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慌亂了一刻，莎莉葉不動聲色地將日記本按在桌上，“在看朋友給我寫的信。”

    莎莉葉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沒有問題，但就今天路人的態度來看，卡洛兒似乎很受歡迎。

    “朋友！”女人似乎十分高興，開心地將雙手合十放在臉頰旁，“是卡洛兒新交的朋友嗎！”

    “親愛的，我想單獨和卡洛兒聊聊她新交的朋友。現在是女性的談話時間。”

    男人沉默著退出。

    “對了，我還打聽到，後天是這座小鎮的火焰節。”

    火焰節是萊蒙大陸的傳統節日，通常定在冬日的某一天，各個地方的日期習俗不同。火焰節是為了慶祝冬天的離去，春天的來臨，人們相信火焰會燒掉人們對冬天的恐懼和害怕。

    “後天？”西瑞仔細想了想幾個日期，“今天是1月29日，那麽火焰節是1月31日，而狄麗婭在神像那裏看到的日期是2月1日。”

    “焚燒恐懼……”狄麗婭喃喃自語。

    “魔女……”西瑞冷靜地想了想，“這幾個日期之間一定有聯係，我們需要更多的線索。亞瑟，你還聽到什麽有關魔女的事嗎？”

    亞瑟搖頭，“不，沒了，除了魔女的傳言，這座小鎮向來都是十分溫馨，鎮民們相處愉快。”

    “但也有可能是他們在隱瞞著什麽，不會告訴外人的事。”

    教堂還是沒什麽人，穿過轉角長廊，三人來到了教堂的祈禱室。

    祈禱室裏十分簡潔，地上隻放有一張軟墊，小型神像立在前方，高高的窗戶透進來的光隻能到達房間一半的位置，幾束帶著塵埃的光芒為祈禱室增加了更多神聖的朦朧感。

    三人仔細地四處摸索。

    “那是什麽？”

    亞瑟發現神像衣領凹陷下去位置的閃光。

    放在手心，那是一把黃銅鑰匙。

    女人關上了門。

    莎莉葉重新把日記本放在抽屜最深處。

    放回去時，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這個抽屜並沒有鎖。

    女人確認了男人的離去，焦急地走了過來，兩手伏在莎莉葉肩上，“卡洛兒，我很難過也很悲傷，但你必須知道這件事——”

    莎莉葉覺得眼前搖晃的紅色有些刺眼，下意識想往後退，卻撞到了書桌。

    書桌被撞到，震動引得桌上的花瓶稍微有些不穩，輕輕晃了一下，最後還是安穩地立住。

    女人視若無睹莎莉葉的拒絕，輕輕湊了過來，“卡洛兒，你的父親——被魔女附身了，我看見了。”

    “半夜的時候，我的枕邊空空落落。”

    “我很奇怪地下床，卻意外發現浴室裏的燈亮著，還有嘩啦的水聲。”

    “卡洛兒，是血，大灘大灘的血跡從浴室裏流出來……那一刻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可憐的奶奶，你的父親早就對你的奶奶不滿了。他厭恨這鮮豔的一切，厭恨這個世界，厭恨有人來家裏拜訪——隻要沒有你的奶奶，他就能夠重新做回他自己……”

    “你的父親已經被魔女控製了，卡洛兒，相信我。”女人越說越激動，最後埋在莎莉葉脖頸，痛苦地哭了出來，淚水沾濕了莎莉葉的衣領。

    莎莉葉的目光卻越過了女人，停在了女人剛關上的門上。

    木門年久失修，最上方甚至有一塊缺口。

    黑色的瞳孔盯著她和女人。

    沒有更多發現，三人再次前往圖書館，西瑞當時隻是略略檢索，並沒有仔細尋找信息。

    圖書館也沒什麽人，沒有任何阻礙，三人分開搜索各種可能的線索。

    “西瑞，亞瑟。”

    狄麗婭將兩個少年喚過來，指了指藏在貼著牆角書架的縫裏的東西。

    拿出來，發現是三張報紙，其中兩張已經泛黃，紙張變得脆弱無比。

    “日期分別是十年前，五年前，還有兩個月前。”西瑞看了看，一人分了一張。

    “鎮中的某一戶突然失火，一家人屍骨無存。”西瑞概括著手上十年前的報紙，“這是由於……他們與魔女親近，引發了魔女的貪婪，遭來了魔女的詛咒。萬幸的是，魔女突然消失了，離開了可憐的梅爾克小鎮。”

    “魔女再次出現，這次遭到魔女毒手的是去他院子裏采花的幾個孩子，魔女會為身邊所有的一切帶來詛咒。鎮民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們，教導他們遠離魔女。”

    “魔女的怨恨已經無法阻止，擴散到了全鎮，鎮上盛產的礦石資源已被魔女毀滅殆盡，他的下一步，就是詛咒整個梅爾克小鎮。”

    最後一張報紙上還有很多手寫的瘋狂注釋。

    狄麗婭攤開了報紙。

    “燒死魔女！隻有火焰能焚燒幹淨罪惡。”

    “燒死魔女！在他的詛咒降臨之前拯救梅爾克小鎮。”

    “燒死魔女！讓偉大的光明重降世間，等待春天的到來。”

    “火焰節。”三人異口同聲地說出那個日期。

    夜晚，莎莉葉閉上了眼睛，但神智仍然很清晰。

    她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莎莉葉裹著被子，縮在角落，警惕地握著從衣櫃角落找到的一把匕首。

    來人卻沒有她想的那般動作，而是坐在床邊，輕輕喚她的名字。

    “卡洛兒，我知道你睡不著。”

    是卡洛兒的父親，莎莉葉沒有回話，但是坐了起來，與他保持著距離。

    男人似乎不善言辭，組織了很久話語，“卡洛兒，你的母親在騙你。”

    “她才是魔女。”

    “你奶奶失蹤的那天，半夜我醒來，聽到你的母親在廚房磨刀，一下又一下。”

    男人垂下頭，“是父親太過懦弱，但你的母親從來跟你奶奶合不來，你的奶奶總是不讓她出門，也不希望她穿這麽鮮豔的裙子。”

    “卡洛兒，相信我。”

    莎莉葉沒有任何回話，隻是內心亂成了一團麻。

    誰才是魔女？

    是誰在說謊？

    有人看過卡洛兒的日記嗎？

    魔女更喜歡紅色，還是黑色？

    1月30日，天空仍然是獨屬於冬日的晴朗。

    亞瑟藏在一旁對兩人點頭示意，接著便看見鎮長跟著他們離去。

    這種和平、治安太好的小鎮，鎮長辦公處甚至沒有人守衛。

    亞瑟順利地進入了辦公室。

    一翻搜索，他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資料。

    想拿出書架上那本書時，亞瑟卻發現書本不能挪動。他換了種方法，旋轉了一下書本，便看見書架緩緩移動，露出了一扇緊鎖的黃銅小門。

    亞瑟試探性地插入黃銅鑰匙。

    門開了，後麵是一個小房間，堆滿了各種資料……以及財寶。

    莎莉葉不敢呆在那個家中。

    將日記的那兩頁撕下放在懷裏，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這個昨天還讓人感到溫馨的家。

    路上又是一串友好的問候，莎莉葉想了想，走向了鄰居家。

    一通熱情的回應下，莎莉葉沒有得到任何線索，隻知道她的父母都很少外出，與鄰居交往並不深。

    莎莉葉最後的地點是卡洛兒每天都要去的教堂。

    神父慈祥地與卡洛兒打了一聲招呼，便繼續布道。

    莎莉葉靜靜地坐在最後一排。

    “迷途的羔羊，你的困惑都是幻影，在麵臨選擇的時候，萬不可閉上眼睛。”

    “他既犯了罪，有了過犯，就要歸還他的掠奪。”

    “罪惡的本質是無知與愚昧，歸還了他的掠奪，便不該罪無可恕。”

    ……

    布道結束，天色已晚，莎莉葉站起來準備離開，卻被神父叫住了。

    神父的微笑和藹慈祥，“明天的火焰節，卡洛兒，請帶你的父親，或者母親同你一起前來。”

    “火焰會焚燒一切罪惡。”

    “鎮長貪汙了戰爭輸出的礦產資源，交易記錄被鎖在他的密室裏。”亞瑟對著兩人道，“還有往來的書信，他勾結了其它官員，把罪名安在了魔女的頭上。”

    “明天的火焰節，整個小鎮的人會聯合起來，燒死魔女。”

    今天的晚餐還是蘋果派，香味與昨天的分毫不差，彌漫的不安全感卻在莎莉葉的心中潛伏著。

    “我的卡洛兒，明天的火焰節，你想好和誰一起去了嗎？”

    “是和父親一起去，還是和母親一起去？”

    莎莉葉定定地看著微笑的兩個人。

    女人耀眼的紅裙，男人低調的黑衣。

    “有時候選擇的選項並沒有完全給出。”

    少年的話浮現在她的眼前。

    莎莉葉沉默了一會兒，認真地看著兩人，“不，我決定自己去。”

    “不可能！你怎麽敢自己去——”女人高聲尖叫，麵孔甚至有些扭曲，“每一次都是我或者你父親陪你去火焰節，你不敢自己去的，卡洛兒。”

    “卡洛兒，你不能自己去的。”男人溫和地重複著。

    莎莉葉說出那句話時，內心深處傳來令人顫抖的恐懼。

    但她知道，不是莎莉葉在恐懼。

    是卡洛兒在恐懼。

    莎莉葉平靜地重複道，“不，我決定自己去。”

    廣場上，熊熊燃燒的火焰竄了幾十尺，照亮了整片黑夜。

    三個孩子站在角落，仔細地觀察著眾人。

    倏地，亞瑟眼一動，看見了從遠處獨自走來的少女。

    少女一身潔白的衣裙如初見，表情無悲無喜，就這麽安靜地從遠方走來。

    像是神換了個身份，目光所觸即是世間的螻蟻。

    她出現的那一刻，剛才還在歡笑跳舞的鎮民們變了個模樣。

    他們舉起火把滿臉猙獰地大聲喊著衝了過去。

    “燒死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