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飄飛，偶爾濺進陽台。

    慕祁眉眼下壓，點開備注是“王老閑”的對話框，修長的指尖打字飛快：

    【你想要什麽，直說。】

    王閑在雪地裏，回複比較慢：

    【阿祁，明人不說暗話，我在王者峽穀得罪了一個人，他約我單挑，我搞不定，所以……】

    【我來善後。】慕祁接著回複：【對方id發我，你別再煩我。】

    王閑立馬截圖，慕祁看了一眼，是個小號，但應該是個有錢的主兒，已經衝到v10，俗稱“氪金大戶”，id名稱是「夏天裏的一把火」。

    ——俗不可耐。

    慕祁給出初印象後，眼看家屬樓下的王閑蹦蹦跳跳踩著雪走遠了，這才稍微鬆一口氣。

    算是做賊心虛吧。

    慕祁並不想讓許枝枝發現，這所謂的偶遇是他費勁心思的相逢。

    重新回到客廳時，許枝枝已經解決掉堅果，正幫忙上菜。

    江婉君一開始跟慕祁說簡單吃點，結果卻是菜色豐富的火鍋，還是貼心的鴛鴦鍋，就連備菜都是量少種類齊全。

    慕祁長腿一邁，去廚房接過了教授江婉君調配好的蘸料。

    兩種油碟，一個芝麻醬，配香油蔥花，一個小米辣，紅油誘人。

    江婉君解下圍裙說：“小慕啊，簡單吃點火鍋，枝枝喜歡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的氣氛。”

    慕祁點頭，記住了。

    他自然而然地把帶辣的油碟推到了許枝枝麵前，令江婉君好一陣吃驚：“巧了，你怎麽知道她無辣不歡？”

    慕祁微笑：“碰運氣。”

    其實不是，在學校食堂裏他碰見過許枝枝幾次，這看著白淨文雅的少女每次都點帶辣椒的菜，吃得風生水起。

    默默擺盤的許枝枝並不知道這些，卻在母親要把香菜放到慕祁那邊時出言製止：“媽媽，他不吃的。”

    江婉君又一陣吃驚。

    她回眸看向小女兒，帶著不確定的眼神問道：“你也是碰運氣？”

    慕祁以手抵唇，忍著笑意。

    許枝枝連忙解釋：“我室友說的，她天天提慕學長，耳濡目染，耳濡目染。”

    江婉君笑笑：“我知道了，小慕這樣是很招人喜歡呀。”

    “不過許枝枝，”溫婉的大美人母親嚴肅起來：“吃飯前例行公事，把家規背出來。”

    慕祁發現，少女的表情肉眼可見的痛苦，上上下下寫著“饒了我吧”四個大字。

    江婉君一貫鐵麵無私。

    許枝枝隻好抬起手指遮臉，不去看慕祁，默背道：

    “家人第一，學習第二。十八以前，不談對象……”

    “下手太早，質量不好。大學再找，白頭到老。”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快，帶著視死如歸的壯烈，但在某一刻，她連離家出走都想好了。

    為什麽？

    她不要麵子的嗎。

    許枝枝始終不敢去看慕祁，也並不知道青年漆黑的眼眸帶著最溫柔的光彩。

    江婉君倒是頗為滿意，用公筷涮好菜，先夾給客人：“小慕，你別見笑，枝枝年紀還小，她爸爸怕她上當受騙，才定了這規矩，要是你在學校，多幫枝枝把把關。”

    慕祁是學生會幹部，從大一起就很出色，係院裏的老師都多少知道他，也信任他。

    江婉君也不例外。

    慕祁雙手接過教授遞來的飲料，回應道：“您放心，我會關照許枝枝的。”

    什麽？

    正咬著香菜的許枝枝心裏咯噔，她人微言輕，不敢反駁，隻能小口小口扒著飯，用美食麻痹自己。

    到底是親媽，江婉君擔憂地說：“枝枝，你是不是胃口不好啊？”

    “平時都能吃三碗呀。”

    慕祁發現，那低著頭的少女雙頰通紅，小拳頭緊握著筷子，可憐又可愛。

    他太明白一個少女的自尊心，忙道：“江教授，這碗很小，我有個朋友他妹妹能直接吃四碗。”

    江婉君點頭：“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能吃是福氣，太瘦容易生病。”

    許枝枝長長舒出一口氣：“江女士，請給我一杯牛奶，謝謝。”

    我不要長身體，我隻要長個。

    江婉君被她突如其來的嚴肅逗笑了，慕祁也是，或許連許枝枝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一種天然萌。

    如果說可愛是天賦，那許枝枝無疑是得天獨厚，從小到大，想捏捏她臉，揉揉她頭發的人非常多，許枝枝都不同意。

    除非有好吃的。

    她這人的原則和骨氣非常有彈性，大多數時候隨機應變，順其自然，也不記仇，但會默默努力，比如說長個，又比如說掙錢。

    一杯解辣的牛奶下肚後，少女緋紅的瓷白皮膚沁出點點細汗，想拿紙巾的時候，慕祁明明在和江婉君閑聊，卻還是準確無誤將他麵前的紙巾盒遞了過來。

    許枝枝笑著道了謝。

    飯後，她為了表現自己，挽起袖子準備洗碗，卻再次被江婉君無情轟走，讓她去送送客人。

    慕祁本意也想洗碗，無奈江教授不給機會，他隻好穿上深色大衣，拎著王閑的工具包往外走，刻意放慢步子，等著許枝枝。

    外麵還在下雪，走出樓梯口迎麵就是刺骨的寒風，慕祁回頭，剛想說別送了，結果樓梯上空落落，許枝枝連個人影都沒有。

    慕祁彎了彎唇角，哭笑不得。

    他就不能對許枝枝抱有什麽奢望。

    慕祁抬手抖起大衣上的帽子，眉目微沉，剛想踏進雪地裏，身後就傳來少女“噔噔噔”的腳步聲。

    他唇邊的笑弧不由加深，下意識回頭，定定望向那因為奔跑雙頰泛紅的小姑娘。

    “慕學長，給你傘。”

    這就是許枝枝消失的理由，她輕微喘著氣，抬起幹淨明亮的杏眼，彎成月牙：“可別淋了雪。”

    少女的傘也是粉色，帶著從一而終的倔強，小小的，對慕祁這樣身高腿長的男生來說實在顯得違和，可他還是接下了。

    如果問理由。

    無非是想以“還傘”為借口，預謀下一次相逢罷了。

    他想見許枝枝，卻不想太明顯讓她知道，他在意許枝枝，或許是從秋季運動會的“當眾拜年”開始，也或許是在校外網吧見識了她拿起鍵盤“舌戰群儒”的另一麵。

    又或許是更早……

    慕祁把目光投放到家屬樓出入口的“舊衣捐贈箱”上，不知想起什麽，連眸底的光都漸漸溫柔。

    他對許枝枝，從來不是一見鍾情。

    哪怕她有這個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