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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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祺得太後喜愛又已入書房讀書,太監嬤嬤宮女加起來足足是元衿身邊的兩倍,有他陪著元衿,趙進壽就隻能一直遠遠站在寧壽宮花園外圍觀。
蘇培盛找他時,他正獨自驚歎著,想公主那偏僻小院今年一定是有高人開過光了,瞧這大正月的,自家無人問津的小主子竟然能騎在寧壽宮最大號的寶貝五阿哥肩膀上。
且五阿哥被騎得還樂嗬嗬。
不得了,不得了,真的不得了。
等到被蘇培盛提溜到四阿哥麵前時,趙進壽的心情便成了:給公主小院開光的不是高人,肯定是佛祖本人,不然怎麽今日能熱鬧得兩位阿哥撞一起。
他眼神落到四阿哥手上燈籠,堆起滿臉笑容:“四阿哥,您來了,正巧了,小主子和五阿哥在掛燈呢,小主子說元宵不掛燈就白過了!”
說著,就要迎四阿哥進花園,替他通傳。
沒成想,隻換來四阿哥胤禛冷冷一瞥。
然後他就轉身離開。
走了沒幾步,胤禛又讓蘇培盛把趙進壽再提溜過來一次。
“帶路,我先去五妹妹院子歇著。”
今日是十五元宵節,太後不僅僅要出席宮宴,還要去前朝與康熙一起去祈福上香,不到夜裏回不了宮。
故而寧壽宮白天靜悄悄的,連隻嘰嘰喳喳的麻雀都沒有。
胤禛一路都維持沉默,蘇培盛也閉口不言,隻有三人的腳步聲在宮道理不快不慢地響著。
趙進壽夾在中間渾身難受。
四阿哥一直是諸皇子中最喜怒不定的那個,趙進壽作為一個幾天前才被他訓過話的奴才,心裏有十五個桶七上八下。
“四阿哥,您小心點道。公主這些天日日要往前頭去,奴才一天帶人掃兩遍呢。不過,還是小心著點。”
他這關心裏夾帶邀功的話裏,胤禛隻抓到了一句。
“五妹妹這些天,日日都要往前頭去?”
趙進壽點了點頭。
“怎麽去?”
趙進壽傻了。
怎麽去?還能怎麽去?腿著去唄!
胤禛眼刀掃過發傻的趙進壽,嗬嗬笑了笑,指指前方。
“好好帶你的路。”
元衿的小院還如往昔一般安靜,因為主人在病中,院裏的光禿禿的樹枝上連彩花都沒掛。
可進了屋,一切就不一樣了,炕桌上堆滿了賞賜,書桌上也堆著書冊和紙。
胤禛坐在書桌後,翻閱著元衿的習字,倒是有點欣慰。
五妹妹的身體應該是好了,這些天竟然寫了一厚疊,怕是不多日就能回書房念書。
沒誰比他更盼著五妹妹能活潑些,早點像別的公主那樣出入禦前,這與她未來是大大有益。
於是,胤禛讓趙進壽仔細替他說說這些日子的事。
一開始聽得還算高興,太後若能寵愛元衿,她以後的前程便不用愁。
可聽到最後,四阿哥的眉角直跳——
“五公主近日和五阿哥黏得緊,烏嬤嬤還說呢,一個是公主裏序齒第五,一個是阿哥裏序齒第五,雙雙養在寧壽宮還感情那麽好,像極了觀音座前的金童玉女。”
胤禛把玩著自個兒手裏的兔子燈,燈把是湘妃竹所製,上頭還刻了字。
“平安”
他選的時候想,自己這個除夕夜摔破頭的小妹妹,最需要的便是這兩個字。
“還不回來,都什麽時辰了?”
蘇培盛:“回主子,申時三刻。”
“哦。”
趙進壽問:“四阿哥,快到晚膳時分了,您要不留這兒一起用膳?”
“吃什麽?”
趙進壽獻寶似得捧了食盒給胤禛瞧:“這是萬歲爺賜的,等下奴才再去寧壽宮小廚房討幾個菜,五阿哥怕是也要用呢。”
“不必了。”四阿哥抿抿唇,讓趙進壽別在自己跟前湊那麽近,“宮宴的菜,本阿哥又不是沒吃過。”
他站了起來,“蘇培盛,先回去吧。”
主仆兩走出了院子。
元衿和五阿哥在花園裏鬧騰,也不知道是又想出什麽新花樣,隻聽見遠遠傳來元衿清脆的喊聲。
“五哥哥,你站起來的時候慢一點,我踩不穩了。”
“小元衿,你到底要哪朵梅花啊,這都換了三朵了!五哥騎射可沒大哥好,再扛把你摔了可不許哭啊!”
胤禛素來是知道這個五弟的,天賦一般、心眼實誠,除了被太後和他親額娘宜妃趕鴨子上架念書時不太高興,其他時候都傻樂著。
現在傻樂到給小姑娘當馬騎,這都小半個時辰了,還不收著。
也不知道皇子的端莊審慎都去了哪裏。
“五哥,這花采下來都不新鮮了,要不我們把燈掛梅花樹上,晚上再點怎麽樣?”
“倒也行,上次三哥說,夜裏賞梅別有意趣,還被大學士誇有文人雅趣呢!”五阿哥驚喜的說,“沒想到我們小元衿無師自通誒!”
胤禛握著兔子燈的手鬆了鬆,兔子燈差點摔地上。
“啊喲。”蘇培盛跟著喊了聲,“這燈……”
他也看到聽到了,就給自家主子出主意,“五公主既然今日點過燈了,您要不送別的公主?四公主六公主七公主都是愛玩的年紀呢,您送過去,萬歲爺知道了也會覺得您……”
胤禛橫了他眼,“四妹妹有宜妃準備,七妹妹在額娘那兒,她們都有,就五妹妹沒有,你剛剛瞧見花園裏哪盞是兔子燈了?”
他又似乎想到了什麽,再斥責了蘇培盛一句:“你是不是瞎了心眼,就是都沒有我也不送六公主,你又不是不知道……”
到這裏,胤禛倏然住口,涼涼掃了眼杵在一旁的趙進壽。
胤禛把燈交給趙進壽,趕他進屋,“去放公主書桌上吧。”
他抬腳出了院子,越往前走,那兩人的笑鬧聲就越清晰。
“怎麽就這麽鬧哄哄的。”
蘇培盛指指另一邊,“主子,咱往那裏走,後頭有扇小門可以從禦花園進東二長街,那兒安靜。”
“安靜?”
四阿哥轉身回了院落,還不忘教訓蘇培盛,“一過申時,東二長街那裏就有太監領飯,正是最不安靜的時候。”
蘇培盛連連打嘴。
他坐回書桌前,問趙進壽要回燈籠,“這燈籠玩法特別,得我來教她。”
那頭,元衿也沒能把燈籠掛上梅花樹,和五阿哥來個夜裏賞梅。
五阿哥被親額娘宜妃派來的嬤嬤喊了去。
他走得不情不願,在元衿眼淚汪汪的不舍裏一步三回頭,最後還把太後賞的元宵荷包解下來,送給妹妹道歉。
元衿也不舍得他,紫禁城本來就沉悶,元宵這種團圓日子又敏感,隻剩一人獨處容易胡思亂想。
上輩子,她逢年過節也愛往老宅湊,管他是真情還是假意,先熱熱鬧鬧地把哄老爺子高興了,把節日的氣氛搞起來,把那些亂糟糟的事統統都變成一句話——過完年再說。
她提著小荷包走到自個兒院落前,趙進壽迎上來說:“小主子,四阿哥在呢。”
元衿樂嗬嗬點頭。
剛送走一個,又迎來一個,老天爺真待她不薄。
可下一句,元衿笑不出來了。
“四阿哥等您好久了,他瞧見您和五阿哥在花園裏玩得高興,不忍心打擾您,就到這兒等您。”
“等……等多久了?”
趙進壽比了個“一”。
“一刻鍾?”
趙進壽搖頭,“一個時辰呢!四阿哥本來都想走了,可想著要給您兔子燈,這又回來等您。”
他邊說邊笑,元衿恨不得削他腦袋。
她站在門檻外,問蒼天片刻後,隻能撿起無辜小妹妹的路,一條道走到黑了。
元衿提起裙擺衝進院子,也不管胤禛什麽臉色,直接就撲到他身上。
“四哥哥!你怎麽來了!”
胤禛接住她喝到:“元衿,怎麽走路莽莽撞撞,有沒有點規矩了?”
她厚著臉皮不管不顧,拉著四阿哥的袖子直喊:“咦,外頭天還亮呢,我是不是在白日做夢?四哥哥你怎麽來了?”
元衿心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幸好自己這具身體之前營養差長得矮,這才能把忘事軟萌小蘿莉扮演得形神合一。
胤禛見元衿沒心沒肺,隻顧著高興的樣子,在心裏歎了口氣。
算了算了,五妹妹是真的還小,她什麽都不懂。
“不是說好給你送兔子燈的嗎?你沒能去宮宴,我就給你送過來了。”
元衿捧著這盞兔子燈眼睛發亮。
胤禛送的這盞和她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眼睛是縫上去的黑珍珠,身上還墜著許多小米珠做裝飾,比花裏胡哨裝飾更特別的是手柄。
“平安!”她大聲念了出來,揚起笑臉和胤禛說,“四哥平安,我也平安!”
胤禛揉揉元衿的小發揪,拉著她坐下,先指指書桌上的佛經問練字的事。
元衿一一回答,倒也不避諱。
“這字是學皇祖母送來的佛經上的,佛經是我想祈福的,我除夕夜摔頭都不能好好過年,還是靜心祝禱下吧。”
胤禛:“你說得對,是得好好祈福。”
元衿跟著點頭,他又話鋒一轉。
“祈福是求神佛,平安更要自己注意,你剛才是怎麽踏在五阿哥身上登高的?那時候怎麽不記得平安了?”
來了,來了。
元衿默念,他帶著討債的步伐來了。
想她元衿小公主,常年海裏遊,深潛浮潛自由泳,上哄得了八十老頭,下能騙二十妙齡小夥。
結果才來清宮半個月,就在未來o身上翻了車。
四阿哥上次來,關心附帶整整一小時的爹係訓話。
這樣的人都有獨占欲,看見自己乖巧的小妹妹和別的哥哥玩玩鬧鬧兩個鍾,那心裏的小本本怕是已經等身高了。
元衿沒想好怎麽回答,就捧著臉朝他笑。
胤禛無奈:“你笑什麽,我問你話呢!”
元衿還是笑,她笑起來甜津津,看人的眼神又亮又專注,在這樣的注視下,胤禛沒一會兒就繃不住了。
“四哥哥,過完年再說吧。”她搖著腦袋說,“你要訓我都過完年再說。”
“哪天算過完年?”
“元宵?”
胤禛在心底一合計,離三更還有三個時辰不到,他在這裏等等就行。
“那行,咱們先玩兔子燈,三個時辰後我再說你。”
元衿:“……”
她覺得四阿哥現在值得一個熱搜,叫“雍正為訓妹妹苦熬六小時,隻為過完年再說”。
胤禛取了火燭,替元衿點了兔子燈,火燭搖晃印著他的臉頰,襯出他滿臉的心事。
“四哥,你要不還是說了吧。”
“不是過完年再說?”
“我怕四哥哥憋的難受。”
元衿自己就不愛憋話,如果實在無人可說,她就花錢找陪聊,甚至曾經斥巨款去迪士尼讓玲娜貝兒聽自己吐槽董事會的元家人全不是東西。
現在沒有川沙妲己,但可以有清宮妲己兔子燈將就,反正他們都有尾巴,就是兔子燈的尾巴比兒兒磕磣點。
“四哥哥,你忍不住就對著兔子燈說,我保證不偷聽。”
胤禛橫了她一眼,真就抱起這兔子燈,在院子裏開始和它嘮嗑。
“兔子啊,你知道為什麽五阿哥現在不見了嘛?”
沒人回答他,他自問自答。
“因為宜妃娘娘找他去翊坤宮吃元宵。”
還是沒人回答他,但不妨礙他繼續。
“其實宜妃不止叫了五阿哥,還叫九阿哥和十一阿哥,這是為什麽呢?”
元衿坐在門檻上,虛捂著耳朵,但每一句其實都鑽進了她耳朵。
“他們三個是一母同胞,宮裏都知道,隻有某個小公主傻乎乎,什麽都不知道。當初病成那樣人家怎麽沒去看她?誰大風大雪裏去看她,她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元衿心裏都笑瘋了,但麵上還是要忍。
實在忍不住時,就鬆開捂耳朵的手,轉而去把嘴角往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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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為訓妹妹精神異常,單機對話遲遲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