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十分寂靜，篝火旁，除了火星偶爾的劈啪聲，和穿過林間的風聲，連一點蟲鳴都無。

    喬治亞娜睜開眼，看向那個離開的黑袍人。

    她跟著起身，悄悄跟在後麵。

    走了一段距離，篝火已經看不見，隻剩星光與月光照明時，黑袍人突然消失了。

    下一秒，她的耳邊貼近了低語。

    “不怕我殺了你？”

    不似與其他人在一起的嘶啞低沉，女孩的聲音十分清脆，毫無偽裝。

    “如果你想動手，上次在梅爾克小鎮，你就可以動手了，反正那裏隻有我們兩個，沒人會知道真相。”喬治亞娜硬著頭皮回答，“我一直想和你單獨談談，但找不到機會。”

    黑袍人嗤笑一聲，“可我沒興趣和你談。”

    語畢，揚長而去。

    喬治亞娜長歎一口氣。

    傷神之時，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

    “誰？”下意識亮出法杖，喬治亞娜退後一步，警覺地轉身。

    看見來人後，她把法杖收了起來，“你都聽見了？”

    狄麗婭搖搖頭，“我並沒有靠近你們。”

    “好吧，看來你也想和我談。”喬治亞娜找了塊石頭，隨手擦了擦便坐下，“他們倆睡熟了嗎？”

    狄麗婭點點頭，也跟著喬治亞娜一起坐下。

    兩個女孩並肩，看著天上的繁星點點。

    “時空紊亂。”狄麗婭輕聲開口，並沒觀察喬治亞娜的反應。

    她繼續道，“我不會刻意探究有關你的一切，我相信你。”

    “從我記事開始，高高的閣樓就是我的束縛。練習魔法、預言、看書，日複一日。每當想不清楚的時候，我會像現在這樣，抬頭看著唯一能觸碰的星空。”

    狄麗婭對著天空張開手。

    “觀星術真的很有趣。”

    “為什麽冬天過去了，春天再來，年複一年，星空卻永遠不會變。”

    “喬治亞娜，星空變了嗎？”

    喬治亞娜遠眺天上的星星，星光映在了她的眼底，“對於人的生命來說，星空是永恒的。”

    “但是對於我而言……它變了。”喬治亞娜眼角濕潤，她抬起手，想胡亂擦擦時，狄麗婭將手帕遞了過來。

    將眼角擦幹，喬治亞娜輕聲道謝。

    “自從離開了閣樓，來到佐蘭尼卡學院，我的預言越來越微弱。”狄麗婭靜靜道，“開始我以為是我的能力出了問題，直到預言書出現空白。”

    “我很擔心這樣的變故。不可知，比預言中的黑暗和死亡降臨更讓我恐懼。”

    “所以我嚐試著找尋根源，並希望將它扭回我熟悉的一切。”

    “可是後來我想明白了。”

    “未來，本來就該是不可知的。”

    “從你出現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該執著於曾經的痕跡了。”

    “從我出現的那一刻起，未來已經改變了。”喬治亞娜喃喃道。

    所以局麵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她的出現，讓人魚小公主本該保護的碎片轉移，人魚小公主的提前蘇醒，讓他們來到了這座本不該出現的小島，讓西瑞知道了不該現在知道的事，還有之前事件中不該發生的更多更多。

    這一切都與她曾經看過的故事不一樣了。

    可笑她還妄想著，憑自己什麽都知道，隨自己心意改變這一切——甚至感歎為什麽當時要棄文，不能直接直奔結局。

    她所掌握的信息，還有用嗎？

    喬治亞娜捂住臉，長長地歎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逐漸地，喬治亞娜心底升起了另一種懷疑。

    這座島和那些人為什麽會在此刻出現——真的，全是她導致的嗎？

    船似乎在暴風雨中行駛。

    劇烈的搖晃讓莎莉葉醒了過來，昏暗的室內，仍然保持著之前的模樣。微微透過的光，表明黑夜已經過去。

    她看向身旁的小東西。

    黑貓仍然熟睡，腦袋隨著呼嚕起伏，完全不受外界影響。

    莎莉葉再次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一夜過去，仍沒有任何恢複跡象。

    她看向船艙內的其他人。

    有人祈禱，有人痛哭，也有人在嚐試著對付禁錮的牢籠。

    被屏蔽了感知，莎莉葉隻能靠雙眼來仔細觀察身邊的一切。

    【你在看什麽？】

    她低頭，目光處，黑貓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弓著身子伸了個懶腰。

    “是否跟傳言一樣，全是光明係魔法師。”莎莉葉說。

    【你為什麽不問我呢？】

    莎莉葉看著黑貓輕巧地跳在她的肩上，重新趴下。

    【你對我仍保持著警惕】

    莎莉葉沒說話，它說的是事實。

    【可我從來沒騙過你】

    黑貓歪了歪頭，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你說的任何話，在我喪失記憶的情況下，沒有一點證據。”莎莉葉看著它，“你需要我的幫助，卻直接將我帶到這兒，不容我的接受或者拒絕。”

    “從你與我對話到現在，你沒有主動解釋過一句，不管是之前的事，還是現在的狀況。”

    “你覺得我該怎麽才能不警惕你？”

    黑貓埋頭抖了抖肩，似乎在笑。

    【你說得對】

    【如果你需要解釋，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雖然你不一定會回答。”莎莉葉冷冷道。

    【沒錯】

    黑貓舔了舔鋒利的爪子。

    【比起直接回答，我更喜歡看你推測的過程】

    “我很難想象和你曾是朋友。”莎莉葉說。

    【提示一：門連接著不同的表規則】

    【提示二：每個規則之地，都需要一個看門人】

    【提示三：神眷顧的人，極大部分是光明係魔法師】

    黑貓愉悅地看著莎莉葉陷入沉思。

    倏爾，少女從思考中醒了起來。

    “門是一個空間連接的代稱，可以是地下室的魔法陣，也可以是這座船將要到達的某個地方。”

    “家裏有家裏的規則，學院有學院的規則——萊蒙大陸有大陸的規則，大陸以外有大陸以外的規則，如同你與我的交流方式一樣，這是不同的規則，雖然我不明白你說的‘表’是什麽意思。”

    “沒有人能穿越風暴，到達海的另一端。”

    莎莉葉想起了斯諾曾經跟她說過的話，“因為被規則限製了，除非找到……門？”

    【聰明，繼續】

    “傳言中的暴虐海怪，並不是將光明係魔法師當作食物的怪物。”

    “它是看門人，隻有規則允許的人，才能通過。”

    “將光明係魔法師擄走的人，目的是找到規則允許的人，通過海怪的許可，替他們打開門。”

    莎莉葉心底的涼意攀升，看向黑貓，“你為什麽知道我可以？”

    【一眼就發現了，神的祝福——這樣令人厭惡的氣息】

    莎莉葉目光銳利，“你們與神族對立，還是與整個萊蒙大陸對立？”

    【去掉我】

    黑貓用頭拱了拱她的脖頸，毛絨絨的癢感讓莎莉葉伸手想將它的爪子挪開，卻被按住，舔了舔。

    貓舌上的倒刺紮得莎莉葉縮回手。

    “你認為我會幫助你這樣的危險人物嗎？”莎莉葉冷冷地看著它。

    【你是在延緩這個世界毀滅】

    “你是哪一邊的？”莎莉葉聽著這句話像是它要幫忙，可她始終難以從它身上感受到好心。

    【我是我自己】

    “如果你說話繼續如此含糊不清，我會拒絕與你對話，並拒絕幫助你，我不會拿這種嚴肅的事情來賭。”

    黑貓跳下來，凝視著眼前的少女，倏爾動了動耳朵。

    【你應該很清楚，我能做到什麽程度，比如把你身上大魔導師留下來的印記消除，你憑什麽認為我沒有辦法對付倔強的小女孩呢】

    隻是隨意釋放的威壓，這樣跨越階級的極致恐懼，捏緊了她身上的每一處呼吸。

    她覺得自己仿佛身處冰窖。

    莎莉葉仍然沒有任何退縮，“既然你明白我倔強，那我想你應該清楚，如果有足夠的理由存在，我可以坦然麵對死亡。我再重申一次，我不可能違背我的原則，除非清楚你的目的。”

    那種威壓消失了。

    【你贏了，我的目的是幫助你們，毀掉渣滓們的計劃】

    【我們之間有奇怪的聯係，我是無法直接對你下手的，別擔心】

    “聯係……”莎莉葉想起了自己的誓言問題，不可思議道，“我……與你簽訂過契約？”

    【很遺憾，推測錯誤，我跟你之間並不存在契約】

    雜亂的線索讓莎莉葉覺得腦子都要炸了，將線索記住，她重新調整了狀態，梳理現在的情形。

    另一個種族出現了，目的是打開連接萊蒙大陸的門，再進一步，衝突、甚至戰爭，不難想象。

    更何況，她始終謹記著斯諾說過的話。

    “來自一個，魔法、或者科技文明比整個萊蒙大陸要高的種族。”

    要打開門，說明並沒有全部出現，或者被規則壓製著，那麽第一批是如何出現，並悄無聲息持續了這麽久計劃？

    同樣來自於這個種族的黑貓，莎莉葉想起黑貓第一次出現時的慘狀。

    她暫且相信它說的話，是來破壞它的同族人計劃的。

    但即使它說了並不站在族人的那一邊，莎莉葉並不認為它會站在萊蒙大陸這一邊。

    它身上的疑點實在太多了。

    船艙打開了，暴風雨隨著壓力的消失，湧入船艙內，雨水像傾盆倒下一般，跟著呼嘯的狂風，卷入這片狹小的天地。

    外麵的天空充滿陰沉的雷雲。

    突如其來的光明，雖然黯淡，仍讓眾人矚目。

    【你的選擇是？】

    “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