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許枝枝正想著，手機上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來電。

    她摁下接聽，傳來一道優雅又不失高傲的女聲：

    “枝枝，還記得葉阿姨嗎？”

    許枝枝沉默了一會：“記得，您是慕祁的媽媽。”

    葉思言也沉默了，電話裏隻剩她會議室裏忙碌的背景音。

    過了幾秒，她開口：“阿姨想請你到家裏吃飯，可以嗎？”

    許枝枝想了想：“葉阿姨，我能跟慕祁說一聲嗎？”

    葉思言眨了眨眼睛：“好。”

    許枝枝掛斷電話，深吸一口氣，她沒想著自己能讓這對母子關係緩和，但又不想拒絕葉阿姨，也不想瞞著慕祁偷偷去見她。

    許枝枝咬了一口手邊的夾心餅幹，害，還挺應景。

    她抬起眼睛，正好看到慕祁推門而入，手裏端著新泡的紅茶。

    他剛畫完圖紙，抽空休息一會，坐在許枝枝旁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和手指。

    這雙手真的絕了。

    許枝枝偷偷看了好幾眼之後才說：“學長，如果我做了你不喜歡的事，你會討厭我嗎？”

    慕祁倒茶的手指一頓，他抬起眼睫：“不會。”

    許枝枝眸光微閃。

    小聲又快速地說：“你媽媽要請我吃飯。”

    慕祁沉默了。

    他喝了口微苦的紅茶，用舌尖輕抵牙齒，過了好久才說：

    “她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

    “嗯。”許枝枝垂著頭，不敢看他。

    慕祁輕笑一聲，帶著冷漠：“我就討厭她這一點，以為有錢就可以隨便調查別人。”

    不僅查別人的電話，還要查別人的。

    她想知道什麽就必須知道什麽，根本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許枝枝抿唇，盯著手上的餅幹，她恍然發現，慕祁還是那個高冷淡薄的慕祁。

    隻是他對她很好，好到讓她忘了學長骨子裏的清冷。

    “你想去嗎？”慕祁側過臉來看著她，許枝枝有點壓力。

    “我…我不想。”她的聲音沒什麽力氣。

    慕祁拿過她手裏的餅幹，起身說：“你撒謊，許枝枝。”

    許枝枝有點委屈，竟然搶她的吃的，她抬頭，“那我想去。”

    “我隻是怕你不高興。”

    慕祁漆黑的眼底閃過莫名的情緒，他彎腰揉了揉少女的頭頂：

    “沒關係，你的高興比我的高興更重要，想去的話我陪你。”

    許枝枝徹底愣住了。

    學長的手很溫柔，看她的眼神也是一樣，他提了提唇角，“下次別騙我了。”

    許枝枝看著他：“我不騙你。”

    “真的。”

    父親許淮山說，你能騙到的隻有相信和在乎你的人。

    -

    吃飯的時間約在這周末。

    第二天早上，許枝枝穿著許兮給她買的新衣服，去見葉思言。

    鏡子裏的少女身形纖細，皮膚白皙，能壓住大紅色，她彎了彎眼睛，牽起唇邊小小的笑弧。

    和方姨她們打過招呼後，許枝枝蹦蹦跳跳走出老宅，劉老夫人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阿蓉，枝枝真像你貼的那些年畫娃娃。”

    怪招人喜歡的。

    ……

    慕祁也是這樣想的，他在車旁邊看著少女走來，沒忍住唇角上揚。

    有些人可愛而不自知，卻足夠治愈所有的壞心情。

    慕祁覺得這頓飯也沒有那麽為難了。上次和母親麵對麵坐下來吃飯，還是一年前的事。

    如果沒有許枝枝，他可能不會主動踏入葉思言的別墅。

    桃花源別墅臨湖而建，冬日的寒風吹動常青樹的枝葉，也卷起許枝枝頰邊的發絲。

    她理到耳朵後，看向慕祁：“學長，還亂嗎？”

    少女的眼睛晶瑩透亮，鼻尖微微泛紅，一眨不眨看著他。

    慕祁長長的睫毛輕顫。

    “你沒亂。”

    是我亂了。

    他抬手摁響門鈴，來開門的是助理小林，小林穿著西裝，手裏卻拿著鍋鏟，還係著圍裙。

    許枝枝：……

    小林尷尬一笑：“請進。”

    如果不是葉思言給的太多了，他堂堂名校畢業，海歸碩士，才不會過來做家常便飯。

    小林顧不上他們，又跑著到廚房，去和午餐較勁。

    慕祁給許枝枝找了雙小號的拖鞋：“換上吧，這樣舒服點。”

    許枝枝點頭，她新買的小皮鞋第一次穿，還有點緊，所以走路也不太自然，沒想到學長發現了。

    許枝枝抬腳去解扣帶，她有點緊張，稍不留神就沒站穩，下意識去抓什麽東西的時候，正好扶住了慕祁的手臂。

    隔著衣料都能感受到他肌肉的力量，沒想到看著清瘦，這麽厲害。

    許枝枝換好鞋，耳尖微紅：“學長，我沒有碰瓷。”

    她真不是故意的。

    慕祁雙手插兜往前走，一副少爺的姿態：“我知道。”

    “你是體育天菜。”

    許枝枝：“……”

    盡說些她不愛聽的。

    這時，葉思言從裝潢精致的樓梯上走下來，親切地看向兒子背後的小姑娘。

    這麽多年來，慕祁還是第一次主動到她家裏，由此可見，許枝枝在他心裏的地位。

    葉思言越看許枝枝越喜歡。

    慕祁還是冷著一張臉，沒有主動說話，也沒有看葉思言，他坐在客廳，打遊戲。

    王者榮耀的聲音傳來，許枝枝聽到了一個又一個“擊殺”，可想而知慕少爺的心情不太好。

    嘖，他的對手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許枝枝咬了咬唇，葉思言把她帶到衣帽間，問她喜歡什麽包，什麽手表，想要的都拿走。

    許枝枝感覺葉思言在收買她，這些塞到她手裏的奢侈品就是證據，但她不能賣慕祁求榮。

    許枝枝一個也沒收，反而找借口溜到廚房，去幫小林做飯。

    葉思言盯著她的背影，無奈又欣慰地笑了笑，不愧是江婉君生的女兒，根本不為名利所動。

    也難怪兒子會對她另眼相看。

    葉思言扔下這些東西，走到客廳，坐在慕祁對麵，他始終沒有抬頭，眉眼沉沉透著股冷淡。

    葉思言啟唇：“阿祁。”

    慕祁抬頭，漆黑的眼珠沒什麽情緒：“您想說什麽？”

    葉思言微抿紅唇，“已經兩年了，還是不能原諒我嗎？”

    慕祁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諷刺：“我從來沒有怪過您，從小到大，哪怕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的，我沒有，也沒關係。”

    “您應該求我外公原諒，而不是我。”

    葉思言眨了眨眼睛，低頭時把所有情緒都藏在眼底，她捏了捏自己的指甲，“葬禮的事，我沒什麽好說的。”

    “我也不需要葉璟原諒。”

    “是他欠我，害死了我最愛的人。”

    葉思言語氣平和，好像不管什麽情況，她都能不動聲色。

    慕祁狠狠怔了怔。

    他到今天才知道母親和外公之間有這樣的隔閡。

    一直以來，慕祁隻知道母親不喜歡父親，她是被迫嫁到慕家的。

    家族聯姻，政商結合。

    所以葉思言不喜歡他這個兒子，慕祁理解。

    可聽到母親親口說出來，慕祁的心還是有點難過，他動了動唇角，啞聲道：“那您最愛的人是誰？”

    葉思言抬頭，眼眶微紅：“是江婉君的哥哥，許枝枝的舅舅。”

    所以葉思言才會說她單方麵欠著江婉君，欠著他們江家人。

    “好了。”葉思言把眼底的淚光逼回去，一如既往的驕傲：

    “吃飯吧。”

    “好的，夫人！”

    躲在廚房聽牆角的小林解下圍裙，和被迫偷聽的許枝枝一起端著餐盤出來。

    許枝枝瞥了慕祁一眼。

    他低著頭，漆黑的短發幾乎遮住眼睛，燈光明亮，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陰影，落寞又冷清。

    許枝枝不知道怎麽安慰他。

    她沒想到吃瓜能吃到自己頭上，還眼睜睜看著慕祁塌房。

    他是他媽媽的兒子，他媽媽卻不愛他的父親。

    慕祁一定會覺得，他是不被期待的小孩，連媽媽都不是真心愛他。

    許枝枝也跟著心疼起來。

    吃飯的時候，她主動坐到慕祁身邊，也不管什麽禮儀，丟不丟臉，一個勁兒給慕祁碗裏夾菜。

    “學長，你嚐嚐這個。”

    “還有這個蝦，我剝的可幹淨了。”

    她朝他笑了笑：“要不你吃這個紅燒肉？這是林特助的拿手菜，就是炒糊了，哈哈。”

    坐在對麵的小林：……

    他真的會謝。

    許枝枝絕對是他加薪路上的絆腳石，但他竟然不討厭她。

    所有人都知道，她想讓慕祁高興起來。

    慕祁也知道。

    他提起筷子，淡聲說：“自己吃，別光顧著我。”

    慕祁伸手，給許枝枝夾了在遠處她夠不到的菜，然後默默吃飯。

    葉思言垂眼，食不知味。

    整個飯桌上隻有小林一個人在認真幹飯，還別說，許枝枝做的菜比他那三腳貓功夫強多了。

    飯後，許枝枝沒有久留，和葉思言告別後就去追慕祁的腳步。

    慕少爺今天有點叛逆，大長腿走路帶風，特別的快。

    許枝枝穿著小皮鞋在後麵追，新皮鞋很緊，讓她的腳不舒服。

    她停下來，微微喘息，喊道：“學長，你等等我。”

    “你不等我，我怎麽追得上啊。”她的語氣有點委屈。

    一語雙關。

    慕祁猛地停下腳步，他回過頭，看著站在台階上揉腳的許枝枝。

    “對不起。”

    慕祁走到她麵前，低聲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