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燈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他也不想記住許枝枝，但誰能拒絕一個撞到他懷裏的女生呢。

    聞燈想起剛開學沒多久。

    他們大三的教室就在大一新生的樓上，一不留神就會走錯樓層。

    那天晚自習的鈴聲響起，大三學子早就沒有這項約束，聞燈做完作業，拎起教室角落裏的籃球，想去操場出出汗耍個帥。

    他往後門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拐角處跑來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學妹，她低著頭，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往裏衝。

    這是遲到的許枝枝。

    但她多爬了一層樓，跑到了大三的教室，好巧不巧撞到了往外出的聞燈。

    聞燈手裏的籃球墜落。

    他怔了怔，眼睜睜看著小學妹投懷送抱。

    起初他以為許枝枝是欲擒故縱，可她事後根本不記得他。

    他卻記住了她那雙眼睛。

    幹淨透亮，帶著害羞和緊張，足以撩動少年的心。

    後來，在新生歡迎會上。

    聞燈又見到了許枝枝，她好像特別適合校服和院服，總比別人穿得好看，所以哪怕在一群人中間，聞燈也抓住了她。

    還是那麽迷迷糊糊。

    就算是表演打太極也慢了一個拍，全程像劃水，傻得可愛。

    聞燈翹起唇角，打算等學妹落單的時候，逮住她跟她表白。

    可惜，她拒絕了他。

    被拒的那一天，聞燈發現，他最好的兄弟慕祁對許枝枝不一般。

    慕祁很少多管閑事。

    那天籃球場上，他卻故意把球投偏，砸在聞燈和許枝枝中間。

    這是醋意，也是宣示主權。

    聞燈很快就明白了，如果許枝枝喜歡自己的話他還會爭一爭，可這個小姑娘眼裏，從來就沒有他的位置。

    這報應實在有點沉重。

    -

    聞燈看向許枝枝。

    如果他問心無愧，根本不需要主動避嫌，也不用過問慕祁的意見，想加許枝枝的微信就加了。

    可他問心有愧。

    他甚至記得很清楚。

    有次雨過天晴，在籃球場上，他和室友王閑一起打球。

    聞燈第一眼就看到了許枝枝。

    他想叫住她，卻沒有。

    他還能回到寢室和王閑一起開慕祁的玩笑，假裝不心痛。

    他表現得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心思藏在玩世不恭的表象下。

    但隻有聞燈自己知道，加到許枝枝的微信後他有多開心。

    那一串表情包就是證據。

    甚至於放寒假那天，在漆黑的校門口，先看到許枝枝的也是他。

    聞燈很想留下來陪她等。

    但他沒有立場，也早就失去了資格，他和慕祁之間，差了至少十個江漾。

    聞燈第一次後悔年少輕狂。

    如果他沒有那麽多前任，是不是也有資格去爭一爭當許枝枝的現任。

    可是沒有如果。

    所以，就算他故意在朋友圈發了所謂“相親”的照片，許枝枝也隻是為了慕祁來到寧城。

    聞燈不後悔當紅娘。

    他和她差距太大了。

    遇見她的時候，她是最好的許枝枝，他卻不是最好的聞燈。

    說到底，浪子還是回不了頭。

    ……

    雨還在下。

    短短的回憶好像在他心底停留了一個世紀。

    他忽然懂那句：瞬間即是永恒。

    聞燈垂下眼皮，把手中的奶茶遞給身後的女助理，說：

    “你喝吧，我減肥。”

    許枝枝就像這杯奶茶，原本就不屬於他，他再喜歡也要戒掉。

    聞燈沒有表現出異樣，他帶著慕祁和許枝枝在影視基地轉了轉，也沒待多久就回去拍戲了。

    臨走前，聞燈跟慕祁說：“阿祁，江漾那事你放心。”

    聞燈雖然不喜歡和自己同類型的男生，覺得有競爭關係，但慕少爺難得開口，他扶江漾一把又有什麽呢。

    聞燈從來就沒有那麽小家子氣。

    問題不大，格局打開。

    -

    又過了兩天。

    許枝枝已經在老宅待了一周。

    她的身份證也補辦好了，沒有繼續賴著的理由，但每每想跟慕祁提回容城的事時，他都會找話題避開。

    許枝枝：雖然我看不懂他的操作，但我很高興。

    心裏也甜甜的。

    在這期間，他們又去了一趟寧城影視基地，去見老朋友。

    許枝枝果然在附近奶茶店的後台看到了趙雅琦，大美女還是那麽漂亮，隻是不怎麽高興。

    她請許枝枝喝了奶茶。

    許枝枝把自己做的點心給她送了一份：“你嚐嚐，有青團，蛋黃酥，不會很甜。”

    考慮到慕祁外婆的年紀，許枝枝做點心都不敢放太多糖。

    見到眼前少女，趙雅琦的眉目終於舒展開，她歎氣道：

    “枝枝，你說他會不會討厭我？”

    “討厭我一直跟著，一直糾纏，因為討厭，他拒絕我所有的幫助，寧願自己扛著忍著。”

    許枝枝抿唇，認真想了想。

    “雅琦姐，或許不是討厭。”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一個男生自尊心很強……”

    “他會接受女生的幫助嗎？”

    尤其是喜歡的女生。

    趙雅琦聽懂了，她理了理紮起來的卷發，紅唇微翹：“許枝枝，你別哄我開心了。”

    老實人許枝枝：“我沒哄。”

    “真的。”

    “我一般不撒謊。”

    除非忍不住。

    另一邊，慕祁也見到了做群演的江漾，他的處境明顯比上次好多了。

    江漾在影視基地附近租了個小房子，也不用再拚了命搶一個群演機會，聞燈給他安排的，是男三號。

    是小將軍英年早逝的兄長，大多出現在回憶殺裏。

    長相是同一款也沒關係，可以演兄弟嘛，真正厲害的男主演，從來不怕男配比自己帥氣。

    他帥任他帥，我自有演技。

    江漾也很感激這個機會，每天早上五點就起來開工，不管外邊天多黑多冷。

    慕祁去看他的時候，他就在劇組搭的外景裏，站在孤零零的枯樹下，很認真地背劇本。

    哪怕台詞不多，也揣摩了一遍又一遍，好像重回高中學生時代。

    江漾在努力地把曾經的自己一點一點撿起來，慕祁發現，他連煙都抽得少了。

    整個人身上那種頹喪的氣質慢慢褪去，就像熬過冬日的頑強小草，蓬勃生長起來。

    慕祁喊他：“阿漾。”

    江漾抬起頭，微愣，沉默片刻後他笑了起來，還是帶著放蕩不羈的痞意，“是你啊。”

    “我上次還說，希望下次見你的時候能運氣好點，阿祁，謝謝你。”

    江漾沒有明說，但顯然是猜到了慕祁和聞燈的關係。

    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

    江漾也不覺得自己有被貴人相助的運氣。

    他身邊隻有一個貴人。

    就是慕祁。

    哪怕是當年坐牢，如果沒有慕祁的打點，在那種地方，江漾就不止眉上一道疤了。

    在年少輕狂的過去，江漾從來沒有怨過慕祁，為了前女友夏沅把人打殘的是他，慕祁純屬想勸架，但對麵小混混太多他隻好加入。

    江漾甚至不曾嫉妒慕祁。

    就算他後來知道，夏沅和自己在一起也隻是為了慕祁。

    可是從始至終，做錯事的都不是慕祁，錯的是自己和夏沅，是他們把慕祁拉扯進來，慕祁卻一直背負著本不該他承擔的責任。

    因為愧疚。

    慕少爺的道德標準一直很高，嚴於律己，寬以待人，所以才會在這麽多年過去後還有負罪感。

    還一門心思想幫他。

    江漾挑唇笑了笑：“阿祁，我在這挺好的。”

    他彎曲手指，抓緊掌心的劇本：“你…你以後別再救我了。”

    慕祁垂眼，把手中的點心和水果遞過去：“我沒救你。”

    “我就是看看老朋友。”

    江漾忍著眼眶裏的淚，他仰起頭，笑道：“送這些幹嘛。”

    慕祁彎唇：“水果是我切好的，糕點是你未來弟妹做的。”

    江漾眼底含著笑：“許枝枝？”

    慕祁輕輕挑了挑眉，帶著一點驕傲。

    “除了她還會有誰？”

    “倒是你，要好好珍惜眼前人。”慕祁意有所指，看著江漾。

    “我知道。”江漾淩厲的眉眼間閃過溫柔：“趙雅琦是個很好的女孩，但我不能辜負他。”

    “至少不能是現在。”

    至少不能……讓她陪我吃苦。

    慕祁拍了拍江漾的肩膀：“好好演戲，我不會再管你。”

    但請你務必救自己於水火，百次千次，竭盡全力，永不言棄。

    -

    見過老朋友後，許枝枝接到了媽媽江婉君的電話。

    “枝枝，還順利嗎？”聽筒那頭傳來媽媽溫柔的聲線。

    許枝枝輕輕笑道：“我在寧城什麽都好，就是有點……”

    江婉君：“怎麽了？”

    許枝枝：“有點想你。”

    “媽媽，我很快就會回去，然後陪著你一起過年。”

    “好，媽媽等你。”

    許枝枝掛斷電話，她之前還開哥哥許兮玩笑說他是“爸寶男”，可她自己卻實實在在是個媽寶女。

    她離開媽媽就會想她。

    很想很想。

    ……

    大概每個人都不同吧，許枝枝其實不太理解慕祁和他媽媽葉思言之間的相處。

    母子兩幾乎沒話說，很少見。

    許枝枝看不懂，不過在和劉老夫人聊天時，她多少猜到點細節。

    還是因為陳年舊事——

    慕祁和他外公的感情最好。

    但外公病逝那年，葉思言還在國外談生意，開拓業務，連老人家的葬禮都遲到了。

    無論是做人家的女兒，還是做慕祁的母親，葉思言都不夠稱職，她唯一沒有辜負的隻有自己的事業。

    打拚多年，葉思言也得到自己想要的了，但她和兒子之間，生疏得像陌生人。

    慕祁如今二十歲，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時刻，葉思言都缺席了。

    一開始他還有所期盼。

    但他等得太久了，就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