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思不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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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的路上葉裁衣悄悄問過張舒遙,可不可以教她修煉。

    問這個問題主要是因為當時被浮舟搞得心肌梗塞,再也不想因為太弱而被人威脅到性命安危。

    生命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活命故,修煉性價高。

    隻不過張舒遙表示沒有師門許可,沒有人敢收徒,且葉裁衣還未經過入門試煉,不知身體是否適合修煉,恐經脈承托不住靈氣而傷及她性命,張舒遙並不敢教。

    不過她說葉裁衣近來可以鍛煉鍛煉體魄,因為關清衡打算處理完長川的事情後帶她去太元山試煉。

    葉裁衣雖然高興能如此順滑地去修煉,但是卻有點懷疑自己真實的精神狀態是不是真的很嚴重,以至於關清衡竟然有讓她拜進太元山的打算。

    隻不過修煉對她雖然重要,但是也隻是作為她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以攻略到衛疏風的輔助而已,她的最終目的不是在這個世界稱王稱霸,而是完成任務,回家。

    每次想到這個問題她都頭疼,就像熬夜也寫不出來的數學題,壓根就是一個沒思路。

    那係統也真是看得起她,讓她一個母胎單身狗去攻略男人,不如讓她去買彩票來得實在。

    她坐在臨窗的書案前,準備理一下攻略思路,可寫了衛疏風三個大字之後腦子裏什麽也沒有。

    坐在案前苦思冥想,最後扔了筆,不想了。

    從窗外出來的風還水畔特有的濕度,隱隱有木葉清香。

    她低頭看著燈下衛疏風的名字,忽地想起他那天摘下麵具時含風帶笑的模樣,心中莫名一動,在旁邊畫下一個戴著小蓮冠,拿著麵具,笑得極為開朗的卡通小人。

    她看著頗覺可愛,惡趣味上了頭,又在一邊畫上一個睜大眼嘟嘴賣萌的頭像。

    要說摸魚這事兒那可真是快樂,原本是想發奮圖強寫出幾千字的攻略計劃的,結果不知怎的就開始畫卡通了,就像上學的時候本來是在寫作業,等反應過來後電視劇已經看完好幾集了。

    不屑的、假笑的、做鬼臉、滿臉問號的卡通頭像,她一下子畫出了好多,越畫越覺有趣,直到最後困得不行,這才放下筆關窗去睡覺。

    次日清晨起來吃早飯,見街上有些布衣少女提著籃子賣蓮蓬與蓮花,亦有些女子提著籃子到客棧裏向客人們兜售。

    葉裁衣隻覺得長川比彭州暖和一些,沒想到這裏入秋了還有蓮花。

    他們四人本打算吃過早飯便去長川王府,葉裁衣坐在靠窗的位置,見一個提著滿滿一籃子白色蓮花的女子從河畔輕薄的水霧中緩緩走來,她頭上戴著一支粉色琉璃步搖,步步輕晃,行走間霎是美觀。

    那一籃子蓮花看著很是新鮮,有幾朵的造型蠻像衛疏風的白玉小蓮冠的,她便有心買來賞玩,準備閑時畫個坐在蓮花上的卡通小人。

    那提籃女子走到客棧門口時,探頭往裏打量了一下,見裏麵有同樣提著籃子的少女,又打量了一下裏麵的客人,這才伸出繡鞋,輕輕邁步踏了進來。

    她生得美,剛一進來,就有一些客人想要照顧生意,詢問這花的價格,她一句也沒有回。

    葉裁衣亦是站起來道:“那位簪粉琉璃的姑娘請到這邊來。”

    那女子低眉側首,往這邊瞧了一眼。

    看關清衡雖生得好看卻一臉生人勿近的樣子有些怵,不過轉而見衛疏風看著年紀小一些,又生得更俊秀,眉間眼上都含著淡糖水一般清澈的甜意,看著就好親近,這才暗暗放下心來。

    她提著籃子走過來,擺上一副身處泥沼卻生而清冷倔強的姿態,“姑娘是在叫我?”

    “是。”葉裁衣笑眯眯地從小荷包掏錢,“姑娘這蓮花多少錢?”

    誰知那賣花的女子竟輕輕搖了搖頭,“姑娘你俗了。”

    葉裁衣:“啊這……”

    衛疏風噗嗤一聲笑了。

    張舒遙聞言,問道:“哦?姑娘賣花,我們買花,如何俗了?”

    那女子一副清高姿態,“我可曾說過要賣花?”

    確實沒說過……

    不過剛才那麽多人圍著問價格倒也沒見你那麽大氣性啊。

    關清衡看都不看那女子,壓根也不在意她賣不賣花,他自來不喜彎彎繞繞,裝腔作勢的人,並非他粗糙耿直,而恰恰是因他太過聰明敏感。

    他直接說道:“既不賣花,那便請回吧。”

    那女子愣了一會兒,忽而竟落了淚,不做哭態,隻晶瑩的淚珠順著潔白的臉頰滴落在衣襟上,淚指腮邊,才張口說道:“這花是我天亮前去摘的,是要送予過路人,為祖母求些福德的。”

    衛疏風一臉驚豔,說道:“姑娘很有孝心。”

    葉裁衣蹙眉看了他一眼,他竟是個這麽憐惜人的存在嗎?

    那女子臉上微紅,倔強的神色漸漸染上輕愁,道:“不過尋常人家,忽有惡疾,隻好做些求神問佛的事情,其實也不過是為我自己的無能為力而尋求些安慰罷了。”

    衛疏風溫言問道:“姑娘可是有難處?”

    女子拭淚,歎道:“誰人都有難處,公子不必多問,這花便送個公子吧,若你有閑,今日下午可到萬福寺同我一起幫我祖母求個平安。”

    衛疏風抬手收下,淺笑道:“一定,一定。”

    待那女子離去,一桌三個人都盯著他看。

    衛疏風倒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抬手提袖將籃子放在桌上,推道張舒遙麵前,說道:

    “為何都看著我?可憐那姑娘一片孝心,我下午便去一趟那萬福寺,若遇到她,那便是真的,我倒可以幫她祖母治病。師姐,這籃花開得好看,都給你。”

    張舒遙說道:“我不喜歡蓮花,是裁衣想要的。再有,你不覺得這姑娘言行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衛疏風恍若未知,說道:“有嗎?”

    看他似乎真的未察覺到什麽一般,張舒遙說道:“憑你的修為我也並不十分擔心你,但我覺得她像是個騙子。你若非要去,下午小心一些,雖善行可嘉,但也別著了別人的道。”

    衛疏風笑道:“師姐一向記掛我,我不會讓你擔心的。”

    葉裁衣:

    衛疏風又把籃子推道葉裁衣麵前,點了點那籃子,說道:“葉姑娘,那就送給你了。”

    葉裁衣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想買花原就是要送你的。”

    她今日穿了薄衫,臂上的金臂釧若隱若現,抬手輕輕點了點其中幾朵蓮花,帶著些認真。

    “她在街上時我就看到這籃花了,這幾枝與你的玉冠相似,我見了就很喜歡,便想送給你,好教你也歡喜。她既送了你,你歡喜了,我卻不歡喜。”

    話到這裏她就停了下來,然而語盡意長,張舒遙與關清衡皆察覺到了些什麽,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她,卻不知道她說的意思是不是他們想的。

    衛疏風亦愣了一下,笑意凝固,原本平日裏總是一副從容不迫、遊刃有餘的樣子,卻因為葉裁衣的神色和這似是而非的話呆愣了半刻。

    一陣馬蹄聲傳來,葉裁衣便不看衛疏風了,輕輕側首望向窗外。

    白馬喧喧,玉勒金鞍。一紫袍金冠,富貴煌煌的男子躍下馬來,把韁繩丟給客棧外立著的夥計,拿著一根白色短鞭跑進客棧來。

    客人們見到這男子皆是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用目光追逐著他。

    “是世子啊。”

    “世子怎麽到這裏來了。”

    客人們議論紛紛。

    客棧掌櫃腆著富貴肚兒笑得眉眼都快擠在一起了,“世子怎麽親自駕臨小店兒了?我親自去給世子做一桌菜嚐嚐。”

    男子道:“掌櫃,自去忙你的生意,不必管我。”

    他抬眼看了看,一眼瞄到正側首看著他的關清衡。

    “阿衡!”男子踏著登雲靴,幾步跑到他們這邊,驀地看到葉裁衣,忽然臉色一滯,“你怎麽把愛哭鬼也帶來了。”

    葉裁衣便知這人就是關清衍了。

    他和葉裁衣的恩怨那得追溯到小時候,彼時長川王雖有了封地,但先太後不舍得讓長川王離開京都,因而關清衍少時一直隨父母住在京都。

    他年長葉裁衣幾歲,性子又野,不喜歡跟小孩子玩,尤其是小女孩。最不喜歡的是昌盛王府的這位表小姐,每次有什麽爭執,葉裁衣那都是以哭取勝,讓關清衍被長輩責罵,受了好幾次委屈。

    他便偷偷喊她愛哭鬼,也會趁著沒人的時候打散她的頭發,拿小花釵當飛鏢紮大青蟲玩,或者把她手裏正玩得歡喜的小玩意兒扔到外牆去。

    侍女嬤嬤們就算知道了,也都隻覺得是小孩的玩鬧,但有一次因為這樣欺負人正好被來昌盛王府看望堂妹的葉慎言撞上,他直接被葉慎言來了一頓好打。後來到了長川,每次回京都遇見葉裁衣,二人都不免爭吵。

    反正原主與關清衍這兩個人那是絕對的互相不對付,原書中原主知道關清衍愛上自己的小媽,沒少宣揚取笑,令關清衍無數次社死,使長川王府名聲盡失,直接僵化了長川王府與昌盛王府以及葉家的關係。

    也就促使了衛疏風誘騙成功,唆使關清衍親手殺了長川王的愛妾,坐實了葉裁衣放出去的傳言,背上背德不孝的罵名,被除了世子頭銜。

    葉裁衣起身,福了一禮,道:“世子好。”

    關清衍瞬間睜大雙眼,往後退了一步,緊緊盯著葉裁衣,像是見鬼了一般,“葉裁衣,瘋了吧你!”

    關清衡少見地有些陰沉,道:“阿衍,不許胡說。”

    葉裁衣笑道;“世子,人都是會長大的,哪還能像從前一樣。許久不見,你風采依舊。”

    看她這般,關清衍本想嘲諷一兩句的,忽而又思及自身,心中惶惶不安,葉裁衣都能改變,那他自己心緒的改變莫非真的是有了不倫之心,一時又惱恨起自己來,情緒顯而易見地低沉了下來。

    他沒心情搭理葉裁衣了,有些心不在焉地與張舒遙和衛疏風寒暄了幾句,便拉著關清衡出了門。

    這下既然關清衍上門了,他們今日是不必去長川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