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馭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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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要出門又被田雪嵐叫住,挑著眉問她,“可是又去見那袁公子?”
藺從菡如今一見到娘就恨不得趕緊躲開,最好是能擁有那隱身之法,能讓她瞬間消失在娘麵前,如此一來才可躲過她的催促,可畢竟生在同一家,如何能躲得開?
她見弟弟正好過來,忙示意他快快出聲幫忙。
從霄一見她那扭曲的臉色就知道又是娘催她了,忙走上前來維護,一本正經道:“娘,你是不是就怕阿姐日後嫁不出去為人笑話?”
田雪嵐沒想到她好心好意,卻被這毛頭小子教訓,直接伸手推了一把他的額頭教訓道:“你這臭小子沒大沒小,跟誰說話呢?為娘堂堂侯府夫人,怕誰笑話?”說到這兒時她不自覺扶手捋了捋發絲,這是她撒謊時常有的動作。
從霄也不甘示弱,強辯道:“日後阿姐若是嫁出去為夫家欺負又該如何,縱然我們侯府家大業大,可畢竟嫁過去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我們強加幹涉那更是惹人議論。”
藺從菡眼見著這兩人火氣立馬就竄了上來,忙見機行事溜走,讓他們爭辯去吧,橫豎她都討不了好,不如盡早離開他們的視線,免得禍及池魚。
明明她才是那個拱火之人,將他們的火氣拱上來後就離開算怎麽回事。
她也覺得她挺不厚道,可此時溜之大吉才為上策。
“你怎麽知道她日後就一定會受欺負,你看我受你爹欺負了嗎?”
從霄一時語塞,娘所說的不無道理,畢竟爹才是受欺負的那一個,見姐竟如此不厚道就要溜走,忙小跑著跟了上去,一跟上來就是一通埋怨。
但她不得不承認的是她確實感激弟弟,隻要有他在,那她日後就休想輕易嫁出去。
她們剛一到營裏就見他們神色不好,一副難言之態,袁景走過來將她們二人拉去了另一地方說話,他這凝重的神色倒令她以為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直到他開口說了一個好消息。
至少對她來說是一個短暫的好消息。
“成煊在皇上麵前求了許久,說要讓你入神機營,打破了我朝女子不入軍的慣例,所以日後你不能再來此地,且已經下旨,無法收回。”
聽他耐心說完後她卻雙手一拍,差點興奮得跳起來,雖知道他別有用心,可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隻是這袁景仍麵有疑雲,思索了片刻又繼續解釋道:“這神機營是我昌國之心,裏頭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的精兵良將,能入此實屬不易,隻是裏頭訓練艱苦,個個都是吃人不眨眼的魔頭,他們才不管對方是誰,一切憑拳頭說話,男人尚且都難以忍受其艱難,何況你一女子,更是不知日後可會受欺負。”
她頓了頓,腦子裏立刻浮現了她的教官的嘴臉,一想到她生氣的模樣她也難免哆嗦一下,心跳都加快了一拍,可這些苦她都願意受,若不經烈火淬煉又如何能鑄就鐵軍,成就金鋼?
一想到這她就妥協了,畢竟她總算是正經地重操舊業,總該是高興的。
倒是從霄,眉宇間隱隱有擔憂之色,他的手指托在她的袖口上,以央求的眼神看著她,見她不理隻繼續道:“阿姐,我與你勤學苦練是擔心你有一日不在我身邊時能自保,可你不必如此強求自己,畢竟你有我和爹,若你真喜歡軍營,我們待在這仆從軍不也很好嗎?”
她搖搖頭,“不都說了是聖旨嗎,聖意難違,何況阿姐是真的想見識一下。”
兩人見她心意已決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安排她與大家告別,雖相處不算久,可已結成了深厚情誼,他們還打趣她,說她初出茅廬就超越了他們這些飽經風霜的老兵,言語之間多有歆羨之意,但他們眼中都是誠摯的祝福。
一座高馬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對著她的方向勾了勾手指,神色輕佻,當著眾人的麵就對她高喊道:“不知藺姑娘對本公子送的大禮可滿意?”馬步穩健地朝她走去,一舉一動皆是風流。
藺從菡咬著唇乜斜著眼看去,抬手擋了擋耀眼的烈日,很想一舉撂翻他的馬,讓他從馬背上滾下來。
隻是她暫時沒這淩空強奪的能力,隻能讓外人因為閔瑎的舉動有意猜疑。
“這小郡王對你可真是不錯,還親自來接。”
他們開始起哄,直到女子那狠厲的眼神剜了過來才收回了這不正經的玩笑話,袁景也喝住了大家,場內安靜了下來。
“本公子親自來提醒你可算周至?三日後雲頂山校場報到,我已與那將軍打好了招呼,不必謝。”笑意盈盈回望了她一眼,目光隨之又落在袁景身上,“伏參兄可別忘了替我好好照顧我這位……貴人。”他手勢一轉,前輕握的韁繩就換了一個方向,留下一個英挺的背影。
她慍惱地插著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做了一個踹的動作,怎知他忽然回頭,旋身飛了回來,寬大的手掌將她的細腰盈盈一握就把她圈在懷中,丟在了他的馬背上。
而他也跟著坐了上去,正好靠在她身後,肆意狂妄地給反應過來的將士們撂下一句話:“方才她在背後罵我,我沒聽著,所以……”
所以要湊近了聽。
一片濃鬱的塵土頓時被掀了起來,等滾滾煙塵散去之後他們就隻能看見前麵一片聳峭的山峰,巍巍蕩蕩毫無人影,連帶著從霄那孩子和袁都尉都不見了。
他們搖頭不解,那小郡王究竟是個什麽意思,為何如此喜歡惹那藺姑娘。
其中一略年長的男子故作深沉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你們這些毛孩子都沒個媳婦能知道什麽?”
“你快說說。”大家看著他裝模作樣故意配合道。
井如一副我最厲害的樣子繼續為這些可憐沒媳婦的年輕弟弟普及:“你們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會不會日日出現在她麵前,故意欺負她,惹惱她,看她生氣就覺得很開心?”
雖不少人附和,可其餘人仍是一頭霧水。
“一群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的東西,”井如隨口罵了一句。
一年輕男子繼續反駁了回去,“那惹人家姑娘生氣不至於把人姑娘的心口給捅了吧。”眾人哄堂大笑,對這井大哥的“歪理邪說”又持懷疑之色。
井如麵上臉色有些掛不住,臉刷地一下泛紅了,支吾了一會兒強行解釋道:“那許是小郡王箭法不好,射偏了!”
眾人嘖了一聲就揮手散去。
藺從菡橫手劈去,明明精準地打在他鉗製她腰的手臂上,可他絲毫沒有反應,想再使力時卻使不上,他攏著腰間的手略一用力,她就無法發力。
她又以腿夾擊,可他的腿一側就向後躲去,二人你來我往鬥了幾個回合都不見身後那兩匹馬追來,此時她的身子已被懸在空中,隻有腰間被他抓著,可他仍行動自如,並不覺得懸空托了一個人對他造成了什麽實質性的阻礙。
他的馬兒速度極快,風速自然也不小,如此一來她根本毫無還手之力,隻能任由他欺負。
身後一隻重物呼嘯而來,直奔他腦門而來,他側身一躲就砸在了馬兒頭上。
一聲長鳴,赤馬的前蹄略一趔趄,腦袋差點栽倒在地,奔跑的速度飛快降了下來,在地麵上發出劇烈的摩擦聲,留下一道長印。
而她被風迷了的眼也終於借此機會睜開,此時腰間的力略鬆了些,她旋身一躍,將身子翻轉回來,腰部再一發力就穩穩當當立在了馬背上,雙指直奔他的眼睛而去,可他身子向後一仰躲過了這場差點眼瞎的浩劫,手一發力就拽住她的手腕一齊將她拖了下去。
真是死也要找一個墊背的。
她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來就被他猝不及防拖了下去,為求自保,她拚命抓住他的雙手,借著自己身輕的優勢看覆蓋在他上麵,讓他更多地承受與大地之母的親昵。
他餘光一掃,就瞥見他們已幾近滾到了那斜坡上,若不及時自救,他們二人最後定以疾速下坡滾去,運氣好還能撞上那塊大石頭。
他用力一扯,試圖甩開被她抓住的手,若她如此不幸摔了下去那也是一個意外。
可上麵的女子如同粘膠一般把在他身上,誓死要把他當做墊背,無奈之下,他隻好用盡全力縱身一起,連帶著上麵的女子一同立了起來,後腳一刹,二人就停了下來。
藺從菡立刻鬆手,右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了過去。
可閔瑎方被她鬆開找回了一條小命,短短地鬆了一口氣,根本不曾料到她竟如此出其不意,他的腿一躓就向後倒去,身子再次貼著地麵,情急之下他以手一撐就“彈”了回來,再一抬眼就發現她已落在抱著雙手笑意吟吟地譏諷他。
“活該!”
她還未逞完口舌之快就見他嗖地一聲穿了上來,隻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在她麵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他微微弓腰湊了上前。
兩雙眼睛湊得極近,近得能看見對方瞳孔裏的自己,近得她能察覺到他眼底流出陰惻惻的涼意。
還未等他們再動手那二人就追了上來,閔瑎背過身子離開了她的視線,慢步走到袁景麵前,“伏參兄這趕馬的功夫還需長進。”
雖聽起來並無嘲諷之意,可若見到了他那般得意之色便恨不得直接砍上去,藺從菡如此覺得,可那袁景卻不急不惱,對他仍舊恭敬。
見他正要開口勸諫,閔成煊先搶過了話頭,別過頭睨了一眼藺從菡,漫不經心道:“我好心好意帶藺姑娘遛馬,親身教她馭馬之道,可你們這些人處處以惡意揣度於我,倒真叫我寒心。”
“我若一拂袖,不知那蘭浦院多少姑娘巴巴地湊上前來,可我都不舍得教他們,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個屬意之人還被你們誤會。”
藺從菡對他這般說鬼話的功夫已見怪不怪了,倒也練就了修身養性少生氣之術,何況麵前的人都是替她討公道的,便也淡然駁道:“可不是嗎?差點又要了我的小命。”
袁景攔住了就要衝上來的從霄,冷靜走了上前,苦口婆心道:“成煊兄你何時能忘卻此事,將一切事情算在一女流身上是何道理?明明就是你耿耿於懷,對此事久久過不去,偏要將火都撒在她身上,若不是她福大命大,你覺得侯府能善了嗎?”
那眾人未察覺之下他的雙拳緊握,麵色一陣青白,咬著牙覷了他一眼,頓時目露凶光。
藺家姐弟二人此時也心生疑惑,緊緊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隻見二人間的氛圍立刻變得劍拔弩張,可閔瑎的肩膀一鬆,歪頭一轉,上了馬。
“我的馬可金貴得很,不是小滑頭你那隻破靴子能碰得了的。”說罷一牽韁繩就疾馳而離。
藺從菡此時才明白過來那忽然從身後飛過的重物是何來曆,本以為是個石頭,再一低頭,就看見弟弟那局促的腳趾動個不停,隔著白襪,卻也能瞧出其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