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勾魂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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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舒遙與葉裁衣商議著去坐船遊玩,葉裁衣去找客棧夥計打聽了一下周圍的好去處,恰好碰見衛疏風路過,又去邀請衛疏風,隻是被他直截了當地給拒了。
葉裁衣與張舒遙一同乘船觀賞長川城的山水,兩人談天說地,交流了許多趣聞,一路笑談,倒是更加親近了一些。
下午時乘船歸來,剛踏上案,就見衛疏風提著清晨那裝滿蓮花的籃子往遠處走去,腰上沒有掛劍。
“那蓮花一天了都不蔫巴。”葉裁衣說道。
張舒遙抬頭看了眼,道:“應該是疏風用靈力護著,那花可以許久不敗。”
葉裁衣心裏一陣羨慕,有修為,多是一件美事啊。
衛疏風出門之前打聽了萬福寺的方向,他提著籃子悠悠哉哉地往那邊去了,快到寺門前時,見數級台階前種滿蓮花的池塘邊,立著一位衣飾華貴的年輕女子。
衛疏風遠遠看了她一會兒,提著籃子踱到那女子身後,輕聲問道:“姑娘在看什麽?”
許長樂被突然的一聲嚇得輕顫了一下,轉過身來,見了他,忽而有些愣怔,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意味,恍惚了許久,才問道:“你是……”
“太元山,衛疏風。”
許長樂的目光全落在他臉上,神色之間難掩清醒之後的落寞,“是靈修界人士。”
衛疏風將籃子遞給她,道:“今晨有一女子為家中祖母積德,散蓮花於眾,姑娘你看著池中蓮花,似有心事,這蓮花贈你,願卿無憂。”
許長樂伸手接下,低頭看那蓮花意態舒展,頗有雅韻,待再抬頭去看衛疏風時,才見他已踏上長階,隱於人中了。
她輕輕摸著蓮花花瓣,低喃著:“是你回來了嗎……”
她忽然覺得自己可笑,又抬頭望著萬福寺的門庭,意欲找出衛疏風的身影。
自是舉目尋君君不見,徒留蓮花曉人愁。
衛疏風一進萬福寺,就見清晨的提籃女子在寺內往外張望,一見他,那女子麵上一喜,提著裙擺跑過來,“公子,你竟真來了。”
衛疏風淺笑著道:“為著善行,我也得來。”
女子清晨時的清高神色有所柔化,說是要指引著衛疏風到幾個殿裏上香,這一路彎彎繞繞,漸漸走進一處人跡罕至的老林。
那女子道:“這林中有一座小廟,原不屬於萬福寺的範圍,但比之萬福寺,倒才算是一處真正的極樂之境,公子,與我同去可好?”
衛疏風不置可否,“為著善行,自是同去。”
那女子捂唇一笑,清高之態瞬息全無,輕輕拈著他的衣袖,道:“小公子,那裏自是至善之所。”
衛疏風垂眸看著她的手,輕輕扯回衣袖,負手而立,語調微冷,道:“姑娘領路就是了,其實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可以告訴我。”
女子嗤笑他到現在了還裝正經人,哪個正經人聽了那些著三不著兩的話會親自來赴約,既然來了,也聽懂了她的話,還裝什麽裝。
不過見他年歲不大,怕是有點害羞放不開而已,年輕人嘛,遇到她,多的是覺得遇見一個清傲的落難女子想要施以援手,發展一段戲文一般的姻緣,真是不切實際得惹人發笑。
在這個世道裏,真正落難的女子,哪裏等得到什麽自作多情的人來救。
且有抱著那份想要救風塵的心的人,又有幾個是真的有那份能力的?真的有那份能力的,又怎麽會看到什麽落難美女的?有的是名門閨秀排隊等著。
所以她並不稀罕,錢財才是基本,進了這處,別管你是什麽身份,財物留下,屍體留下。
隻不過這個人有同伴,她怕惹出事端,但他又實在生得過於好看,不如受享一番,取了錢財,留他一條命回去。
林中隱隱有一屋舍,女子引衛疏風進去之後便插上了門鎖。
衛疏風打量了一番,見這房中的擺設倒是十分精致,廳堂掛著半斂衣衫的美人圖,用一對白瓷瓶供著花束,右手邊水晶簾半掩著一處閨房,房中柔香盈盈,他帶著好奇的神色問道:“怎麽倒不像是廟,連菩薩像都無。”
那女子媚眼如絲,“小公子看我可像那菩薩?”
衛疏風看了看她,搖了搖頭,帶著幾分人艱不拆的為難,“不像。”
女子一愣,按道理來說他到這個時候他就應該撲過來了。
卻見衛疏風噙著笑意,道:“姑娘這裏,是什麽地方?”
“小公子明知故問啊,這裏自是你想來的好地方。”
“哦?好地方?為何我聽到有冤魂在哭訴呢?”
那女子神色一震,冷笑一聲,向後退了幾步準備去摸藏在暗處的刀,“公子聽錯了。”
衛疏風伸出手來,一道金絲從他袖中伸出,遊蛇一般繞上那女子的脖頸,他踏著桌椅跳上房梁,又從房梁躍下,直將那女子拖得吊在梁上。
“錯不錯的,倒是與我無關,隻是我需要一個死人而已,而你,湊巧撞上來了。”
他輕輕拽著金絲,看著在空中翻著白眼瀕死掙紮的女子,像是看著一個顛顛簸簸飛不起來的風箏一般,眼裏有著玩樂時真切的喜悅,“你這屋子裏死過不止十個人,沒想到我今日竟是做了件好事。”
那女子拚命去挖自己脖頸上的金絲,隻是金絲太細,勒得太深,陷在皮肉之中,她隻抓得自己脖頸血肉模糊,不多久,那女子便沒了動靜。
金絲入袖,女子像一隻褪盡顏色的,頹敗的舊紙燈籠一般墜落在地,衣裙淩亂地鋪在地上。
衛疏風丟下一顆圓圓的石頭,負手走過她身邊,邊走邊慨歎道:“為著善行啊。”
沒過多久,那女子忽而坐起來,撲到地上撿起那塊石頭吞了下去,又撲到鏡子前看著鏡中人,狂笑了起來。
“衛小道長,你回來了!”
葉裁衣在蹲在街邊,看著河岸的小船,其中一個有正立在老漁夫船槳上正往船上吐魚兒的鸕鶿。
她剛剛按照張舒遙建議的鍛煉身體的意見在這條街上跑了好幾個來回,臉上微紅,額頭上還掛著未曾被風吹幹的熱汗。
一扭頭就見衛疏風一襲月白衣袍映著淺淺的彤金色,從日暮彤雲下走來。
葉裁衣站起身來,帶著一身活力與朝氣跑到他身邊,“我們回來的時候剛好見到你出去了。”
少年了了一樁事,心情不錯,“我去了萬福寺。”
我當然知道你去哪裏了,葉裁衣問道:“怎麽,那姑娘的事是真的嗎?”
衛疏風看向她方才蹲著的地方,看到了那隻已經吐完魚兒的鸕鶿,“或許是吧。”
他抬腳往客棧裏去。
葉裁衣在他身後嘟囔道:“或許?你不會是被騙錢了還在自我安慰吧?”
衛疏風有些忍俊不禁,“也或許是吧。”
“被騙了多少錢?”她追到他身邊,“說出來,大家一起開心開心。”
衛疏風略思索了一番,似乎真的在計算自己的損失,道:“不多,倒是夠買幾籃花了。”
葉裁衣語重心長:“那還算人家手下留情,有的男人可能被騙去搶光財物,然後埋了了事。”
衛疏風淺笑道:“美貌女子一個,會有這麽狠毒嗎?”
葉裁衣想著,可能跟你比起來沒有那麽狠毒。
不過這種事情也算是古代常見的案子了,沒有監控沒有電話,行路的外鄉人因財物多被盯上,死在這裏多年家裏人恐怕都不知道,即便覺察到異樣,也不知從何處尋起了。
“我打聽了一下,聽說她時常在附近行走,或許明天還能見到。”葉裁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神色,問道:“我們還能見到她的吧?”
衛疏風說道:“葉姑娘,你為什麽會怕見不到她?”
葉裁衣心口一窒,說道:“老實說,我不覺得你會對騙你的人姑息了事。”
衛疏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含著些借機警告的意味說道:“那葉姑娘也最好不要騙我。”
“騙你我又得不了什麽好處。”葉裁衣睜大眼睛看著他,說道:“我隻想你好好的,怎麽會騙你。”
你最好不要瘋狂作死呀喂!最後會被主角殺死的!
衛疏風瞥了她一眼,好像沒有聽到她的那句話,轉而問道:“我師姐呢?”
“在房中打坐呢。”
葉裁衣剛跑完步,身上還是有些汗濕的感覺,並不舒服,因而道:“我回去了。”
到櫃台請人提了幾桶水上去洗漱,洗完澡換好衣裳時窗外已經暗下來了。
她用披著頭發去開窗透氣,誰知昨夜晾在窗台上的字畫被風一鼓,飄悠悠落了下去。
葉裁衣趕忙穿好衣服下去找,找了好幾圈沒有找到,進了客棧的天井,卻見白日裏離開的關清衡與張舒遙站在簷下商量著什麽,沒一會兒衛疏風捧著一個精致的盒子從暗處走出來。
“師姐,吃點東西再去吧,這是我方才專門出去給你買的點心。”
張舒遙說道:“不吃了,我先與清衡去王府,疏風你記得要看顧好裁衣,我去看看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衛疏風半笑不笑地說道:“關道友,你自己拿不準的事情都要讓我師姐去冒險嗎?”
“疏風!”張舒遙帶著一點兒怒氣,“不許這麽跟清衡說話,明明是我聽說之後自己要去的。”
關清衡說道:“王府的事,確實有點古怪,我們再”
張舒遙帶著不容辯駁的語氣說道:“晚一日,危險或許多一日,我今夜先去看看,說不定你不知道是什麽,我卻知道呢?”
說完就拉著關清衡走了,徒留衛疏風在原地吹風。
他看著好像真的有點慘兮兮的感覺,或許他在這個時候還是喜歡張舒遙的?至於後麵對張舒遙下殺手難道是後麵張舒遙做了什麽讓他不滿的事?
葉裁衣看著他孤立庭院中,沒一會兒又走到簷下的一處點著蠟燭供人休憩的桌邊,將手上的盒子扔在桌上,獨自坐在桌邊。
葉裁衣籠著衣襟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