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葉現在很頭疼。

    去王宮參加舞會時，父親拿出了小公主的畫像，叮囑看見即繞路。

    於是她在大廳的角落，默默地圍觀著雪倫在眾目睽睽下刁難另一個少女，隻因為她們穿的禮服剛好有些相似。

    當然，那是小公主說的。莎莉葉對比了半天，還是沒發現除了輪廓相像的裝飾花瓣外，有哪裏相似。

    國王和王後無限的寵愛，讓那個被刁難的貴族小姐下不來台，掩麵離去。

    這裏是最東方，離王都隔了三座城市，雪倫是怎樣離家出走才會跑到這兒？還穿成這個樣子？

    “莎莉葉小姐，本公主在說話的時候，允許你走神了嗎？”

    少女尖刻的聲音將莎莉葉拉回了現在的處境。

    莎莉葉行了禮以示歉意，“殿下，這裏並不安全，有逃犯流竄，您不應該呆在這兒。”

    “不安全？”雪倫提高了聲音，“怎麽？本公主難得微服出訪，卡特爾家族連本公主的安全都無法保證了嗎？”

    莎莉葉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的一身女仆裝，“尊敬的殿下，我想陛下一定在心急如焚的找您。”

    雪倫將玫瑰花一把抓住，狠狠地摔在地上，咬牙切齒，“你在威脅本公主？”

    “不，我的意思是，既然您希望低調，就多注意一下您的言行舉止。”莎莉葉說。

    雪倫才發現她們已經成了圍觀中心，一把抓住眼前的人便往莊園裏跑。

    莎莉葉示意米路不要跟上來，跟著進入建築的雪倫隨便推開了一扇門關上。

    “殿下想跟我談什麽？”

    雪倫的語氣十分刻薄，“談？是命令，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不允許你向上匯報，並且本公主在這兒的期間，你必須負責我的生活和安全。”

    莎莉葉手上飄出魔法元素，光芒襯得她的臉有些陰森，“殿下，如果您希望得到我的幫助，就不應該用這種口氣。”

    “你敢——”雪倫的一張小臉花容失色，經不住後退幾步，“隻要我一聲令下，我的騎士團——”

    “帶著騎士團，恐怕您也別想離家出走了。”

    看見被戳破的小公主露出害怕的神情，達到了效果的莎莉葉也沒想真的收拾她——這個除了仗勢欺人什麽都不會的小公主。她將魔法元素收回，“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了嗎？”

    雪倫又氣又怕，咬著牙死死瞪著眼前的少女，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蹦出來，“你，說！”

    “第一個問題，您準備呆到什麽時候？”

    雪倫沒好氣道，“本公主願意呆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看見莎莉葉不帶感情的目光，馬上又補充道，“短……短一點就這個冬假。”

    似乎也不是太難以接受，莎莉葉繼續問，“您是隻身出門的？”

    “本公主這麽尊貴的身份怎麽可能自己出行？”雪倫不耐煩道，“還有我的貼身侍女，黛兒。”

    莎莉葉覺得很奇怪，忍不住道，“您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兩個人？穿越三個大型城市？”

    “這你就別管了，我答應別人保密的。”

    “你為什麽要來這兒？”

    雪倫哼了一聲，“感謝你家的玫瑰莊園，本公主最喜歡玫瑰了。那個人說玫瑰莊園要召開舞會——玫瑰和舞會，本公主當然要來。”

    莎莉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那個人？”

    雪倫沒有回答，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回答你這麽多了，還不趕緊給本公主準備禮服，我要去跳舞。”

    “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會認識我？”莎莉葉並不認為以這位公主的脾性，會專門去了解大臣的子女。

    “哦，那個人說的，隻要有問題就去找莎莉葉小姐，善良包容的莎莉葉小姐會為我準備好一切的。”

    這討厭的、令人熟悉的口氣。

    吩咐米路在暗地裏看好小公主，莎莉葉走上台，沒有感情地背誦完稿子，在眾人的掌聲中，宣布舞會開始。

    掃了下麵一眼，果不其然，發現了那個令人討厭的身影。

    樂隊的開始吹奏舞曲，跳舞的人們三三兩兩進入舞池。

    莎莉葉從邊緣穿過，目標明確，直直地走過去。

    “親愛的莎莉葉小姐，這身禮服非常襯你，就像一朵嬌豔的小玫瑰。”男子優雅地鞠了一躬。

    “你想幹什麽？”莎莉葉顧不上客套的禮節，開口直衝話題。

    “我？受邀參加玫瑰莊園的舞會。”男子舉了舉手中的酒杯，真誠道。

    “蘭斯洛特·切爾奇裏，我問的是你為什麽把麻煩弄過來。”

    蘭斯洛特笑了笑，卻是靠在牆邊說著不相關的話，“莎莉葉小姐現在的樣子——就像炸了毛的貓一樣，不過也許你並沒有感覺到。”

    莎莉葉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直覺，她就是覺得雪倫跟這個人脫不了關係。

    這麽一說，似乎除了亡靈法師和秋收祭典，每次出意外的時候，這個人都在。

    莎莉葉看著眼前不知深淺的人。

    她跟蘭斯洛特沒有交手過，實戰演練課偶爾排到時，他都是紳士地鞠躬，然後棄權。

    但她聽別人說過。

    他們的評價都是，蘭斯洛特從來沒有在什麽戰鬥中盡過力，不在乎贏得好看，也不在乎輸了是否丟臉。

    似乎是完全提不起興趣，就這樣在強榜第七這個位置，不上不下。

    強榜第一，戰鬥瘋子凱利，這個為劍癡狂的家夥，一旦遇到自己認可的對手，一定要不停地發出切磋比試，直到他覺得再無法從與對方的戰鬥中取得經驗為止。

    蘭斯洛特是他唯一沒有死纏爛打的人。

    “你是誰？”莎莉葉突然問出來。

    “嗯……我是誰？”蘭斯洛特難得在嚐試回答莎莉葉的提問，顰眉思考了很久，又將疑問丟了回來。

    “我是誰？”他說。

    “你問我？”莎莉葉有些生氣，“你問我你是誰？”

    他舉杯，“莎莉葉小姐，不去跳舞嗎？”

    “看，有人來邀請宴會的主人了。”

    莎莉葉側頭，毫無印象的白燕尾服男子正在夥伴的慫恿下朝他們這邊走來。

    “親愛的莎莉葉小姐，您就像玫瑰一樣動人，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能夠邀您共舞？”白燕尾服帶著些拘謹，小心翼翼地向她伸出手。

    蘭斯洛特饒有興味地看著莎莉葉，“哦，真巧，我已經誇過了。”

    莎莉葉一把抓住眼前看戲的男子，冷聲拒絕，“很抱歉，我已經接受他的邀請了。”

    蘭斯洛特隻錯愕了一瞬，接著笑出聲，將酒杯放下，嫻熟地行禮。

    “正如莎莉葉小姐所說，期待與您共舞，我的小玫瑰。”

    莎莉葉盯著麵前的人，將手搭了上去。

    死死扣住。

    這個人一定知道點什麽，不問出來，她將寢食難安。

    舞曲進行到了慢華爾茲。

    莎莉葉很久沒有跳舞了，她對這一切貴族的活動都提不起興趣，偶爾參加，也永遠稱身體抱恙，不適合跳舞。

    略顯生澀，但從小訓練的本能仍然不會出問題。沒興趣弄出其他在場女性的那麽多花樣，莎莉葉隻保持著基本舞步。

    “難得與莎莉葉小姐共舞，您這樣不在意的態度，真是讓人挫敗。”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苦惱，歎道，“心情不好，就不太想說話了。”

    麵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下一個踩點時，莎莉葉放開了一隻手，蘭斯洛特順勢扶住她的腰間。

    她的頭發並不是為跳舞而盤的，隻是幅度稍微大了點，便有散掉的趨勢，邊緣的發絲跟著長裙一起飛揚。

    “莎莉葉小姐，想問什麽？”轉圈的瞬間，男子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

    莎莉葉決定換種問法。

    她轉回原位，貼在蘭斯洛特的胸口那一瞬，便問了出來，“為什麽幫助雪倫公主？”

    “因為……”

    華爾茲進行到中間的一段綿長變奏，蘭斯洛特舉起牽著莎莉葉的左手，將右手鬆開。

    莎莉葉逼不得已抬起腿，流暢地繼續旋轉。

    三圈、四圈……眼看著麵前的人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莎莉葉強行忍住許久沒跳舞帶來的頭暈，將整個變奏堅持完。

    最後一個節拍，在蘭斯洛特穩穩地扶持下，莎莉葉微微昂頭，定身在傾斜、被稱為“下腰”的舞姿上。

    人群傳來掌聲，兩人在下一個節拍重新回到原位。

    “可以回答我了？”莎莉葉的眼神越來越冷。

    “因為……”蘭斯洛特微微笑了笑，“我很好奇，這樣的雪倫公主，莎莉葉是否也能像對待其他孩子一樣，一視同仁地幫助她。”

    “好奇？！”莎莉葉簡直要被這個人根本猜不出來的想法逼瘋了，做事全憑心意，任何問題他都會用好奇來回答。

    估計是轉圈轉暈了，她一向保持平靜的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蘭斯洛特看見莎莉葉的變化，止不住地勾起唇角。

    一曲結束，互相行禮後，莎莉葉幹脆地退了場，再也不想跟那個人搭話。

    會猜測這種腦子不正常的人的想法，認真跟他計較的她才是有問題。

    看見從來不參與的卡特爾家的小姐，第一次下場跳舞，許多人躍躍欲試地想來邀請她，即使用“崴了腳”這種借口也煩不勝煩。

    叮囑了管事幾句，莎莉葉離開了大廳，到樓上的房間休息。

    推開門時，不同尋常的殺氣讓她一凜，頃刻釋放出光之盾。

    穿著的禮服讓她閃避有些困難，召出魔杖，莎莉葉幹脆地釋放風襲。

    眼前的人卻突然癱倒在地。

    莎莉葉小心地上前查看。

    女仆裝的下人氣息紊亂，陷入昏迷，這隻是一個普通人。

    撩開她的短發，莎莉葉看見了傀儡咒的印記。

    她想了蘭斯洛特的話。

    雪倫，並不是單純地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