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祁回到公寓。

    沒開燈，清冷的月光鋪陳一地。

    他並不喜歡一個人住，所以這間房子也沒請人打掃，換了鞋，坐到沙發上，才發現窗明幾淨。

    應該是許枝枝打掃過。

    慕祁低頭，揚唇笑了笑，想到分別時許枝枝不自然的神情，他起身轉了轉，想找找她是不是留下什麽東西。

    一圈下來，屋子收拾得緊緊有條，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餐桌底下，竟然落下一張便利貼。

    紙條微卷，應該是一個寒假過去粘性消失，從餐桌底下掉落的。

    慕祁彎腰，撿起來一看。

    上麵寫了四個字。

    我想陪你。

    倒也不是什麽虎狼之詞，但比起我喜歡你，慕祁更鍾愛這四個字，他從小到大性子冷清，看似不需要父母關懷，其實也渴望著他從未得到過的那些東西。

    他也想有人陪，不離不棄。

    慕祁拿出手機，修長的指尖舉著便利貼拍了張照，發給許枝枝。

    慕祁：我看到了你說的。

    慕祁：說到做到。

    許枝枝正在書桌前預習，即將開學，她跨年級選修了大四的課程，不能腦袋空空過去。

    手機響時，她愣了愣。

    看清慕祁發的內容後，許枝枝耳尖泛起紅暈。

    許枝枝：知道了。

    許枝枝：每天一個社死小技巧。

    許枝枝：我在預習新課程，不聊了，你也要好好學習。

    慕祁：好。

    -

    第二天，鬧鈴準時響起。

    早八人許枝枝拿著一罐牛奶衝進建築學院的大教室，因為是跨年級選課，她不適應，差點又跑錯教室，所以才晚了。

    許枝枝踩著鈴聲從教室後門進去，她彎著腰小步挪動，盡量降低存在感。

    直到眼前伸來一隻白淨的手。

    許枝枝抬頭，慕祁正垂眼看著她，窗外的光線正好，鳥鳴聲嘰嘰喳喳，她有些晃神。

    慕祁伸手接過許枝枝手裏的書包，又看了室友一眼，王閑自動讓位，好讓許枝枝坐慕祁旁邊。

    講台上傳來老教授的咳嗽聲，許枝枝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反倒是慕祁微微側頭，用手撐著太陽穴，盯著她看。

    他眼底含笑，唇邊也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許枝枝沒有食言。

    她說到做到，來陪他了。

    哪怕是陪他上課。

    慕祁的目光落在許枝枝頭頂，她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有些寬大，因為是屬於他的。

    是那次機場送別，慕祁親手給許枝枝戴上的。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戴他的帽子，就像是女朋友穿他的襯衣一樣，讓慕祁身心愉悅。

    他這邊十分閑適，歲月靜好，許枝枝那邊卻是全身緊繃，如臨大敵。

    聽媽媽江婉君說，台上的老教授是出了名的第一嚴厲，就連被學生們戲稱為“滅絕師太”的江婉君也要往後靠一靠。

    不過好一點的是，這門課叫《建築結構》，是選修不是必修。

    敢來上這節課的，也都是真正的勇士，基本上績點名列前茅。

    許枝枝有點慌。

    她向來對自己不太自信，也的確是為了漂亮學長才提前修的這門課，現在的感覺就是很緊張。

    感覺自己像個學渣，闖入了學霸和學神的地盤。

    許枝枝緊握著筆，一字不漏地認真做筆記，她悄悄抬了抬眼角，慕祁連書都沒打開，還在看她。

    許枝枝的臉微微發燙。

    這時，台上的老教授放下粉筆，喝了一口濃茶道：“這道計算題有誰會做？”

    “會做的舉手。”

    許枝枝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教室裏極其安靜，沒有學生吭聲，老教授笑了笑：“那我點名了。”

    許枝枝下意識低下頭。

    “就那個，最後排，靠窗帶鴨舌帽的同學。”老教授徐徐開口，伸手往這邊指來。

    許枝枝咬了咬唇。

    早知道不戴帽子了，整個班裏隻有她一個人戴鴨舌帽，能不引人注目嗎？

    這事說來也巧，昨天晚上她睡前洗了頭，第二天起來頭發被睡翹了，她又趕時間，隻好拿帽子壓一壓。

    結果……

    許枝枝心一橫，放下筆正要起身時，頭上的鴨舌帽被人拿走。

    她愣了愣，親眼看著旁邊的慕祁把帽子拿走，又戴到他自己頭上。

    靠窗，戴鴨舌帽的同學。

    王閑回頭掃了一眼，還能這樣？不得不說，祁哥這操作騷啊。

    他忍著笑，看著慕祁站起來，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從容模樣。

    “老師，我就不上台了。”

    慕祁聲線清冷，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題太簡單，他能心算，不用上台演算。

    老教授也是一愣，但慕祁是他喜歡的學生，所以也沒說什麽。

    “好吧，你說下答案。”

    慕祁點頭：“已知矩形截麵簡支梁，截麵尺寸……求鋼筋截麵麵積a……”

    他把題重新念了一遍，而後說道：“選d，1133平方毫米。”

    王閑直接看呆了。

    這道題需要很多參考數據，他用筆在演草紙上也要解五分鍾，結果慕祁隻是讀了一遍題，答案就出來了。

    好氣人哦。

    王閑回頭，看著慕少爺一片空白的書本，顯然他沒有聽課，一門心思都在學妹身上。

    沒聽課還會解題……

    王閑揉了揉頭發，他要是有祁哥這腦子，估計也能保研不用考了。

    聽另一個室友李遊說，慕祁高考數學是滿分，這樣一想王閑也能理解了。

    “好，你坐下吧。”

    老教授露出滿意的微笑，調侃道：“看見沒？人家有本事英雄救美，我能說什麽呢。”

    教室裏響起一陣笑聲。

    若有似無的目光望過來，許枝枝就差把頭埋進課本裏。

    她不是不會解，但在學長學姐麵前很害羞，恐怕上台後連說話都磕巴。

    比起對人自來熟的小表弟夏燃，許枝枝實在有些社恐。

    她又想起大學剛開學的時候，班裏讓競選班委，每個人都要上台發言，一是為了公平，二是為了讓大家互相認識。

    得知這個消息後，許枝枝隻想連夜跑路，就差請病假了。

    最後還是夏燃開導她，說：“小表姐，什麽時候？我來幫你。”

    夏燃這人也真的能處。他直接來到許枝枝的教室，以她嗓子發炎不宜說話為借口，作為發言人替她上台參選。

    夏燃是真的有社交牛逼症。

    在一堆比他大的哥哥姐姐麵前也不怵，還情緒激昂繪聲繪色地發表了演講，給這群大學生們畫餅。

    托夏燃的福，許枝枝競選上了團支書，她自覺德不配位，找輔導員說明情況後讓賢了。

    每每想起，她都唏噓。

    窗外的日光漸漸偏移，下課鈴聲一響，許枝枝如釋重負。

    她擰開牛奶瓶喝了一口，看向慕祁：“學長，我請你吃飯吧。”

    感謝你給我解圍。

    慕祁挑挑眉：“不用。”

    這不是他想追許枝枝應該做的嗎？

    王閑擠眉弄眼地看過來，他自覺往外走：“阿祁，宿舍等你。”

    慕祁揮了揮手，他拎起書包，長腿邁出走到過道，又把鴨舌帽取下來，蓋到座位上許枝枝的頭頂。

    “走吧，學妹。”

    “請你吃飯。”

    -

    那天過後，許枝枝的學習生活步入正常，偶爾她上課的時候，慕祁會抽空過來，陪她旁聽低年級的課。

    她做筆記，他在刷題。

    大家都很認真，許枝枝有時候抬頭，能看見慕祁骨相優越的側臉，他眉頭微凝，認真起來就更好看了。

    又是因為美色分神的一天。

    許枝枝也不想分心，但她的筆不聽使喚，竟然在課本上畫出了慕祁的側臉輪廓。

    慕祁發現後揚唇笑了笑，隨後從口袋裏掏出提神醒腦的薄荷糖。

    他把糖放在她課本上，修長的手指屈起，敲敲桌麵：認真學習。

    許枝枝彎唇：好。

    雖然學習很枯燥，可是他給我糖誒。

    一周很快過去，又逢周末。

    完成作業後，許枝枝騎上她的小電車吹著下午微暖的風，來到慶熙道館。

    這次來練跆拳道的人多了很多，尤其是女生。

    許枝枝不太能理解，指導她的那個男教練十分嚴格，長得也平平無奇，不應該吸引這麽多女學員。

    事出反常必有妖。

    許枝枝換好道服，來到訓練場，扒開熱熱鬧鬧的人群往裏擠。

    在歡呼聲中，她看到一名年輕的教練衝刺起跳，踢碎高空中木板後，那道修長的黑色身影在空中騰轉360°，穩穩落在安全氣墊上。

    這完美的身法。

    許枝枝下意識跟著鼓掌，直到那個帥氣的教練轉過身，漆黑清亮的眼睛朝她看過來，歪了歪頭。

    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許枝枝垂下眼睫，身邊有女生走上前想給教練送水，結果他隻是抬了抬手，露出了白皙手腕上帶著的小皮筋。

    這是許枝枝的皮筋。

    臨時教練慕祁走到她麵前，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看著地板幹嘛？看我。”

    他額前碎發上還有汗水，運動過後透著莫名的吸引力，許枝枝小聲道：“你怎麽來了？”

    慕祁自然地拿過她手裏的水，也沒介意許枝枝喝過，仰頭倒進喉嚨裏，抿唇道：“你說我為什麽來？”

    許枝枝看著那瓶水，不知道算不算間接接吻，她心裏甜蜜又緊張，扯開話題道：

    “那種高難度的動作你也會，學長，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慕祁的喉結微微滾動：“有。”

    “不會做飯。”

    “不會製造浪漫。”

    ……也不會拒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