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枝枝如臨大敵。

    許淮山冷不丁又發來一句：我還抓早戀。

    許枝枝後背一涼，她憑著直覺往廣場南麵望去，夜色下的香樟樹與圓月相映生輝。

    樹邊站著個挺拔的身影。

    很正氣，也很熟悉。

    許枝枝差點把手機摔掉。

    她做夢也想不到警察父親竟然在巡視慕祁家門口這一片。

    許枝枝整個人都裂開了。

    眼看著許淮山朝她走來，許枝枝靈機一動，扭住慕祁的胳膊，將他反手擒拿。

    “學長，配合一下，你被逮捕了。”許枝枝小聲說完，隨即換上一臉嚴肅。

    慕祁：……

    許淮山正好走了過來。

    許枝枝忙道：“爸爸，我沒有早戀，你隔得遠沒看清楚。”

    她把腦袋裏編好的詞兒通通往外蹦，說：“就在剛才，這個人他搶了我的手機，被我當場緝拿！”

    慕祁：……

    許枝枝我真看不出來啊。

    你膽大包天。

    他的心情很複雜。

    慕少爺活了二十年，從沒碰到過這麽離譜的事。

    看在許枝枝這麽努力的份上，慕祁沒有拆穿她。

    但許淮山不是傻子。

    他扒開女兒的手，聲音嚴肅：“許枝枝，你說謊也就算了，怎麽還欺負人呢。”

    許淮山早就認出了慕祁，說：“劉老夫人的外孫，會偷你那個破手機嗎？”

    許枝枝咬了咬唇。

    慕祁看著她，對許淮山說：“您別怪她，是我先動的手。”

    也是我先動的心。

    許淮山怎麽會看不懂年輕人之間的那點事兒，他甚至相當滿意慕祁，但前提是許枝枝已成年，並且不是偷偷跑出來。

    許淮山恨鐵不成鋼。

    他就是有種直覺女兒來了寧城，所以才會主動請纓查這一片區的煙花燃放，查完了順便拜訪一下劉老夫人，看看許枝枝是不是在那。

    結果她真的在。

    許淮山盯著許枝枝垂頭喪氣的樣子，壓下怒火道：“你跟我過來。”

    慕祁本能的想擋在許枝枝麵前，卻被許淮山眼神警告：“小慕，你別太護著她，錯了就是錯了。”

    “學長，我沒事。”許枝枝輕聲開口，從慕祁身後走出來，跟著許淮山來到遠處的香樟樹下。

    許淮山雙手叉腰，欲言又止，想狠狠教訓女兒吧，他舍不得。

    輕輕放過吧，又不合適。

    他抬手揉了揉兩眼間，盡可能語氣平和地說：

    “許枝枝，你多大了？”

    許枝枝抿著唇角：“沒成年。”

    “你知道就好。”許淮山提高音量：“如果你現在十八歲了，爸爸可以不管你，但你還沒有長成大人，就不能任性胡來。”

    許枝枝的頭越垂越低，眼淚不聽話，全砸在她手背上。

    她吸了吸鼻子：“爸爸，我沒有胡來，媽媽知道的。”

    許淮山剛想好的話被堵在唇邊，他連說了三個好。

    “拿你媽媽壓我是吧？”

    許枝枝帶著哭腔：“我沒有。”

    “我隻是想快點長大，快點十八歲，能去想去的地方，見想見的人。”

    許枝枝一向乖巧，很少有頂嘴的時候，她紅著眼眶，抽泣道：

    “我…我很喜歡他。”

    喜歡到恨不得現在就十八歲。

    ……

    許淮山沉默了。

    身為父親，他應該約束子女的行為，不讓他們去做超出年齡不能承擔的事。

    可許枝枝的反應告訴他，她不知不覺長大了，不再是被他護在懷裏的小孩子了。

    他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把女兒抱起來哄，不是給顆糖她就會不哭。

    許淮山重重歎息一聲。

    是他還停留在過去，忘了女兒已經長成少女。

    她有她的秘密。

    敏感，自尊心強。

    有她的小情緒和難以自控的喜歡。

    許淮山再也說不出責備的話，他用袖子擦了擦女兒滿是淚水的臉，小心翼翼道：“枝枝……”

    “喜歡沒有錯。”

    “但你至少要愛惜自己。”

    “我是說……”眼看女兒的淚水越擦越多，許淮山慌了，緊張道：“爸爸是說，至少不要和喜歡的人住在一起，太早了。”

    許枝枝重重點了下頭。

    許淮山的語氣越來越輕：“你看啊，如果不是慕祁，不是劉老夫人，其他人會怎麽看你，也多虧這家人都心地好，不會輕視你。”

    許枝枝哭成了小花臉，哽咽道：“對不起爸爸，我給你丟臉了。”

    許淮山的心軟成一灘水。

    他伸手把自己的小姑娘抱到懷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不哭了，爸爸不怕丟臉，你也沒有給爸爸丟人。”

    “你一直都是爸爸的驕傲。”

    一聽這話，許枝枝哭得更厲害了。

    許淮山為人板正，很少說煽情的話，也很少當麵誇她。

    如果不是來寧城，不是恰巧借宿在劉老夫人家裏，許枝枝都不知道父親許淮山對外人是那樣介紹她的。

    他把她誇得十全十美。

    許枝枝覺得很慚愧，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接受這些表揚。

    她努力調整好情緒，抬起頭說：“爸爸，我做的不好，但我會改的。”

    許淮山笑了笑，眉眼間的氣韻和許枝枝很相似，他欣慰道：“沒關係，犯錯是人之常情，爸爸從來不怕你們犯錯。”

    錯了就改，不用怕。

    他牽著女兒的手，往慕祁那邊走去，說：“爸爸帶你回家。”

    -

    許枝枝連夜搬離了老宅。

    她依依不舍地看著慕祁，慕祁垂眼，主動接過她的行李，送到她父親的警車上。

    劉老夫人在會客廳和許淮山聊天，許枝枝和慕祁站在警車旁邊。

    氣氛有些尷尬。

    好像他們做了多十惡不赦的事。

    慕祁先開口：“抱歉。”

    如果不是他想天天見到她，憑私心留下她，許枝枝也不會挨這頓訓。

    慕祁沒有看她，但伸出手把紙巾遞了過去，輕聲道：“你不用躲，不難看。”

    就算哭得稀裏嘩啦他也覺得漂亮。

    許枝枝擦了擦微腫的眼睛，她心裏好受一些，不過還是覺得委屈，明明她和慕祁什麽也沒做，怎麽就算早戀了。

    她念高中的時候，班裏好多同學都悄悄接過吻了，就這樣他們還一口否認早戀。

    隻說是不小心嘴巴撞到一起。

    然後把教導主任氣的呀……相比之下，許枝枝覺得自己可太老實了。

    她越想越氣不過，偷偷瞥了眼老宅裏的人，腳步悄悄往慕祁身邊挪，隻有一個念頭：

    不能平白無故背著罪名。

    -

    聞燈走出陽台。

    他奶奶的家在慕祁家隔壁，和慕少爺也算是青梅竹馬。

    不過高中是分開念的，雖然都在容城備戰高考，但慕祁去了九中，聞燈還在貴族中學。

    就因為這三年，慕祁身邊就多了個好兄弟江漾，菀菀類卿。

    聞燈低頭笑了笑，快過年了，劇組難得放假，他也能閑下來感受寧城舒適緩慢的生活節奏。

    與往年不同，今年墨藍色的天空上沒有隨處可見的煙花。

    聞燈把手靠在欄杆上，有點失望，他垂著眼四處張望，竟然在路燈下發現了一輛警車。

    警車旁邊站著他認識的人。

    聞燈第一反應是要去局子裏撈人，不管是犯了什麽事，慕祁和許枝枝一個都不能少。

    第二反應是他想多了。

    他唇邊勾起的淺淺弧度放了下去，一顆心也隨著許枝枝的動作往下沉。

    聞燈一直以為許枝枝是個內向被動的女孩子，直到今天才發現她也會主動，隻是主動的對象不是他。

    路燈底下，氤氳著冬日的霧氣。

    光線昏黃朦朧，許枝枝踮起腳，想趁慕祁不注意偷親他的側臉。

    慕祁的餘光一直注意著許枝枝，他看見了，突然偏過頭，和許枝枝四目相對。

    慕祁眼瞳漆黑，亮似孤星。

    被抓包的許枝枝顯得更加可憐，她眼底還含著淚，叫人心軟。

    慕祁長睫輕顫，喉結滾了滾，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水潤的唇瓣上，修長的手指從褲兜裏伸出來，點了點許枝枝的額頭。

    慕祁輕輕把她往回推，也壓下了許枝枝所有的蠢蠢欲動。

    許枝枝垂下頭，羞紅了耳尖，她膽子不大，最多就是色膽包天，但勇氣這種東西，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許枝枝覺得很丟臉。

    從到寧城以來，住在老宅的這幾天裏，她一直覺得慕祁也是喜歡她的，他牽了她的手，陪她看哥哥的演唱會，還主動背她回來。

    哪怕是在許淮山麵前，慕祁也護著她，許枝枝就是再遲鈍，也能明白慕祁的心意。

    可是他……

    他竟然拒絕了她！

    許枝枝想不明白，她盯著地上細碎的光影，心也支離破碎。

    剛要鼓起勇氣問一問……

    許淮山走了出來。

    許枝枝隻好跟在父親身後，把自己塞進警車，她始終低著頭，不敢去看慕祁，不敢說道別。

    隻能從後視鏡裏去看他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

    許枝枝閉上眼睛，聽到許淮山說：“寶兒，還難過啊？”

    “你知道劉老夫人跟我說什麽嗎？”許淮山笑道：“她問我對彩禮有什麽要求，能不能盡快給你們訂婚。”

    許淮山當時愣了愣，他知道劉老夫人一直有結親的想法，但沒想到這麽巧，小輩們不用他們牽線也走到了一起。

    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許淮山也很高興，回複劉老夫人說等許枝枝十八歲再說。

    “這下放心了吧。”許淮山撥動方向盤，從後視鏡裏去看女兒的反應。

    許枝枝臉上終於有了笑容，許淮山鬆了口氣：“就這麽想嫁人啊？”

    許枝枝搖頭，她隻是怕那麽好的慕祁會屬於別人，怕小三歲的自己追不上他。

    少女心事，患得患失。

    許淮山收回目光，等紅燈過去繼續開車，他心思通透，難得溫柔道：“枝枝，你不用著急長大。”

    “就慢慢的，好好享受十八歲之前的人生。”

    “有爸爸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