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萊不敢懈怠，忐忑著一顆心坐到媽媽身邊。

    窗外淩冽的風無情嘶吼，孫嫻不說話全部注意集中在手上的臍橙，她細白的手指掀起一塊橙黃的果皮，用力撕扯，循環往複。

    薑萊甚至覺得那是剝自己皮預告，內心忐忑，後背起了一層粘膩的薄汗。

    她輕舐幹燥的嘴唇，脫去外套搭在沙發扶手“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媽媽就是想和你聊聊。”孫嫻片刻停頓，”關於小陳老師的事。”

    小陳老師四個字砸出來，薑萊如臨大敵，被發現了？

    孫嫻將最後一塊橙子皮丟進垃圾桶，細細擇去經絡放在薑萊攤開的手心。

    “怎麽這麽緊張。”

    “沒、沒有。”

    薑萊呼吸略微急促，心率飆高，對話反應給的卻遲緩，像個卡頓的電視劇，得拍拍才能出畫麵。

    “沒事先和你商量把人找來是媽媽考慮不周，這點我道歉，你先別急拒絕，聽聽我的觀點，如果你不接受，或者不滿意，我們隨時換掉他。”

    薑萊身體裏緊繃的弦瞬間鬆弛，她僵硬著機械地掰下一瓣橙子往嘴裏送，橙絡被她咬開，果粒爭先恐後往外湧，果汁流過唇齒之間，酸倒每一顆牙。

    “您說。”

    孫嫻偏過頭撞上薑萊扭曲的表情，笑：“不好吃幹嘛強迫自己，放那媽媽再給你剝一個。”

    “不用了，晚飯前吃點酸的開胃。”薑萊擺手阻止。

    找家教這事純屬迫不得已。

    他們一直持不給壓力，孩子快樂學習的態度至今。薑萊自主學習的成果也不錯，除了每次考試必出現偏科的情況，其餘都在可接受範圍內。

    直到昨天，甄苗苗給出的數據點醒了他們。

    作為父母，誰不希望子女擁有更好的未來？

    普本與重本之間的差距不言而喻，他們是可以養女兒一輩子，但是更希望她能夠自己有條件去創造更好的生活。提高她的數學成績成了當務之急，這個時候報輔導班比不上一對一，所以動了找家教的念頭。

    陳澈是個意外，他是自己送上門的。

    恰逢年關，教育局嚴打在職教師有償補課。孫嫻隻能拜托數學老師四處詢問有沒有大學生願意做家教，價格好商量，成績必須實打實好，有輔導經曆優先。

    不出半小時，孫嫻的微信就收到了好友請求。上兩屆高考理科市前五，2大學在讀生，報價極低，還是本校優秀畢業生知根知底，條件一條條擺出來，她沒有理由拒絕，兩人當場拍案，定下見麵時間。

    隻是不巧，蕭珃一起回來了。

    薑萊柔聲：“什麽時候開始？”

    “乖乖，你同意補課？感覺勉強可以拒絕，爸爸媽媽不會逼你做不喜歡的事。”孫嫻垂下眼，薑萊的掌心空了，那顆橙子一片不剩。

    薑萊會心一笑：“不勉強啊，又不是壞事，你和爸爸不說，我也要找機會提的。寒假隻有十幾天，早點開始，開學校考我豔驚四座。”

    “好好，那我把小陳老師的微信推給你，你們商量。”

    雖然她早就是“小陳老師”的微信好友，還是假模假式鼓搗了手機。

    美少女薑：小陳老師，你好，我們什麽時候開始補課？

    陳澈：小陳老師？

    陳澈：隨時可以，暫定明早八點。

    美少女薑：行

    ———

    薑萊的本質是魚，多不過七秒鍾記憶。

    看著清早出現在自家客廳穿著短款純黑羽絨服腳踩熟悉草莓熊拖鞋的男人，她愣是眯縫著眼呆站了兩分鍾。她一度認定是自己失眠不足出現的幻覺，直到男人薄唇輕啟，傳來幾聲低笑，才如夢初醒，

    “啊！”

    她看看他又看看自己不成套的搖粒絨睡衣，三步並兩步閃進衛生間。

    孫嫻端著豆漿走出廚房，招呼陳澈一起吃早餐：“薑萊打小就毛毛躁躁，讓你見笑了。我打了豆漿，包子是剛買的，你趁熱吃點，吃飽了有力氣教學。”

    “謝謝孫姨，我吃過來的。”

    陳澈回絕的徹底，孫嫻沒有繼續勸，放下豆漿領他去書房等薑萊。

    薑萊冒失不假，孫嫻拐進廚房前就見一顆腦袋從衛生間門縫裏鑽出，提溜著大眼四處掃射，確認無危險人員存在後，躡手躡腳往外挪。

    “快去把衣服換了。”

    薑萊停住，警惕地張望。

    孫嫻指向書房的方向，忍俊不禁：“現在家裏有外人了，看你還敢不敢邋遢，明天記得定鬧鍾，別讓人等太長時間。”

    窘態被陳澈看去，薑萊也羞澀，小聲回應：“知道了，明天一定早起。對了，媽媽，書房空調開了嘛？外麵好像很冷，我看他手都凍紫了。”

    一向心思細膩孫嫻沒注意到這茬，嘀咕幾聲壞了往書房走。

    薑萊吃完早餐去書房已是二十分鍾後，書房空調的製熱效果一般，比客廳要低好幾度，邁進去，她不由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立起。

    薑爸爸的長書桌前擺放了兩把靠背椅，陳澈坐在靠內側的一把，羽絨服搭在椅背上，低垂著頭，圈圈劃劃，打眼看去手指關節還泛著紅，許是感受到背後灼灼目光，他驀地開口：“門開著，過來寫題。”

    “哦。”薑萊把椅子拉離他三十公分遠坐下。

    陳澈麵無表情看著她做這一係列動作，甚至有點想笑。

    下一秒，他單手撐在薑萊椅背，另一隻撐住書桌，傾身而上，貼在她耳邊說：“門還開著，怕我對你圖謀不軌？”濕熱的氣打在薑萊側臉，她的心髒像剛跑完八百米一樣幾乎要跳出胸膛，陳澈的目光穿越過她的頭頂落在門外，“不過也是，大灰狼吃小白兔可不分場合，你的擔心並不多餘。”

    電流穿過大腦，隻留下一陣酥麻與一片空白，薑萊緩衝了很久，難以消化。

    “嗬。”

    陳澈的笑不知道有幾層含義，他好回座椅，合上眼。

    熱源離開，薑萊猛吸氣鎮定。

    “這麽不想我靠近？”陳澈掀開眼瞧她，巴掌大的小臉潮紅還未散去，雙眸燦燦，鮮嫩欲滴。

    “當然。”爸媽都在。被發現就是死罪。

    薑萊還想說什麽，一抬頭，被他的冷冽的眼神堵了回去。

    “哦。”

    陳澈把練習冊推到她眼前，話都懶得說，修長的手指點過畫圈的題目，示意她趕緊寫。薑萊想象著他以剛剛的模樣，用發力的指尖戳在自己頭上的畫麵，太可怕了，埋頭苦寫。

    小陳老師還沒泯滅人性，沒有讓她徹底難堪的意思，題目從易到難勾選了二十條，她勉強答出半多。

    把會做的做完，薑萊開始磨蹭時間。

    數學題不同於政治、曆史，廣撒網一定能釣到魚，它說一不二，一個公式使用錯誤，後麵幾乎沒有再圓回正確答案。她捏著筆在每一個數據下麵畫橫，在解答要求下畫雙橫，一道道過完，仿佛全部解出答案一般舒爽。

    她伏在桌上，拿餘光偷偷瞄陳澈。

    “寫完了？”

    不好，被抓住了。

    “啊，嗯。”

    “拿過來給我檢查。”陳澈隻是瞥了一眼，幾處空白，教學難度不低。

    紅筆落在習題上勾畫出一撇又一捺，一個個小叉躍然紙上。慘不忍睹的場景，薑萊為之震撼，當麵批改太刺激，以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幾乎遭不住。

    陳澈沉默良久：“跟上次比，有進步。”

    上次？薑萊在腦子裏默默讀檔，哦，國慶圖書館那次。

    所以，是在誇她？

    陳澈的打擊來得恰到好處：“想多了，不是誇你。複習小半年沒進步，那隻能說明你不認真或者和數學無緣，真出現那種情況無力回天，沒人能救你。”

    “你的嘴被巫婆下過毒嘛，說點好聽的會怎樣？”

    薑萊刻意壓低聲音，自以為是恐嚇，實則不然，綿綿軟軟，像極撒嬌。

    她說完，陳澈沒說話，反倒引得她心裏七上八下。

    美少女能屈能伸：“你繼續。”

    陳澈斜了她一眼，德行。

    “目前看來你的基礎掌握的不錯，沒出現低級的計算錯誤，公式整理的很還算清晰，哪怕不會做，也知道把可能會用的公式往上搬。”他用筆錢點橫線，“還知道找題幹實屬難得。剩下就是分析單項和大題”

    陳澈從帶來的本子上撕下一頁，連同錯題一起放回她手邊。

    薑萊接過細看，這是他來之前整理好的自己的薄弱項，密密麻麻占了半頁a4紙，剛剛又加了幾條，在批改完習題後，用紅筆添上的。

    說感動吧，占比不高，驚訝是真的。

    是人都有趨利避害的心理，在數學上碰了多次壁，薑萊的重心與精力就偏移到其他能有效提升的科目，如此直白的麵對不足，還是第一次。

    薑萊看完了，美好的一天止步於此。

    “從三十分提到一百分很容易，因為有很多東西可以學，進步會很明顯，從一百提到一百三很難，你都會卻不精、沒有掌握方法。我和孫姨定的目標是幫助你達到一百三，這樣你才能做選擇，而不是被選擇。”

    薑萊眼中陳澈的眼眸深邃平靜，捏人心魄，嘴巴張張合合，此時不管他說什麽，她都相信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