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莎莉葉翻書時，發現借來的書籍上關於精靈族的一部分有些汙損，想起家裏似乎有專門研究精靈族的書籍，於是收了紙片，走向藏書室。

    推開設計得像書本張頁的古銅色大門，入眼便是眼熟的兩個蘿卜丁。

    高跟的“踏踏”聲在圖書室裏的回音十分清脆，兩個孩子同時抬起頭。

    “莎莉葉學姐，日安。”

    “從現在開始，圖書室是我的領域了，如果你要進來，麻煩通告一下。”亞瑟翹著二郎腿坐在書桌上，故意學莎莉葉之前的口氣。

    “我選擇把你從這裏扔出去。”莎莉葉指了指窗戶。

    亞瑟跳下書桌，“你要找什麽？”

    “精靈族的圖鑒。”

    莎莉葉一邊說，一邊掃過書架的音節檢索。

    “哦，在我這兒，莎莉葉學姐你需要什麽相關的？”西瑞抬起頭。

    “語言。”

    少年聞言，從身旁摞得比他還高的書本裏，抽出了一本青綠色，以精靈族的象征，生命之樹作封麵的書，“這裏跟精靈族相關的書籍太多了，我隻拿了這本大魔導師——希斯爾·瑞恩的經典著作。”

    “熟悉的名字……”亞瑟嘀咕道。

    “佐蘭尼卡學院的創始者之一。”西瑞提醒道，“中心廣場前麵那個雕像就是他。”

    “謝謝。”莎莉葉接過厚重的書，懶得帶回去，幹脆就在一旁坐下。

    書的第一頁是序言及對作者的介紹，莎莉葉重新回顧了每次考試這送分題一樣的考點，學院的每個人都能將那段話背得一字不差。

    希斯爾·瑞恩生平：新紀元253年，出生於佐蘭尼卡的平民階層，新紀元269年，十六歲的他仍在大街小巷做著體力勞動維持生活，被恰巧路過的大魔法師鄧普思·克裏斯丹發現，帶回了法師塔。他潛心鑽研世界的規則25年後，決定出塔，遊曆大陸。新紀元310年，守衛戰爭爆發，憤怒的希爾蒙特聯合國將目標直指佐蘭尼卡，不同於不問世事的法師塔成員，57歲的希斯爾·瑞恩站了出來，在他高超的勸說技巧下，不過半年，希爾蒙特聯合國便撤兵，簽訂了互不侵犯相關條約。新紀元311年，在戰後盛行的理想主義與希斯爾的號召下，佐蘭尼卡學院成立了，大多任教導師脫離原國籍，加入了守護者。315年，他的一番奔波後，洛莉亞劇院在矮人的幫助下修繕，重新開放使用。這是他留下的記錄中，做的最後一件事。

    莎莉葉跳過了序言，翻開正文，將紙條對在旁邊，慢慢翻看。

    三人開始是互不打擾，沒看一會兒，亞瑟累了，挪到莎莉葉身後，“你看這個做什麽？”

    他們姐弟都不是愛看書的主，比起耐心地沉下性子博覽群書，更喜歡直接動手。也因此，他小時候上課，總是想方設法地逃課，然後再被一旁監督他的莎莉葉扔回來。

    後來他聽家庭教師說，他姐姐小時候也這樣，不過是被母親扔回來的。

    “大人的事——”莎莉葉敷衍的話還沒說完，紙條便飄了起來，抓了幾下沒抓住。

    “我就要管。”亞瑟勾了勾手指，風把紙條帶了過來，輕飄飄落在他手上。

    莎莉葉覺得自己留在這兒一定是個錯誤的決定。

    “這是什麽？”亞瑟沒看懂，向西瑞示意。

    西瑞向莎莉葉那邊投出征求的目光，看莎莉葉撐著頭，懶得管他們，便走了過去。

    “獻給……”

    本來看書久了有些沒精神的莎莉葉，聽到西瑞居然念了出來，那點沒精神頃刻消散。

    “你認識？後麵呢？”莎莉葉追問。

    西瑞似乎想了很久，進而帶著歉意道，“後麵的讀音我忘了，但好像是一個人名。”

    “什麽語言？畫得比精靈語還看不懂。”亞瑟抱著手。

    “科金斯爺爺教我的，但他沒跟我說，隻是讓我記住。”西瑞臉上露出回憶的微笑，“我所有知識都是科金斯爺爺教的，他照顧我一直到去佐蘭尼卡學院。”

    “很抱歉。”亞瑟聽出了父母雙亡的言外之意，歉意脫口而出。

    西瑞搖搖頭，“沒關係，我有科金斯爺爺已經很滿足了，他收養了我後，就是我真正的家人。”

    “那你冬假還不打算回來？”

    西瑞有些失落的低頭，“他讓我臨行前保證，去了佐蘭尼卡學院後，不要再回來，也不要再找他。”

    “但你還是很想見他，不然也不會我說了幾句你就鬆口了。”看見西瑞的默認，亞瑟想了想，提出建議，“我帶你去偷偷地看看他，我覺得他要是看見你的學院獎章一定會很開心的。”

    “這……”

    “去。”一旁聽著的莎莉葉突然插話，將雙手拍在少年肩上，“我跟你們一起去。”

    “你來幹嘛？有問題我幫你轉述。”亞瑟提出反對。

    “不，我得自己問。”

    莎莉葉覺得這兩個孩子不該卷入這種事裏，並沒打算讓他們知情。

    “好吧，那你來安排出行。”亞瑟鬆了口，聳聳肩。

    “這是——”

    臨行前，亞瑟看著跟在少女身後的陌生少年，一臉無語，“你帶人幹什麽？”

    “不是我要帶的，甩不開。”

    莎莉葉冷漠的話並沒有趕走沉默寡言的少年。

    亞瑟不樂意了，“你誰啊？”

    “貝爾頓軍事學院提前批畢業，米路·克拉克。”

    聽到貝爾頓軍事學院，亞瑟忍不住道，“希爾表叔安排的？讓你來幹嘛？”

    “成為莎莉葉·卡特爾小姐的守護騎士。”

    一問一答，沒有多餘的半句廢話，少年的麵無表情跟莎莉葉莫名相似。

    亞瑟倒是遲疑了半天，最後泄氣道，“好吧。”

    “契約誓言定了嗎？”

    “……失敗了，因為我還不夠具有騎士的守護之心。”

    米路回答這個問題糾結了很久，終於承認後，十分挫敗。

    “既然是父親和表叔通過的人，我相信你有足夠的實力能成為她的契約對象。但如果你無法定下契約誓言，我不會同意。”

    莎莉葉很煩惱，她一點都不習慣被人跟著，就算是她的女仆也很少近身。

    這對於貴族而言奇怪的習慣，似乎是小時候就養成的。

    三人坐上馬車，而米路堅持在外與車夫一起。

    “你試過他了？”亞瑟看向莎莉葉。

    “試過了，他很強。”這點莎莉葉很坦誠，少年外表看上去就比亞瑟他們大一點，實力卻是令人震驚，無論放在哪裏，都絕對是令人爭搶的對象。

    她占了年長的優勢，才勉強打成平手。

    “能以這個年紀從貝爾頓軍事學院畢業的人，居然還會缺乏騎士的守護之心。”亞瑟覺得一點都不靠譜，“那種洗腦的魔鬼訓練，沒有信仰根本堅持不下去。”

    而且既然是希爾表叔的安排，這個少年很可能入學時就以此為最終目標。

    他怎麽可能會缺乏守護之心？

    莎莉葉沒回話。

    誓言的契約分很多種，特殊誓言的契約是具有排他性的。比如成為騎士的誓言，隻能有唯一守護對象。失去誓言的騎士等於背叛信仰，變成墮落騎士，隻能在渾渾噩噩下度過餘生。

    契約是雙方的，騎士的直接效忠對象，也隻能擁有此生唯一的騎士。

    她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那個少年嚐試與她簽訂誓言契約時，她的誓言被什麽阻止了。

    就像是她已經與人簽訂過誓言契約一樣。

    西瑞的家在納羅拉帝國的北方，柯多菲爾小鎮。

    小鎮地形險要，以山地為主。交通發展並不順利，也因此，經濟活力位列帝國的倒數幾名，很少有外來者前來定居，幾乎都是原住民。

    冬天的科多菲爾小鎮已經開始下了小雪。

    莎莉葉拉上鬥篷的帽子，鬥篷邊緣的絨毛將她大半張臉埋住。確認扣緊了後，莎莉葉輕巧地跳下馬車。

    “小鎮的西方，那座山腳下的小木屋就是我家。”

    西瑞說著，平常的冷靜不再，符合他這個年紀孩子的忐忑不安和雀躍，終於小心翼翼地顯露出來。

    莎莉葉跟在兩人身後。

    西瑞緊張地敲了敲門。

    孤獨的敲門聲和著風雪，沒有半點回應。

    “科金斯爺爺，是我，我是西瑞。”西瑞有些沉不住了，喊出聲。

    “這個點，科金斯爺爺應該在火爐邊看書才對。”西瑞有些想不明白，繞到屋後，對著窗戶往裏看。

    “……沒有人？”

    有些失望地準備跟同伴說明時，西瑞看見一眼望盡的小木屋裏，火爐旁邊有個信封。

    上麵寫著，“致我親愛的孩子——西瑞”。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用魔法炸開了門，他急匆匆地直奔火爐。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探求這個世界耗盡了我所有的精神力，對於一個精神係魔法師而言，精神崩潰最後的結果就是自殺。

    自殺是一個精神係魔法師正常的歸宿，我希望你不要難過，甚至覺得我的死因你而起。

    我知道不管我怎麽安排，你都會再次回到這裏，這就是命運。我想要讓你遠離宿命，自私的希望你健健康康成長，成為一個普通的魔法師，也許以後在法師塔進行研究，也可能歸隱一個像科多菲爾一樣平靜的小鎮，平淡的娶妻生子。

    可你還是走上了這條道路，我很難過，孩子，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舍不得讓你接受那樣殘酷的考驗。

    但你既然選擇了回來，你就有權利知道真相。

    西瑞，你的父母並不是意外去世，他們是被人謀殺的。

    你的父親是我最偏心的學生，我查了很多年，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因為你還不夠強大。

    知道得越多，便越危險。

    西瑞，勇敢的麵對這一切，你是生下來就出現在預言書上的孩子。神的禮物不是沒有代價的，為了這份禮物，你必須接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

    我希望你能永遠堅強。

    壓在信上的是我的通行符，若你真有走投無路的一天，向最北方的法師塔前進。

    殺害你父母的仇人依然在尋找你，離開聖卡納帝國，再也不要回來。

    我不會告訴你，你的仇人是誰。因為我希望你不要耽溺於仇恨中，你真正的對手遠比他們強大，你所背負的責任也遠比報仇重要。

    我已經將一切安排好了，去吧，將這一切放進回憶裏，繼續你的旅程。

    ——希斯爾·瑞恩。”

    “我不能接受。”

    西瑞靠著再也不會燃起來的火爐，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將整顆腦袋埋入膝蓋中，身體不由自主地發抖。

    言語在有時候是蒼白的。

    幾人沒有打擾他，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沒一會兒，一直沉默的少年拔出佩劍。

    “一百尺，三十個刺客，我隻能應付二十個，大小姐請盡快離開這裏。”

    莎莉葉看了他一眼，法杖出現在手上。

    明白了莎莉葉的意思，少年低頭，“那麽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