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裏飄著獨屬於海洋的風味，陽光下，貝加洛仍然是那麽熱鬧。

    莎莉葉跟著斯諾，踩在鵝卵石鋪成的路上，穿過一座座造型奇異的建築。

    斯諾總覺得心神不寧，忍不住轉身，再次叮囑莎莉葉。

    就在此時，突如其來的海風刮過。

    正麵迎來的狂風讓人睜不開眼，斯諾下意識伸手擋了擋。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太過出乎意料。

    風停下的那一刻，剛才還站在這裏的莎莉葉消失了。

    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背影，也沒有任何的空間波動。

    斯諾站在原地許久，閉上眼，最終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複雜的情緒在眼中蔓延。

    “現實真殘酷，無論我怎樣揚言說要幫你，我還是幫不了你。”

    貝加洛會議廳的待客室，在與議員進行了幾天的來回交鋒後，兩個導師有些精疲力竭。

    到了學生進行日常報告的時間了，尤妮斯強打起精神，揮動法杖，設置屏蔽魔法陣。

    “導師，我想你們不用再與他們進行隻會推諉的爭吵了。”奧利維亞遞過來調查報告，撩了撩頭發，“黑市拍賣場最近在拍賣一批來源不明的魔法物資，其中包括第一違禁品，魔源石。”

    “聯合國每個區域高度自治，所以議會和利益勾結這種事並不難想象。”

    “魔源石數量能給出大概的估計嗎？”埃布爾導師聽聞，神情嚴肅。

    “不太好調查，我隻知道，這種數量的魔源石礦脈如果出自於聯合國，我不可能一點風聲都聽不見。”奧利維亞眼神銳利，“如果魔源石來自於另外兩個帝國，我很難相信它們的管理會發生這樣大的紕漏，它的數量已經不是普通的走私可以定義了。”

    “做得很好，奧利維亞，接下來更深的，若非你個人代表你的家族行動，作為學院，我們已經不需要再繼續查下去了。”埃布爾說，“這件事不是佐蘭尼卡學院能夠摻和的，我們現在的目標隻是調查失蹤學生蹤跡，給出危險度判斷。”

    “我明白。”奧利維亞微微鞠了一躬，便退下。

    眾人報告失蹤者進展之際，被尤妮斯打斷。

    “暫停。”尤妮斯示意後，重新開放魔法陣。

    走進來的是麵無表情的斯諾，又一個重磅消息砸在了眾人頭上。

    他推了推眼鏡，“莎莉葉失蹤了。”

    辛西婭下意識看向諾爾，諾爾沉思的眉目皺成一團。

    尤妮斯聞言，頃刻啟用追蹤印記。

    斯諾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等待著尤妮斯的信息。

    尤妮斯重新睜開眼，神情凝重，“我會馬上通知學院增援，這邊存在的敵對，修為比我要高。”

    眾人失聲，靜默的惶恐悄無聲息地傳染著每一個人。

    尤妮斯導師已經是大魔導師了，難道這樣邊境的地方，還存在大魔導師之上？

    大魔導師之上，法神的尊稱，兩隻手便數得過來。

    可他們一向醉心於魔法的研究，從來不會踏出法師塔一步。

    莎莉葉醒過來時，四周一片漆黑，她沒有輕舉妄動，而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仔細回憶。

    她跟在斯諾身後，突然刮起了劇烈的風。

    她抬手遮住鬢角，以免頭發阻擋視線。然而隻是一個眨眼，眼前昏黑，便失去了意識。

    這是第幾次了？

    莎莉葉拋開過多的思考，冷靜下來，適應了黑暗以後，她逐漸地能夠視物了。

    隨著地板偶爾的搖晃，莎莉葉感覺自己似乎在船上。

    她被關在牢籠裏，周圍是相似的牢籠，和與她處境相似的其他人。黑暗中，有人清醒，有人沉睡，唯一的相似點，無論處於什麽狀態，四周都是悄無聲息。

    看見牢籠上刻著的屏蔽咒語，莎莉葉放棄了交流的打算，重新審視自己的狀態。

    很虛弱，魔力被壓製得接近枯竭。

    她調整了下坐姿，試圖讓自己舒緩一下僵硬的四肢，卻在身旁發現了意外。

    尾巴上帶著一撮白毛的黑貓，蜷在她的身旁，安靜地熟睡著。

    經曆了如此多的事件後，再次看到它，莎莉葉終於意識到了被自己忽視的一切，並開始大膽的猜測。

    她從無歸穀回來時，黑貓第一次出現。

    斯諾指出他們兩人中有人的記憶被篡改時，並不是沒有人，它也出現過。

    還有……這枚貓紋指環。

    似乎是察覺到了莎莉葉的目光，黑貓動了動耳朵，接著睜開雙眼。

    墨黑色的貓瞳，讓莎莉葉覺得自己在凝視深淵。

    一人一貓不知道對視了多久。

    “你不是普通的貓。”莎莉葉說。

    黑貓歪了歪頭。

    “是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的。”莎莉葉繼續說。

    黑貓緩緩地重新趴下。

    “我認為你目前並不想殺我，戒指的主人。”

    莎莉葉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她並沒覺得自己瘋狂，縱然它並不在自己的認知範圍內。

    特征上與人類相似的，才具有智慧，學者們是這樣在《種族大全》的序言上寫的：富有智慧的種族，一定有類人的習性。

    黑貓搖了搖尾巴，跳到莎莉葉的手上。

    ……莎莉葉還是按捺不住，摸著毛茸茸便揉了一把。

    天知道為什麽她對這種小生物這麽沒有抵抗力。

    【你還是沒想起來】

    這句話像是印在腦海裏的文字一樣，她從來沒進行過的交流方式。

    “想起來？”莎莉葉閉上眼，腦海浮現出雪倫翻到的畫冊。

    金發女孩和黑貓。

    能再回憶起更多嗎？

    重新將黑貓印在腦海，漸漸地，莎莉葉回到了一個曾經的一個夜晚。

    她在地下室奔跑，可是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相同的路無論走多少遍，永遠回到起點。

    地下室本來應該有的照明，一絲也不剩，隻有她在黑暗裏奔跑，直到精疲力竭。

    她被負麵的情緒所覆蓋，抱著自己，掩麵坐在角落。

    而就在她哭泣的時候，身邊似乎有什麽亮了起來。

    一隻奄奄一息的黑貓，全身是血，毛發雜亂。

    這才是他們的初見。

    但她總覺得不止，剛才似乎還有什麽和她擦肩而過。

    很熟悉的感覺。

    戛然而止。

    【想起來了一點？】

    黑貓的尾巴劃過莎莉葉的手心，有些癢。

    “你會告訴我更多嗎？”

    【如果你自己想不起來，告訴你有什麽意義呢？】

    莎莉葉看著手上的黑貓，就算說出了它暫時不會殺她這種話，莎莉葉內心仍然對它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我不希望你死】

    似乎莎莉葉在想什麽它都知道，這個回答隻是讓她稍稍安心。

    它的底線，隻是生命的結束。

    “將我帶到這裏來，因為你需要我。”莎莉葉繼續試探。

    【是】

    黑貓很幹脆地承認了。

    “我想知道有關它的事。”莎莉葉拿出指環，重新談判。

    【你很感興趣？】

    莎莉葉覺得它的問題很奇怪。

    誰的腦袋上掛著這麽一個不明作用，有可能還會導致自己失控的東西能放下心？

    【哦，這是個好東西，對抗規則的】

    “對抗規則？？”淡定如莎莉葉，聽見這個消息也忍不住了。

    【規則之一，消失的無法找回】

    “……記憶？”莎莉葉覺得自己就像從高空墜下，體會著自由落體的失重刺激。她重新回想起之前的事，顫抖道，“所以，你是誰？你為什麽這麽執著於恢複我的記憶？我的記憶為什麽會消失？”

    【你不是把我當做朋友嗎，莎莉葉】

    黑貓似乎在微笑。

    “你是那個男孩。”莎莉葉這次已經很肯定了。

    那個孩子存在，並且不可思議的能有這樣的形態。在萊蒙大陸，除了人類之外的種族，大部分完全進化為跟人類相似的群體，釋放出雙手，來使用武器和工具。

    龍族是唯一例外，過於強大，根本不需要任何外物，隻有極其偶爾、不得不與人類交流的時候，才會化為人形。

    她從來沒聽說過有能從弱小的貓化為人形的存在。

    也許他就是斯諾說的，另一個種族。

    【什麽都不記得，還能有這樣大膽的猜測】

    莎莉葉仔細梳理著自己現存的記憶碎片。

    “我的母親知道你，並且不希望你接近我。”

    “因此，她答應了你的條件，你當時在尋找什麽，對嗎？”莎莉葉想起了自己偷聽到的對話。

    【尋找什麽？】

    黑貓似乎想了很久，耳朵動著十分可愛。

    【……好像是一個人？】

    “好像……”要不是察覺到黑貓並不在意的態度，莎莉葉甚至懷疑這個種族會不會有的記憶缺陷。

    【大概是死了】

    黑貓將臉埋在莎莉葉的手指上，自己蹭了蹭。

    莎莉葉還想再問什麽時，它已經跳了下來，在她的裙擺上找到舒適的拱起，蜷縮起來，用尾巴包著自己。

    【我很困了，晚安】

    看見很快便熟睡的黑貓，她最終強行壓住內心的更多疑問。將外套解下來，一人一貓分好蓋上，莎莉葉便靠著牆閉上眼。

    知道得越多，就有更多的疑問浮現出來。

    她似乎就處於漩渦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