知該如何與你說呢,原是你好心對它,它竟自己跑了。”

    她本是不想葉裁衣知道那隻貓的真實身份,也沒想著跟她說‘穿衣人’的事,一是怕嚇到她,二是她一個京都閨閣女子,將來與這種事情並不會有牽扯。

    “那貓兒也確實有些太野了,昨天跑到我房間我還嚇了一跳。”葉裁衣看著衛疏風,“衛小道長,沒事的,它那麽凶,到哪兒都虧不著。”

    “葉姑娘昨夜為何會想到來師姐房中借水?”

    葉裁衣放下筷子,低著頭,有些羞澀,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都知道巍然居的夥計經常在樓上走動的,但是我昨夜主要還是借著借水的名義去給你們送點小禮物的。”

    “自是這樣的。”張舒遙說道:“裁衣,你以後有什麽需要的盡可找我。”

    “嗯,謝謝。”她笑眯眯地喝著粥,長睫垂下,隻感到一陣無力。

    即便她昨晚已經用送東西掩飾了送貓的刻意感,她覺得自己的行為已經完全合理化了,他為什麽還是會有所懷疑,像衛疏風這樣的人,她到底該怎麽攻略啊?

    “我把東西收拾好了。”葉裁衣看向關清衡,“若是京都來接,我就回去了,這段時間我胡鬧得給表哥添了不少麻煩。”

    關清衡輕輕搖了搖頭,“你知道錯就行了,一路上俱是危險,往後不許再私自亂跑了。”

    張舒遙倒是訝異地看著關清衡,這件事他還不曾提過,關清衡亦回看著她,“裁衣之前也是對你們很不敬,但她心不壞,之前鬧得太過的後果也嚇到她了,舒遙你和衛道友能原諒她我也很感謝。”

    張舒遙倒是不曾想到關清衡這樣的人竟然能說出這種話,有些意外,卻並不嫉妒。

    如果說關清衡是一個對自己在閨閣中長大其實什麽都不懂,卻能一路顛簸來找他的親表妹都能極盡輕視或言語辱罵的人,那他還會是她喜歡的人嗎?

    這件事情他處理得很好,從來沒有給過葉裁衣一點兒希望,卻還是擔負起一個哥哥照顧葉裁衣安全的責任,葉裁衣也開始懂事了,張舒遙覺得這樣就很好。

    關清衡是一個對自我要求極高的人,即便是葉裁衣是假裝的,她也相信關清衡不會給葉裁衣機會。

    這是張舒遙對關清衡的信任,而對她自己而言,她懂得人心易變這個道理,她也付得起信任被辜負的後果,她不是那種沒有頭腦一心情愛的人。

    給予任何人的信任都不是沒有理由的或者無條件的,都是在她自己判定後果可控的情況下才會給予的。

    將一切可以掌握的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明確自己所作的每一個決定會有什麽後果,並對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負責,這是她這些年修煉生活的經驗。

    畢竟跟他們其實還不熟,葉裁衣稍有掩飾飯量之嫌地用完了早飯,覺得外麵今天格外喧囂,她好奇地往窗外看了好幾眼,張舒遙亦順著她的眼光看出去,解釋道:“聽說今晚有汀蘭會,要不要去看看?”

    “汀蘭會?”原書中雖這一段,但好像不重要,重要的是汀蘭會之後發生的事。

    張舒遙回過頭來,步搖與耳墜輕晃,她以手托腮,語調和緩,“此處有一高台名曰‘汀蘭’,聽說是劉家搬來之後每年在汀蘭台上舉行一次祈福典儀,會有許多人去觀看,聽說非常熱鬧。”

    葉裁衣問道:“就是彭州劉氏?”

    “正是,他們在此次失魂案件中幫助頗多,此次典儀也給各派留在彭州的弟子發了請柬。”張舒遙點頭。

    真是好不要臉的彭州劉氏啊,此時他們應該已經殺光了此前騙來的流民吧,卻還有臉維持一副正道模樣做這樣的祈福典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