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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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裁衣有些昏沉沉的,她揉著眼睛問道:“九公子是誰?”
那女子看著模糊極了,忽然跪倒在地,哭得淒厲刺耳,邊哭邊求道:“它說你見過九公子九公子再不回來,我便要永生永世與他絞纏在一起了,姑娘,求你救救我吧,我就是魂飛魄散,也絕不願意與他在一處”
葉裁衣頭疼得發脹,她抱著腦袋使勁去看那女子,試圖看清她的臉,又忙問道:“你是誰?”
肩膀被人輕輕推了一下,葉裁衣驀地驚醒過來,睡著之前手中拿著的茶杯扣到腿上,那茶水仍還是微燙的,她這一覺,應該隻睡了一小會兒。
不知為何五位側妃皆站著,她這邊有個響動那五位便都看了過來。
叫醒她的婢女“呀”了一聲,趕緊去拿她腿上的茶杯,雙膝一彎,跪在地上,扣頭道:“是奴婢該死。”
“是該死。”張側妃衝身後揚了揚手,喚道:“拖出去打十板子。”
葉裁衣忙將那婢女拉起來,說道:“娘娘不必怪她,是我自己沒拿穩,不怪她。”
“葉姑娘不必袒護,王府裏不養這等沒用的東西。”
一聲嬌軟的聲音傳來,葉裁衣繼而嗅到一陣獨特的幽香,聽聞金玉相撞的聲音從外間進來。
她抬首望去,是一位穿著絳紅繡金鯉衣裙的女子,頭戴一支銜大珠的金側鳳,六支鳳尾繞過頭頂飽滿的發髻往後盤去,烏雲一般的發髻上還嵌著十顆金花托的溫潤明珠,不過二八年華,卻生得嬌體玉姿,盈盈嫋嫋之間卻自有一段威儀。
這身打扮倒比這幾位側妃還尊貴許多。
“許夫人。”
幾位側妃皆迎了上去,姐姐妹妹地喚作一團,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分明是以許氏為尊。
這場景令葉裁衣咋舌,明明是講究規矩門第的時代,幾位名門出身的側妃卻以這侍妾許氏為尊,真的是打破封建等級了屬於是。
五位側妃在許長樂跟前湊趣討巧了好一會兒,將葉裁衣晾在了一邊,許長樂遠遠看了她一眼,從容地將幾位側妃請回看台下,八個侍婢簇擁著她走到葉裁衣身邊。
她還沒走近,那推醒葉裁衣的婢女直接被人被拖了出去。
她這才正眼看著葉裁衣,溫聲問道:“這便是葉姑娘吧?”
葉裁衣說道:“見過許夫人。”
她擺了擺手,極有一府之主的款兒,道:“坐吧。”
張側妃因著進府時間最早,本坐在首位,卻恭恭敬敬地將位子讓給了許長樂,甚至親自捧上了茶水,而一旁這麽多人,都不以為奇。
到哪裏能找到這麽離奇的事情。
葉裁衣本就坐在首位旁邊貴客的位置,這下與許長樂成了鄰座,原書裏也沒交代清楚許長樂到底是使了什麽法子迷惑了眾人,葉裁衣不知如何避免,因而隻想離她遠遠的。
可許長樂卻側過嬌媚的臉蛋,一雙水眸盈盈,看著葉裁衣說道:“葉姑娘,莫怪妾身無禮未曾來見你,隻是今日你來了,世子請諸位娘娘看戲,卻獨獨沒有喚妾身前來,可能是世子覺著,妾身這身份,不配見你呢。”
王側妃話急,光想著撫平許長樂的憂心,說道:“世子今日是糊塗了,或者就是手下的人事情沒辦好。”
為一個侍妾說世子糊塗
葉裁衣頭皮發麻,索性先誇吧,誇人總沒關係的吧。
葉裁衣整理了一下語言,說道:“許夫人哪裏的話,倒是我一見你,就覺得端莊秀麗,明豔非凡,天下哪裏有這樣的美人。”
許長樂用衣袖擋著嘴唇低笑著,似羞澀一般說道:“葉姑娘好好一閨閣千金,竟會說這騙人的話。”
葉裁衣笑道:“許夫人,方才那丫頭應是見你來了便想叫醒我,她也沒什麽錯,請夫人免了她的責罰吧。”
許長樂並沒有回答她的請求,隻側目說道:“葉姑娘果然心善,怪不得世子那般野的性子都能安下心與你同行,我覺著好奇,即便世子今日沒有請我,我也腆著臉來見見你。”
這
葉裁衣心裏明鏡一般,原來這位一開始就對她不滿,因而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許長樂坐正了身子,說道:“衣裳濕了不舒服,秀娟,帶葉姑娘去換身衣裳。”
“是。”
一個二十來歲的婢女過來請葉裁衣去換衣,葉裁衣說道:“不必了。”
許長樂半笑著看她,問道:“葉姑娘是瞧不上我準備的衣裳?”
張側妃說道:“姑娘去吧,許夫人的衣裳向來精美,我們想求都求不來呢。”
娘娘,你這麽狗腿,你家王爺知道嗎?
可是,眾所周知,宴會中間換衣裳,十之有九會出事,葉裁衣正要再推辭,卻聽外麵有人低聲道:“世子派人來接葉姑娘了。”
不一會兒就見一個小丫頭進來回話,“夫人,世子派人來接葉姑娘了。”
關清衍,還得是你啊!
葉裁衣連忙起身告退,“諸位娘娘、夫人且坐,我去看看是否有什麽要緊事。”
出得門去,仍是早晨在二門處見的軟轎,葉裁衣噔地一下坐上去,催人趕緊走。
快到世子的院落時,遠遠看見衛疏風寬袖銀帶,衣擺飄搖,正迎麵走過來,關清衍就跟在他身邊。
“衛小道長,”葉裁衣遙遙問道:“你回來了。”
她讓抬轎的人將她放下來,疾步走到衛疏風身邊,悄聲問道:“如何了?”
衛疏風朗月一般笑道:“關道友和師姐已經醒了,世子說許氏去了臨曲閣,師姐便催我來接你。”
關清衍蹙眉看著她,出語道:“你方才有覺得奇怪的地方嗎?”
葉裁衣點了點頭,“幾位側妃竟都是以許氏為尊,若她年長些或許說得過去,可她也才不過二八年華的樣子。”
關清衍冷哼了一聲,說道:“什麽二八,她如今都三十好幾了。”
什麽?真是保養得好啊。
關清衍繼續說道:“之前她在府裏做了幾年奴婢,不知如何得了父王青眼,一下便不可收拾了,這王府都快成她的了。”
接到了葉裁衣,三人便回轉往世子東院去,葉裁衣問道:“衛小道長,表哥他們是怎麽回事兒?”
衛疏風腳步緩直,右手搭著劍,表現著恰到好處的迷惑,淡淡地說道:“不清楚,我在後麵三進院子甚至後花園裏都轉了會兒,沒發現什麽,回來之後師姐他們就醒了。”
葉裁衣不完全信他的話。
剛踏進院門,關清衡與張舒遙就從影壁之後走了出來。
葉裁衣迎上去說道:“表哥,舒遙,你們終於醒了,可有感到不適的地方?”
二人搖了搖頭,張舒遙說道:“許氏的院子果然有問題,我與清衡細算了一下,我們昨夜最特別的事情就是在許氏院中看到了一副棺木,回來之後就發了夢,怎麽也醒不過來。”
葉裁衣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夢到的那個女人。
關清衍湊過來,問了句:“什麽夢?”
關清衡與張舒遙皆臉色一變,有些諱莫如深的樣子,尤其是張舒遙,一向溫和的人此時臉色極差,咬牙切齒地說道:“不知人竟能惡劣至此,連畜生都不如。”
關清衡與張舒遙的夢,是關於一個女人的,他們兩人皆進了一個陌生女子的眼睛中,作為她的左右眼看著她的世界。
女子不知其姓名,卻被人用鐵鏈鎖在一間挖出來的臭氣熏天的矮窩子裏,她隻能像狗一樣蹲在角落裏,平日裏一點聲響都不敢發出來。
矮窩子裏有個髒汙的土炕,土炕和她,都屬於一個四五十歲的老男人。
關於她的用法,老男人十分精明,他沒有錢養閑人,除了把她拖到炕上侮辱,或者一時興起了毒打,便是用她賺錢。
他招來的客人都是跟他一樣臭氣熏天、口齒灰黑的人,這種人沒有錢,頂多掬一把糧食來,老男人對他們是粗聲嗬氣,言語不耐,但那些人陪些臉麵好話,求上一求,老男人一高興,生意都能做成。
有時老男人你走了運,會領來幾位能穿得起整塊布做的衣裳的體麵人,體麵人進來時大都會被矮窩子裏的味道熏得捂住鼻子。
也大都會罵一聲:“這麽個美人被你這老不死的弄到這豬圈裏,髒臭得跟母豬一般,老子都不想沾身,還想要六個錢,最多三個錢!”
老男人便會彎腰陪笑,一張皸裂的黑嘴笑得都快扯出一道道細密血口子來,用十分的好氣說道:“三個錢就三個錢,這女的浪得很,賤胚子一個,不要錢她都願意,老丈我隻是得點錢,好歹養活住,不讓她到外麵犯賤被人打死罷了。”
體麵人多會扔一個錢到地上,看著跪地撿錢的老男人,打趣一聲:“你這老東西,醃臢是醃臢,倒慣會做生意的。”
她是從小讀詩書的閨閣女,自然有自己的見地與思想,如今卻成了個被人隨意侮辱、謾罵、輕賤的東西。
女人起初還會掙紮罵人,但後來就成日嗚嗚地哭嚎,老男人怎麽打都止不住,某日氣急,幾腳踢得女人昏死過去,發了好幾天的高燒,老男人都準備把她拉出去埋了,她竟活了過來。
這是好事嗎?對於老男人來說可能是的。
他就想啊,這女的一死,他怎麽生兒子!之前光想著賺錢了,女人懷過一個,因不知道生父是誰,被他踢下來喂豬了。
於是他不再出去招攬客人,隻想著讓女人生孩子。
這麽一來,女人在打罵中生下了一個女兒。
老男人更不滿意了,耽擱生意這麽久,就生了個女兒,生不了兒子的女人,算什麽女人!
簡直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