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鳴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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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栩意被通知可以提前試演了。他覺得自己的情緒醞釀的差不多的時候走進了空無一人的房間。時值春日傍晚,落日餘暉灑在地板上,梁栩意的心卻逐漸堅硬起來。
這落日就像這殘破的李唐王朝,垂垂老矣,即將走向終結。
梁栩意扶住自己受傷的手,疾走幾步後撲倒在地上,緩緩衝前方觸地而拜。
“太子殿下!”他跪直身體,痛聲高呼,“武氏父子穢亂後宮,上欺下瞞,專權擅政、殘害忠良。身處宰府之位,而行桀虜之態,汙國害民,毒施人鬼,包藏禍心,窺竊大鼎!”
武氏賊子殺我族人,亂我朝綱,辱我至此,必將以血還血,以命償命!
他眼中是沉痛、是憤慨、也是恥辱,“殿下乃太【和諧】祖高宗嫡傳血脈,理應擔負李氏社稷,振臂一呼,誓清妖孽。”
再次拜首,抬頭時眼中竟閃過一絲妖異的瘋狂。
太子乃社稷正統血脈,如起事成功,則複李氏往日榮光指日可待!
“蓋明主圖危以製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若其眷戀窮城,徘徊歧路,坐昧先機之兆,必貽後至之誅。”
他低頭看向手腕上的血色繃帶,收斂住眼裏瘋狂的、貪婪的光,用刻意平穩後的聲線煽動:“臣李多祚願領三千羽林英士,並殘軀一副,助殿下建千秋偉業,立不世之功!”
太子年幼,除我等外無左右臂膀,若登至尊之位,則我等定能代武氏而囊括天下!
青年人蟄伏的姿態像一隻禿鷲,看似無害卻蘊藏著極大力量,周身散發著帶著泥土味的、食腐的氣場。
落日染在他的長眉,他的睫毛,他的手指,渲染出攝影般定格的美感。
“好!”劉琮鼓掌叫好。
選角導演瘋狂撓頭,這又是誰啊,連資料都不全啊。哪來的生麵孔塞進來,招呼都不打一聲麽!
尚晚真緩緩鼓掌,其他人開始附和著鼓掌。
楊岐山趁勢對劉琮說道:“劉編,這個人我們觀察很久了,外形氣質台詞都很不錯,主要是對人物的詮釋非常到位。不如請您等會兒再看看他扮演李重俊的表演。”
“好啊,”劉琮眼睛放光,“我很期待。”
梁栩意聽到鼓掌聲後才意識到這屋子裏還有人,吃了一驚。
隨即一道清澈的女聲傳來。
“梁栩意,你可以先出去準備一下,半小時後進來試鏡新角色李重俊。”
一個副導演把他領出去換妝時,他還有點暈,他這是臨時被換了個角色?
還是戲份老大的男二號?
這邊王鶴城卸了妝還在等裏麵傳來好消息,畢竟他來時選角導演可是拍著胸脯和他說沒有比他更適合的備選了。但不久後,副導演領來一個人,開始給他裝扮,用的還是王鶴城之前的裝扮。
究竟是何方神聖?
王鶴城伸長了脖子仔細瞅了瞅。
嗬,平平無奇。
房間裏劉琮仔細研究了下梁栩意的簡曆,稍放寬了心,他可不喜歡之前演偶像劇太多的演員,流水劇演得腦子都不靈光了。或者炒cp之類的也不行,要是給他的心血之作招黑,那就得不償失了。
尚晚真見狀笑道:“劉編您放心,我們有專業的風控盡調團隊,在定角前會把擬定的所有演員的背景都挖幹淨。”
“這我當然相信你,”劉琮笑著說:“你畢竟是專業的。”
兩人正說著,梁栩意走了進來。
這個男人身著一身滾金邊黑色勁裝,上描盤團五爪金龍,雙肩腰背皆纏鑲金黑帶,頭上戴著一頂紗冠將發髻牢牢束攏其中,手掌纏繞一條血色繃帶。
他走近時,眾人才發現他神情恍惚,幾近崩潰。
“陛下,安樂是您的孩子,臣也是您的孩子,為何您偏生對我如此冷酷無情!”
他捂著自己受傷的手掌喃喃有詞,臉色蒼白,下唇開裂。
殺我者,我父;辱我者,我母。我何其不幸,我憑何如此不幸!
他抬眼滿是怨毒,“陛下,您忘了大哥被武氏毒婦打殺時的慘叫聲麽!”
原來這麽多年我都逃不出這個結局!
他單膝跪地,以佩劍支撐身體,渾身顫抖,怒視前方,“武三思,爾等賊子竟敢教唆安樂,覬覦真龍九五之位!”
死亡臨頭,我竟也是如此害怕。
他逐漸平複自己,不再顫抖,站了起來,握緊手中佩劍,長眉揚起,凜凜生威。
“今日,孤親自送你上路,黃泉之下莫忘替孤問候武氏毒婦,看孤如何殺盡你武氏賊子!”
殺我者,我必殺之!辱我者,我必百倍千般討回!
“很好,梁栩意,你表演得很好。”
又是那道清澈的女聲,將梁栩意從李重俊複雜悲愴的人物心境中拉了出來。
他笑了一下,竟是與前幾次完全不一樣的溫和柔軟,“謝謝您。”
掌聲雷動,所有人都被場中青年的演技折服。
“靈氣四溢啊,什麽是靈氣四溢。”劉琮尤為開心,終於發現了一個好苗子,不枉費他這般費心。
“沒想到尚晚真眼睛竟然不瘸了一回。”楊岐山欣慰地想。
尚晚真也很滿意,很好,也很便宜,性價比很高。
隻有選角導演比較惆悵,雖然這邊大神們都很滿意,但那邊王鶴城要怎麽哄呢。
總是我們打工人最受苦啊。
梁栩意在更衣室換衣服,門口傳來吵鬧聲,王鶴城衝了進來,選角導演攔都攔不住。
“你是誰,”王鶴城長眉一挑,“為什麽我從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
梁栩意驚詫後很快平靜,畢竟是個見過世麵的成年人,和王鶴城這樣的年輕人不必過多計較。
“我叫梁栩意,的確沒什麽名氣,這次本來是來麵試李多祚的,也是臨時通知我再麵試一次李重俊。”
王鶴城隨即看向後麵的選角導演,英挺的眉眼一陣怒意刺得選角導演瑟縮了一下。
“這,我說了也不算啊,今天老板和劉編都來了,劉編說了才算,連我們老板都是聽他的。”他一臉菜色,怏怏地說。
王鶴城瞥了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梁栩意收拾好準備出門,又聽到不遠處麵試廳裏有些吵鬧,是王鶴城。
他這嗓子著實清亮。
“劉編,我隻想知道您覺得我到底有哪裏不足。”
“你不合適。”劉編文化人,哪見過這架勢,一個一米八五的大漢到他麵前非要討個說法。以前就算有人找上門,也是千般哄萬般勸,生怕驚嚇到這位活菩薩。
“因為你不夠好。”
尚晚真此時走了出來,短發垂肩,打扮隨意,氣質斐然,雙目如寒潭,冷下來的瓜子臉籠罩一股冰寒之氣。
王鶴城納悶這走出來的年輕女人是誰,她看著約摸也就和自己一樣大,竟有這般氣勢。
“這位是奇跡的現任總裁,我們的新老板,尚晚真。”
選角導演在後麵用顫抖的聲線回複王鶴城所想。
王鶴城頓時臉白了一茬,張嘴也不知該說什麽。
畢竟人家是正宗的買方,地道的金主,用誰不用誰還不是她說了算。王鶴城有膽子找劉編評評理,可也不至於沒腦子找尚晚真爭辯。
“我也想知道,你在扮演李重俊的時候,心理活動是怎樣的呢?”
“我的心理活動是憤怒,武三思父子蛇蠍心腸,還和韋後勾結,亂李家王朝。我憤怒到想一劍殺了他們。”王鶴城倒是正麵回答了這個問題。
“但我們給你的劇本不隻有包含武氏的兩句話。”
尚晚真直視著他,緩緩說到:“劇本裏麵還有李重俊對唐中宗說的話,那麽限定的時間和空間裏,李重俊如何能對兩個人同時說話呢?”
因為他在做夢,梁栩意心說。
“因為他在做夢。”
“這段話其實是李重俊起義前一晚的內心獨白,他在睡夢中夢見了自己的過往,下定了決心。但在你的表演中,完全體現不出這一點。不是每一句台詞隻要說出來就合理,每一句台詞都是在具體的情景下、具體的人物行為中,才有意義。”
王鶴城怔怔看著尚晚真。
“好了,你回去吧。我來江州還未拜訪過王總,請你轉告我擇日必會登門拜訪。”
尚晚真一笑,示意副導演把人帶走。
狠話也放啦,麵子也挽回啦,劉編應該滿意了吧。
尚晚真轉身欲回,身後傳來一聲。
“真的麽?”王鶴城定定看著尚晚真。
梁栩意看不見裏麵的人,隻能聽見那道女聲在教育王鶴城。身後突然有人碰了一下,是徐昶。
“你的表演真的很精彩,有機會一定要合作。”徐昶微笑著說道。
“謝謝,你也是。”梁栩意答道。
“王鶴城就是少爺脾氣,你多聽幾回就習慣了。奇跡家大業大,王鶴城也鬧不起來。”
“我隻是擔心這事成我惹出來的,那就麻煩了。”梁栩意頭痛般撫了撫額頭。
“那不至於,這新來的尚老板據說手腕硬得很,不至於會因為這事遷怒你。”
“但願吧。”
結果果然沒有啥壞消息,第二天池安就開心地在手機裏打著滾來找梁栩意了。
“據說是劉編欽點的你。尚老板還為了你還怒斥了王鶴城了一番。”
“好有魅力啊,我們小意意~”
怒斥不至於,她全程還是很溫和的,梁栩意心想,尚老板應該是個溫和的人,即使再憤怒也不會說出太過分的話。
兩周後,《神武門》正式開拍。
由於是古裝,所以服裝道具準備的比較早,因此定下主要角色後也推進的十分快。開機這天,梁栩意戴著假發真冠,和眾人一起祭拜燒香。
“尚總來了!”
梁栩意抬頭看向不遠處走來的年輕女人。她穿著一套體麵且造價不菲的套裝,裝飾以珠寶點綴。短發垂肩,頭小腿長,豐胸細腰,小巧的瓜子臉若無肅重的打扮則略顯稚嫩,仿佛比他還年輕。她走來,自帶一股霜雪之氣,行走間,仿佛有協調的音律奏鳴。她抬眼,眉眼冷凝犀利,談笑間,猶如春回大地。
這樣的人絕對不是演藝圈中可以看見的,是需要最好的教育修養、足夠的文化沉澱、豐富的搓磨曆練才能夠培養出的美人。
對,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