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喜歡(一)
字數:6091 加入書籤
葉裁衣剛踏出暗室,衛疏風正從他們方才離開的地方走過來,手中的燭光被地宮裏的輕風吹得向後拉著長長的火光。
“師姐擔心你一個人,讓我過來瞧瞧。”
他過來就隻是為了聽張舒遙的話把她帶回去,因而說罷也不管葉裁衣如何回話,轉身就往回走。
他臉色還沒有恢複過來,忽將袖口抵在唇邊擋著,似乎想要咳嗽,但最終還是沒有咳出聲來,他放下手,落在腰側的劍柄上,輕輕地搭著。
葉裁衣上前跟在他身邊,亦未著一言,隻是在即將走到張舒遙二人身邊時,她輕聲問道:“衛小道長,你到這裏來似乎本就是為了宜人燈還有許長樂。”
衛疏風唇角微揚,看起來坦蕩而直率,“何以見得?若非關道友,我又如何會來這裏呢?”
葉裁衣:你看我信你不?
“你對許長樂說的話,是真的嗎?”
衛疏風忽而側首望著她,眸中有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像是長久的梅雨天氣裏消散不盡的潮濕與沉悶忽然迎來了一個豔陽天一般的豁朗。
他抬頭看了眼不遠處張舒遙手中的那包骸骨,說道:“人有時候很喜歡聽自己想聽的話,甚至寧願為之獻出生命,話的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聽這個,不是嗎?”
葉裁衣心中暗暗想到:可真是會偷換概念。
“相信葉姑娘應該知道有哪些事是需要爛在肚子裏的。”
他回首疾步走到張舒遙身邊,喚了一聲:“師姐。”
張舒遙點了點頭,又衝走在後麵的葉裁衣說道:“丟的東西找到了嗎?”
葉裁衣應了一聲。
地宮的出處就在許長樂的房內,四人走出來時日光已灑滿庭院,院中栽種的紫藤正攀在長長的花架上迎風擺動,有雀兒在花架上時落時飛,喳喳叫著,濃重的花香襲擊著人的鼻腔,幾人都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噴嚏。
關清衍還睡邊的踏腳凳下,就像一個守夜的仆人,睡得安詳又舒適,綠羅紗帳輕垂下來掩著他半邊身子,又因風浮動,掃著他的側臉,他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衛疏風隻掃了一眼,他此行的目的達到了,根本懶得再看這些無聊的事,抬步走到房門外麵的陽光中,微微仰起頭看著紫藤花海,或許是走近了花香更加濃重,他捂著鼻子打了好幾個噴嚏,又快步走到院門處等著了,看著心情倒是不錯。
即將成年的兒子睡在父親小妾的房中,這叫人看見了怎麽能不生出些不好聽的傳聞?
關清衡輕咳一聲,沒能吵醒關清衍,便過去推了他幾下。
關清衍雙眼迷蒙,“讓我再睡一會兒。”
葉裁衣說道:“世子,該醒了。”
關清衍聞聲一猛子坐起來,環顧四周,臉上的迷茫漸漸被一陣惱怒取代,“我怎麽在這裏!”
如今整個王府沒有了宜人燈的控製,人們皆顯得生機勃勃了許多,在關清衡向長川王說明許長樂的事情真相時,長川王似乎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有多麽寵愛這位小妾。
他沉吟著點頭肯定關清衡所說的話,聽到許長樂的結局時他甚至一點波動都沒有,隻是說道:“聽聞早年靈修界封印了妖魔,卻不知人也有邪魔外道。”
他們即將離去的前幾天,關清衍非帶著葉裁衣去遊園。
葉裁衣依稀看見花樹疏離處有人影依依,皆是藍冠白服,皆是神色清冷,這處走走,那處停停,四下仔細地查看著,不像是出來閑散玩賞的王府客人。
她問道:“那些是什麽人?”
關清衍從一樹紅楓裏收回目光,打量了一下遠處的人,“是接天殿的人,父王請他們來封印住地宮。”
葉裁衣喃喃念到:“帝子遊於野,接天猶此時。”
關清衍點了點頭,“是那個接天殿。”
葉裁衣想到原書中接天殿是極其孤傲的存在,隻以自己所覺正義為正義,即便是最後衛疏風行跡敗漏誤入接天殿,接天殿也未曾傷他分毫。
而他最後走出接天殿,被關清衡斬殺於風雪之中也是他的宿命使然。
想到接天殿的清傲,葉裁衣倒是有些疑惑了,“他們怎麽會這麽輕易被請出來行這種事?”
所謂封印自然不隻是封印那麽簡單,一個女子憑借著妖異手段霍亂王府,那麽依憑俗世王朝貴族的樸素願望以及慣用的手段,將她鎮死在死地永世不得超生都算是簡單的操作了。
而這種事情,接天殿怎麽會願意做?
關清衍說道:“父王派人去請的,如何請不來?”
他說得十分不以為意,似乎並不清楚接天殿以往的行事做派,即便是清楚,幾百年祖宗基業賦予他的那份對享受到的任何事情都理所當然的姿態,都這般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
“葉裁衣,你這麽到處跑到底不好,你不若就留在王府,到時候我送你回京都。”
葉裁衣搖了搖頭。
關清衍訕訕地說道:“那就這樣吧,恐怕不過幾年京都就謠言滿天飛了,你還怎麽嫁人。”
葉裁衣倒是笑了:“世子,這些都是後話了。”
關清衍怔怔地看著她,“你真的變了許多,隻是似乎不是什麽好的方向。”
當天,關清衡收到了太元山的信件,他此前在彭州確實曾請托駱長廷回太元之後詢請掌門是否可以將葉裁衣收進太元山休養精神。
而關清衡收到的信件正是駱長廷所書,信中他言掌門許可了此事,且在聽聞葉裁衣奮身砸簡之事後屬意將此等勇毅之女收入太元為徒。
駱長廷對此事的評價是:“甚有多位長老有意,修為俱高,若葉氏願擇一師,他日飛升,招搖於三十三重天外,濯手於離恨天旁,亦有何不可?”
葉裁衣捧著駱長廷的信看了好幾遍,她以前的願望也不過是能上太元修行一二,得幾分修為好繼續與主角團行進。
如今看著駱長廷鐵畫銀鉤般的筆墨描繪出的神人之景,看著最後那句“亦有何不可?”,一種隱藏在靈魂中的渴望從內心深處漸漸蘇醒。
對她而言,什麽是最重要的?無疑是活著,可如何活著呢?
她清楚地知道對於衛疏風的攻略就像是能讓自己活下去的糧食一般,可她並不能隻靠這個活著,即便再喜歡,靠著維持一個男人的而喜歡活著這本就是會讓人窒息的活法。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遊戲裏可以隨時離開遊戲世界的玩家。
退一萬步來講,如果最後衛疏風還是走上了宿命般的死亡,那她也會消失,那麽在此之前她又為什麽不能去擁抱這神秘玄妙的靈修世界?
她又一次一字一句地看著駱長廷的信,就像是很久之前高考時看著最勵誌的作文一般,甚至比之更受鼓舞。
大道之玄妙似乎就放在她觸手可及的位置,隻要她再往前走一步。
她將那封信收好,無比雀躍地期盼著登上太元的那天。
張舒遙對於太元山即將多出一位師妹其實沒有太大的感觸,隻是葉裁衣這幾日經常向她詢問太元山的事令她有些意想不到。
每位長老的教弟子的方式,哪位長老的優秀弟子最多,哪一峰上的年輕弟子最好相處等等等等,可是她之前一門心思地修煉,對於這些其實都不是特別熟悉。
可是衛疏風是掌門之徒,在太元時又曾多次協調各峰,處理同其他門派的往來,因而她建議葉裁衣去詢問衛疏風。
葉裁衣苦著一張臉,不知為什麽,從地宮出來之後她在麵對衛疏風時總是莫名其妙地生出一陣膽寒,她覺得或許是被騙著喝了毒的原因。
這幾日衛疏風整日閉門不出,葉裁衣心裏覺得甚好,因總想著修煉的事情,倒也暫時將到他麵前刷存在感的事情放下了。
隻是出發前一天,她在客院裏閑晃,卻看到衛疏風正坐在王府的一處湖邊長廊的欄杆上,默默地看著水。
葉裁衣思想上掙紮了一下,還是決定到他身邊去。
風吹水皺,亦吹著他的冠帶掃著他輪廓清晰的下頜,他甚至沒有回頭就知道她走近了,看著水中遊曳的錦鱗,輕聲喚道:“葉姑娘。”
葉裁衣腳步一頓,說道:“多日不見,衛小道長越發有風采了。”
他回首,陽光從葉裁衣身後的廊沿照進來,令他不得不半睜著眼睛打量著葉裁衣,因而笑意也顯得有些吊兒郎當的浪蕩公子哥兒的意味,“人言: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這般算起來,你我也是將近十個月沒見了,葉姑娘也是越發風姿綽約了。”
葉裁衣霎時間就想一腳把他送進湖裏去洗個大澡。
隻是她還沒有抬腳,衛疏風說道:“看看哪隻腳你不想要了,我姑且可以幫你一幫。”
想打但打不過,太氣人了!
“你最近好像很親近我。”衛疏風雙腿一收,轉而向內坐在欄杆上,雙手杵著兩側的欄杆,衣袍下擺上暗紋流明,隨風泛著細微的波動。
葉裁衣臉不紅,心不跳,大言不慚地說道:“你發現了?我還以為你感覺不到呢。”
“不要那麽明目張膽,我希望你能顧念一下我的名聲。”衛疏風臉上似乎有些不好開口難為情:“我的名聲向來很好,而且,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喜歡我師姐。”
葉裁衣差點當場吐血。誰能想得到他會說這種話,怎麽搞得她像個毀人清白的?
她笑了笑,帶了些狡黠,“你師姐喜歡我表哥,你喜歡你師姐,我喜歡你,這個邏輯很順暢。”
他眉目間帶著點兒雨絲一般輕濛的疑惑,“可你也喜歡關道友。”
“那是以前,我最近隻想親近你。”
衛疏風就這麽坐在欄杆上看著她,忽而道:“為什麽?”
真正的迷茫與疑惑,他是真不明白葉裁衣當時為什麽要親他。
葉裁衣準備撂狠的,直接道:“還能為什麽?”
衛疏風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她誠實地說道:“當然是圖你好看,圖你會打扮,圖你修為高,圖你愛笑會說話,圖你幹淨愛洗澡,圖你年輕身體好,想要跟你生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