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葉小姐，您叫我？”

    名叫黛兒的公主侍女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直視坐在沙發上的莎莉葉。

    “你的主人惹了什麽麻煩？”

    莎莉葉說完，黛兒才發現身旁躺著一個暈倒的女仆，後頸上古怪的紋路十分顯眼。

    黛兒“噗通”跪下，啜泣道，“莎莉葉小姐，請您救救公主殿下，雖然殿下名聲並不好，可是那點小打小鬧罪不至死……”

    “先不談該不該是我來幫忙的問題，首先，什麽人敢刺殺最受寵愛的小公主，並且讓她狼狽地逃出宮？”

    莎莉葉並不是特別想管，但既然雪倫現在是在卡特爾家族的領地上，便不能在這兒出問題。

    黛兒擦拭著眼角，“……殿下不允許我說，就算對方想要至她死地，她還是這麽善良。”

    善良這個詞跟雪倫搭在一起……有那麽一點突兀。

    好在舞會沒出其它岔子，送走了客人，莎莉葉敲了敲給雪倫安排的房間門。

    沒反應。

    莎莉葉又敲了敲。

    這次有反應了，不過是可怕的怒吼。

    “是誰膽子那麽大。三番五次打擾本公主休息？！”

    “殿下，也許刺客正在哪兒看著你。”莎莉葉覺得雪倫真的心大。

    房門“砰”一下打開，穿著睡衣的雪倫披頭散發，尖叫著跑出來，躲在莎莉葉身後。

    “還不快抓住他！”

    “我說的是‘也許’。”莎莉葉把抱著的雪倫從背後拽出來，“殿下，我再重複一次，如果您真的想要我的幫助，請解釋清楚。”

    雪倫的臉色變了，“你，你從哪兒知道的？”

    想起了什麽，尖聲道，“黛兒？黛兒？！”

    “殿下！怎麽了？”黛兒匆忙擦了擦手，從浴室裏慌張地跑出來。

    “我讓你隨便亂說了嗎？”雪倫生氣得臉色通紅，“你……好啊你，連你也不把我的話放眼裏，這個公主我沒法當了！”

    “她是擔心你。”看著主仆形勢嚴峻，莎莉葉忍不住插了口。

    被打斷的雪倫剛想發火，對上莎莉葉的麵無表情卻虛了下來，低下頭。

    莎莉葉看見她淚水一滴一滴接著掉，遞出手帕。

    胡亂擦了擦臉，雪倫倔強道，“不要你管。”

    “既然負責你的安全，我有理由知道你在麵臨著誰的威脅。”

    僵持了一會兒，雪倫最終開口了。

    “是我的姐姐，艾拉。”雪倫的聲音有些弱，完全沒有那種張揚的跋扈，“卡特爾公爵還沒回來，我想你應該知道為什麽吧？”

    莎莉葉搖頭，她並沒放在心上。

    “聯姻，交兩國之好，父王決定將她嫁給聖卡納王室的廢材王子，我的姐姐……她覺得是我搗的鬼，所以對我懷恨在心。”

    雪倫捂住臉哭道，“無論怎樣，她都是我的姐姐啊，我怎麽可以讓父王母後知道，艾拉善良外表下隱藏的惡毒，他們會傷心的，姐姐是他們最驕傲的孩子。”

    看著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主仆二人，莎莉葉揉了揉頭，“我已經排查過了，這裏目前安全，你們先休息。”

    第二日清晨，莎莉葉臨走時，被雪倫攔住了。

    少女像昨天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還是往常那副傲慢的態度。

    “你就留我在這裏？！”

    “米路會跟著你，保護你的安全。”莎莉葉看著雪倫，“至於你的情況怎麽處理，我不能決定，我會先寫信給父親。”

    “不可以——”

    雪倫失聲叫出來，看見莎莉葉停頓的目光，生氣道，“你怎麽可以留我一個人在這裏？這裏沒人陪我玩！”

    “殿下，我覺得您應該認清自己的處境。”

    莎莉葉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難纏的對手，極端的以自我為中心，根本講不了道理。

    上一個不講道理的亞瑟，已經被她揍到表麵上老實了。

    可這又不是能動手的主，嚇唬倒是一時有用，過一會兒又變回去了。

    想著，莎莉葉覺得不對勁。

    這樣性格的雪倫，真的是會為了“不讓國王和王後傷心”這個理由，逃出宮廷嗎？

    雪倫根本沒在意莎莉葉的眼神，繼續指使道，“本公主現在就要去卡特爾莊園玩，我可是聽說卡特爾莊園藏有許多有趣的秘密。”

    “秘密？”莎莉葉聽著這個詞，忍不住問了出來。

    “哼，所以你必須讓我去，我最喜歡有趣的事了。”

    莎莉葉改變了決定。

    亞瑟跟西瑞這幾天都不在，而管家一如既往地忙得不見人影。

    書房裏，莎莉葉繼續查看這幾天的文件。

    敲門聲響起。

    “請進。”

    來人是米路，莎莉葉一點都不奇怪米路的疲憊不堪，跟之前判若兩人。

    她從書房的窗口圍觀過雪倫的騎士遊戲。

    搶走公主的惡龍，和拯救公主的騎士。

    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最後崩潰的騎士帶著惡龍逃跑了。

    知道他開口又是報告損失，莎莉葉捂住耳朵，“不要告訴我，我不想聽。”

    能設立魔法屏障的地方她已經緊急吩咐下去了。

    可花了大價錢設置的魔法屏障，對這位擅長搞破壞的小公主而言，仿佛不存在。

    短短幾天，整個卡特爾莊園都陷入愁雲之中。

    莎莉葉的嚇唬已經完全不起作用了，發現她不會真的動手後，雪倫徹徹底底放開了本性，在她麵前也不會偽裝一下。而更可憐的是下人，縱然莎莉葉已經提醒過了，看見小公主有多遠躲多遠，仍然有幾個運氣不好的撞槍口上，迫不得已陪著她胡鬧。

    這不是客人，這是祖宗。

    米路無視了莎莉葉拒絕接受現實的動作，一字一句道，“大小姐，雪倫公主在地下室受傷了。”

    看著少年的神情不像有刺客來襲，莎莉葉放下手，發愁道，“又怎麽了？”

    “她一直在叫嚷你的名字，誰都不準靠近。”

    “……”

    莎莉葉真的不明白，為什麽雪倫要跑到地下室。

    既不通風，又潮濕陰暗的古舊小道似乎要藏著什麽可怕的鬼怪。看著層層台階下看不清的遠處，莎莉葉在米路的跟隨下，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她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這個地下室。

    因為貪玩，被離開的下人失手鎖在這裏度過一夜。從那時起，她就對黑暗和鬼怪有了特別的恐懼，至於具體情節是不是自己嚇自己，她已經忘了。

    但她清楚得記得，當時自己並不是一個人。

    雖然就如同埃爾頓後來回答她有關那個男孩的問題一樣。

    “不，大小姐，我想我的印象裏沒有這個人，是你記錯了。”

    肯定的語氣不像在騙人。

    找到了愁眉苦臉的眾人，莎莉葉看向他們守著的門。

    將其他人留在外麵，莎莉葉推開門。

    大塊的褐色壁磚長了些深綠色青苔，年久失修的牆壁脫皮，倉庫並不大，掃一眼就能看盡。並沒有存放什麽特別的東西，書架、殘缺的書籍、壞掉的煉金設備、幹掉的藥草，就是這裏的全部。

    莎莉葉看見蹲在角落的雪倫。

    聽見動靜，雪倫回頭一看，高興地站起來招手，“莎莉葉，你快過來看！”

    “殿下，您不是受傷了嗎？”莎莉葉頭疼地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的少女。

    雪倫聞言，抱著手揚起頭，“本公主不受傷，莎莉葉·卡特爾小姐怎麽會挪動尊貴的身軀。”

    莎莉葉真的搞不懂雪倫想幹什麽。

    下一秒雪倫撲了過來，拽著她去角落。

    角落的牆上留有一圈圈痕跡，卻不太像莎莉葉見過的常規魔法陣。

    不認識的語言和未曾見過的圖案。

    “我見過！”雪倫得意洋洋道。

    莎莉葉興致缺缺，有關這地下室的一切她都不想知道，也不想了解。

    “這個時候你該配合我，”雪倫看著莎莉葉的樣子，生氣道，“本公主命令你配合我！”

    “殿下博學。”莎莉葉敷衍道，轉身便想離開。

    “莎莉葉·卡特爾！”雪倫急聲嚷嚷，“這可是惡魔的符號！小心我向父王告狀，讓他徹查卡特爾家族。”

    沒有管小公主天天掛在嘴邊的告狀，雪倫的說法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惡魔，就在你的身邊。”雪倫突然笑了笑，表情有些陰森。

    再也忍不住，維持這麽多天的耐心到了極限，莎莉葉上手就是一敲，凶道，“好好說話。”

    “你居然敢打我。”雪倫委屈地捂著頭，嘴巴一撇。

    “殿下現在就可以去告狀。”一不做二不休，莎莉葉幹脆把話全放完了。

    看見雪倫憋屈的模樣，莎莉葉這麽多天的憋屈終於舒坦了。

    接下來的幾天，出乎意料，雪倫收斂了許多。

    雖然她的日常活動，從騷擾破壞下人的正常生活，變成了騷擾破壞莎莉葉的正常生活。

    “莎莉葉！這個是什麽？”雪倫又一次蹦蹦跳跳提著自己從角落扒到的東西。

    看見雪倫手裏拿的東西，莎莉葉忍不住道，“你從哪兒找到的？”

    那是她小時候最鍾愛的音樂盒。

    “空地挖出來的。”

    看見雪倫的指甲縫裏還有沒洗幹淨的泥土，莎莉葉趕人，“手洗幹淨。”

    把音樂盒往桌上放好，雪倫便急匆匆地跑去洗手。

    莎莉葉才剛拿起音樂盒，她就已經像一陣風一樣跑了回來。

    看著雪倫濕漉漉的雙手，莎莉葉忍不住拿出手帕給她擦幹。

    跟亞瑟一個德性。

    在雪倫好奇的目光下，莎莉葉打開音樂盒，開關藏在魔法師的帽子裏，十分隱蔽。

    記憶中的音樂聲沒有傳來，莎莉葉輕輕晃了晃，遺憾道，“可能壞了。”

    “啊？”雪倫失望地皺起眉，“本公主命令——”

    “你命令我也不會修。”莎莉葉一邊說，一邊試著檢查零件。

    “音樂壞了，但魔法的機關應該是好的。”莎莉葉試著注入魔力。

    舞台上的魔法師晃動著魔杖，光芒從他的手裏綻放，升天而起。

    炸出來的卻不是呈點狀分布的煙花，而是一隻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孩子畫的小貓。

    看出幼稚的筆觸，莎莉葉迅速將音樂盒關上。

    “你畫的！”雪倫拍著手笑道。

    “不是。”莎莉葉麵不改色地否認。

    “我看見了，你的畫冊！”看著少女不承認，雪倫跑了出去。

    又像一陣風跑了回來，還抱著一個老舊的畫冊。

    將畫冊彈開，雪倫得意洋洋地指著證據，“本公主最擅長偵探遊戲了。”

    歪歪扭扭的黑貓，和另一個同樣生澀的筆觸畫的金發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