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幽雅的環境，最是容易讓人放鬆。

    楚煜單手肘在椅背上撐著腦袋，目視眼前微微傾身的人。

    趙聽雨今天用墨綠色蝴蝶結發箍簡單紮了個低馬尾，頰畔幾縷碎發滑落。白皙纖細的脖頸上淡青色血管依稀可見，仿佛一捏就碎。

    慵懶隨意的低馬尾配上臉上幾分病容，她今天給人的感覺宛如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玫瑰香，溫柔恬淡。

    跟那晚在公交站台上繃著一張臉說“不會”的模樣截然不同。

    可惜啊，玫瑰有刺。

    尤其是這朵小玫瑰，身上的刺細密得幾乎看不見，當你伸手去摘就會傳來痛感。

    趙聽雨有用的東西就一個文件夾，裏麵全是學習資料和往年各大比賽中的經典劇目，其他都沒有留的必要。

    或許是怕他誤會自己幹了什麽壞事，趙聽雨複製文件的空檔順便指了指桌麵上某個圖標，“我當時就是在看這個。”

    楚煜視線移至電腦屏幕上，頗為意外地挑眉，“你還保存下來了？”

    “別人發了封郵件給我，這是附件，我就下了下來。”趙聽雨站直身子，把位置讓出來，“我好了。”

    楚煜拿過鼠標把光標移到她指的位置，食指在刪除鍵上猶豫一秒，終是沒忍住好奇點開看了一眼。

    滿屏花花綠綠的閃光大字差點沒晃瞎他的眼，“……就這個？”

    趙聽雨不自在地搶過他手裏的鼠標給刪了，“是啊，不然你以為是什麽？”

    “貓和老鼠。”兩人手指不小心碰在了一起，楚煜縮回手，輕輕摩挲，“追求者？”

    趙聽雨把鼠標還給他，“我不認識。”

    “刪掉幹什麽？不是這個原因。”楚煜眼簾垂下，輕扯了下嘴角，“別人跟你表白，不至於發病毒。”

    趙聽雨站起身子，“那我也不要留著。”

    “也是。”楚煜輕描淡寫地掃了她一眼，“你一向這麽幹脆。”

    “我又不喜歡他，留著幹嘛？”趙聽雨不懂他怎麽得出的這種結論，隻覺得他的語氣讓人不是很舒服。

    楚煜眸色微暗，“是啊，不喜歡就不要留著。”

    “……”

    這段微妙的對話止於服務員的到來，對方送來兩杯飲料，一杯咖啡一杯牛奶。

    楚煜端過那杯咖啡抿了一口，“你過去坐吧，沒那麽快。”

    “好。”趙聽雨走回對麵坐下，“跟那張圖沒關係，那是什麽原因啊？”

    楚煜頭也不抬地道：“更新驅動時出了問題，係統文件被損壞。”

    趙聽雨恍然啊了聲，“對，我記得是點了個更新驅動。”

    初冬下午不到四點，陽光明顯減弱。起初落在楚煜耳朵上那縷光線由暖白變成橘黃色，已經悄悄越過電腦爬上了趙聽雨的手背。

    她喝完熱牛奶，無聊地用手指在光束周圍來回移動。

    暖洋洋的身子處在安靜舒適的環境中，因為胃部不適帶來的倦怠一股腦朝她席卷而來。

    趙聽雨改趴在桌上。對麵不時響起的鍵盤聲對現在的她來說如同催眠曲，她眼皮有點重，強撐了兩分鍾，決定小眯一會。

    迷迷糊糊之際，她感覺額上傳來一個溫熱的觸感，趙聽雨眼睫顫了顫，而後睜開。

    視線聚焦後隻來及看見楚煜抽回的手。

    “怎麽了？”以為他找自己有事，趙聽雨慢半拍抬起頭，“是有什麽問題嗎？”

    她尾音綿柔，右邊臉上有一塊壓痕，紅紅的印記倒是給她注入了幾分血色。

    楚煜抬眼，如實說：“看你有沒有發燒。”

    “沒事。”趙聽雨麵露囧色，“我就是昨晚拉肚子，沒睡好。”

    “還有幾分鍾。”楚煜說，“你可以再眯一會。”

    “不用了。”趙聽雨搖搖頭，腦袋沒了支撐總覺得甸的，於是她將手撐在桌上拖著腮，認真看向對麵。

    許是睡眠不足，她這會的意識好似漂浮在半空中，四周的一切顯得無比虛幻。

    換做是以往，她不可能放任自己這麽盯著楚煜看。

    但她又清醒地知道是真實的，這種感覺很奇怪。

    “趙聽雨。”楚煜抬高視線與之對視。

    “嗯？”趙聽雨頭歪向一側，神情懨懨，目光中露透出幾分嬌憨。

    她頭頂有幾撮發絲因為剛剛趴著的關係不聽話的拱起，讓人忍不住想去揉一把。

    楚煜耷下眼皮遮住裏麵讓人心悸的顏色，似是歎息一般，“你頭發亂了。”

    趙聽雨神情微怔，後知後覺地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

    身邊沒有鏡子，不知道頭發有沒有被理順，正想掏出手機看一眼，就聽到對麵傳來一句：“好了。”

    “好了嗎？”趙聽雨指著自己頭發呆呆地問。

    楚煜將電腦轉了個方向，視線卻不曾從她臉上挪開，眼底笑意浮沉，“我說電腦好了。”

    不知道陽光太暖還是他眼底的笑意太晃眼，趙聽雨竟從他身上看到與他氣質極不相符的溫柔。

    這個發現讓她一時忘了尷尬，也忘了收回自己的目光。

    “趙聽雨。”這是楚煜今天第三次喊她。

    “嗯？”趙聽雨聲音墊著點懶洋洋的鼻音，分外乖巧。

    楚煜往椅背上一靠，輕抬眼睫，“你生病的時候喜歡盯著人看的毛病一直都有？”

    “……沒有。”趙聽雨蒼白的臉上霎時爬上一抹緋色，遲鈍的腦子加速運轉，強行扯出一個借口，“你嘴角沾了咖啡漬。”

    她說完把電腦挪近一點，佯裝查看電腦是否恢複正常。

    “好了嗎？”須臾，楚煜低低的嗓音又把她目光給吸引了過去。

    視線裏，他眉眼低垂，手裏正折著一張正方形餐巾紙。動作不緊不慢，沒有絲毫不自然。

    “好了。”趙聽雨誤以為他問的是嘴角的咖啡漬還在不在，沒有的東西怎麽會在？

    楚煜掀起眼皮看過來。忽地，他像是明白過來什麽，嘴角的弧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擴大，虎牙若隱若現，“我還沒擦呢。”

    “……我說的是電腦好了。”趙聽雨生平第一次反應這麽快，自己都有被驚訝到。

    “行。”楚煜把手裏的餐巾隨手丟桌上，開始幫她收電腦，“那走吧。”

    他沒擦，他根本沒信自己的話！

    為了感謝楚煜幫忙修電腦，趙聽雨決定請他吃晚飯，“這附近你應該熟，你帶路吧。”

    走出書店，樣貌出色的兩人並肩漫步在夕陽下，畫麵繾綣又唯美。

    楚煜側過頭，“你想吃什麽？”

    趙聽雨最近胃口不好，加上昨晚拉肚子，沒什麽食欲，“我隨意，主要看你。”

    十分鍾後，楚煜把她帶到了一家小籠包店鋪。

    趙聽雨不喜歡吃北方發麵食，卻喜歡吃家鄉的小籠包。這家招牌上寫了“正宗海東小籠包”的店鋪也不知道正不正宗。

    她僅要了一份甜酒小湯圓。

    一開始還在猶豫要不要點小籠包，想著萬一味道不好，她一個都吃不完。即便味道好，以她現在的狀態也就能吃一到兩個，便沒有點。

    “一份生煎、一份小籠包外加一碗綠豆湯。”楚煜看起來跟老板娘很熟，老板娘邊樂嗬嗬地記下他報的菜單，邊笑著打量趙聽雨，“女朋友也是海東的？”

    “不是。”

    “是的。”

    楚煜和趙聽雨同時開口，前者的回答針對“女朋友”這三個字，後者的答案顯然對應的是“也是海東”這個問題。

    話落，兩人對視一眼，趙聽雨似乎發現了歧義，忙擺手，“不是。”

    老板娘笑的更歡了，“現在不是，到時候嫁到我們海東就是了。”

    “……”趙聽雨看著老板娘遠去的背影，嘴唇動了動，最後放棄了解釋。

    楚煜淡定地倒了兩杯茶，遞給趙聽雨一杯，“老板娘也是海東人，來這開店有十年了。”

    趙聽雨捧著茶喝了一口，“你經常來這吃嗎？”

    “偶爾。”楚煜說，“這家小籠包味道挺正宗的，你等會試試。”

    先上來的是甜酒小湯圓，蛋花絲絲分明，上麵還漂浮著幾顆枸杞。

    趙聽雨嚐了一口，湯圓軟糯，甜酒甜度剛好，不膩。

    小籠包直接從蒸籠裏端上桌，還在不斷往上冒著白色蒸汽。

    趙聽雨吃了一個，味道的確如楚煜所說的那般，挺正宗。

    最後上的是生煎小籠包，包子底部煎至金黃，表麵灑了少許黑芝麻和蔥花，香味撲鼻。

    “你吃那個。”見趙聽雨眼饞生煎，楚煜下巴往她麵前的小籠包抬了抬，“等胃好了再來吃生煎。”

    “好。”趙聽雨繼續低下頭喝甜酒。

    晚飯後，楚煜把她送到公交站，在她上車前還提醒了句：“別在車上睡著了，回去再睡。”

    趙聽雨靠在車窗上，回想今天下午的一幕幕。

    她感覺這是兩人之間有史以來氛圍最好的一次。

    暮色褪去，華燈初上。

    趙聽雨思索良久，猜想原因可能是她今天因為身體不適少了以往見到他的那些胡思亂想。

    沒有胡思亂想也就沒有一些不受控的情緒，全程如他所希望的那樣，把他當成普通同學一樣對待。

    所以他今天也格外溫和，收起了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

    這樣好像也挺好，如果她能忍住不多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