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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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衿剛刷新熱搜,胤禛那邊就想罷演了。

    他餘光瞧見小元衿搖頭晃腦,連小發揪上的紅繩都散開,還故意用細手指硬掰著嘴角以免笑得太過,就知她其實聽懂了自己的話,但非要和他裝傻充愣。

    他把兔子燈調轉,一把推到了元衿腳下。

    “笑夠了嗎?你還玩不玩了?”

    “不玩了。”元衿搖著頭,把兔子燈推了回去,“這燈沒有四哥哥好玩。”

    胤禛先是一愣,然後意識到自己被元衿耍了。

    他賭氣地把兔子燈踹了回去,踹的急了,火燭搖動下燒到了兔子的腹部。

    “啊!燒著了燒著了!”

    胤禛撲過去猛吹,但火焰比他快,兔子燈腹部不但紙熏黑了一塊,連小珍珠串線都燒焦了兩段。

    元衿當時臉就拉了下來。

    太生氣了,她小公主第一回過年沒有收到如山如海的禮物,連一隻正版玲娜貝兒都沒有,就這麽一隻替代品,還被人弄壞了。

    她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這刻被擰掉了安全閥,衝著胤禛吼了句:“你知不知道什麽叫過完年再說!是嫌我這個年過得還不夠沒意思嗎!”

    說罷,衝回屋子,砰得關上了門。

    權嬤嬤、蘇培盛他們一群下人,都候在院子邊,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五公主突然朝四阿哥發脾氣。

    權嬤嬤膽戰心驚,自家小主子向來脾氣柔和,而四阿哥才是那個陰晴不定的,今日偏偏發脾氣的人顛倒了。

    她真怕四阿哥拂袖而去,從此再不管五公主,趕緊上前來解釋:“四阿哥,公主就是悶壞了,您別介意,奴才這就去把她叫出來。”

    胤禛瞧著地上的兔子燈,手柄被元衿卸下來放在門檻邊上,他選的“平安”兩字格外紮眼。

    五妹妹能有什麽心思,哪懂什麽大道理,連嬤嬤都知道,她就是悶得慌想解解悶,自己不在才找胤祺將就將就。

    自己還端著兄長架子,大過節的都不放她,非要給她講大道理。

    宮裏那些破事,他自己心煩還不夠嗎?非要把小元衿那顆幹淨純潔的心也帶上汙穢才算夠?

    胤禛定定心神,抬手敲門,溫柔滴喊:“元衿,四哥給你道歉。”

    裏麵用無聲回答。

    他又敲了敲,元衿就是不理他。

    自己得罪的妹妹得哄到底,他高喊一聲:“元衿,四哥進來了啊。”

    隨即推門入內。

    暖閣裏,元衿已經縮在炕桌上打瞌睡,小臉上還有玩鬧後留下的紅暈,可嘴還嘟著,顯然是瞌睡裏都在生人氣。

    胤禛瞧著心裏一軟,走過去替她蓋了層薄被。

    剛蓋上,元衿刷得伸手掀掉了被子。

    “不要。”

    第二次被甩臉的胤禛,提溜著被子耐心說:“四哥錯了。”

    元衿哼了聲,別過頭去就是不搭理他。

    她今兒打定了主意,什麽乖巧什麽可愛都不裝了,仗著“年紀小”耍一把蠻不講理。

    再說,四阿哥這不是來哄她了嘛?說明她做的一點也不過分。

    胤禛:“再補你一個。”

    繼續不理。

    “再補你十個!”

    元衿蒙著臉不滿:“過了今天,誰要兔子燈啊。”一點誠意都沒有。

    胤禛聽見這話,倒也沒生氣著急,反而覺得元衿說得對。

    兔子燈這種東西本來就不耐看不好玩,要不是衝著今兒是元宵,誰稀罕啊。

    可要論稀罕的話……

    胤禛咬咬牙,開出了自己的價碼:“皇阿瑪賜了一架西洋望遠鏡給我,宮裏隻有乾清宮和我那裏有。”

    但胤禛也不舍得立刻就送她,那是他臘月作詩得頭名換來的,三阿哥當時嫉妒的眼神恨不得要把他吃掉。

    隻說:“我回頭拿來。”

    元衿從炕桌上抬起頭來,還帶點嬰兒肥的小臉上,一雙淚眼凝視著胤禛不說話。

    他說:“我拿來送你。”

    元衿終於像是滿意了,坐起身來抹了把眼睛。

    胤禛低頭瞧瞧自己的雙腿,剛才是哪條不懂事的腿踢的兔子燈?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打一頓。

    這日後麵的事不足一道,可落在蘇培盛眼裏,自家小主子還從未這麽低聲下氣過。

    就算是萬歲爺、皇貴妃或德妃幾位主子麵前,他家主子也素來是不卑不亢,有時還會鬧脾氣冷臉。

    再看看他舉著一碗元宵,求著五公主生氣也不能不吃東西的樣子,這難道不是在證明一物降一物?

    且他冷眼旁觀,四阿哥似乎樂在其中。

    要走的時候,他還嚴厲地掃五公主院落的每個奴才。

    “好好伺候公主休息,別讓我知道她哪裏不舒服。”

    他雖然十二歲,身量還未張開,但板著臉嚴肅威脅人的樣子,讓趙進壽為首的下人們瑟瑟發抖。

    而四阿哥威脅下人的時候,五公主連送都沒送,她已經抱著被子,在暖炕上睡熟了。

    胤禛看著奴才們輕輕上殿門,才走了出去。

    紫禁城又落雪了。

    蘇培盛小心地扶著四阿哥,求自家主子小心看道,順帶還寬慰他:“五公主年紀小,阿哥別和她計較。”

    胤禛噙著笑,“我為什麽要和妹妹計較,她身子養好了不少,會和我鬧了是好事。”

    要擱以前,元衿隻會自己躲在被子裏哭,怎麽問也不肯說是為了什麽不開心。

    算起來,宮裏的孩子因懂事早而謹小慎微,他和五妹妹曾是其中翹楚。

    大抵是因為,元衿和他一樣,都還模模糊糊地記得小時候發生的事。

    本來,元衿的床頭會坐更多人,一個哥哥、一個姐姐,或許還有額娘。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有他悄悄地來。

    胤禛踏著雪胡思亂想著,直到蘇培盛打斷他:“小主子,那萬歲爺賞的西洋鏡您真給公主啊?”

    蘇培盛都替四阿哥心疼,那西洋鏡能換滿皇宮的兔子燈了,且四阿哥當初為了贏過其他阿哥,頭懸梁錐刺股不眠不休了五日。

    “您要不緩緩?五公主年紀小,說不定過兩日就忘了。”

    胤禛眉頭皺成山峰,嗬斥蘇培盛:“我是做兄長的,她比我小五歲呢,我怎麽能騙她?而且……”

    他沒把下麵的話說出來

    胤禛心裏想的是,這回不付出個西洋鏡,下回再哄就不知道要用什麽了。

    現在的元衿不止有他哄著了,五弟就在寧壽宮,抬腳就能到元衿的院子,占盡了地利。

    他要是掉以輕心,下次再進寧壽宮,小元衿都不一定能記得他是四哥哥。

    元衿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一覺睡到中午,就把昨日的氣拋到了腦後。

    可權嬤嬤惴惴不安,非要抓著她不放:“昨日您怎麽能和四阿哥置氣呢?四阿哥對您多好啊。”

    她一邊叨叨,一邊手上按梁之惠的方子替元衿揉淤血。

    淤血和煩躁同時讓她不爽。

    被人毀玩具不能不高興嗎?

    她這具身體才八歲,誰家八歲孩子過年玩具被毀,都不會喜笑顏開禮貌待人的好嗎?

    “嬤嬤,你別說了,你一說話,我就腦子不舒服。”

    五阿哥胤祺進屋時正好聽到這句。

    “權嬤嬤說什麽了?能讓小元衿難受?”

    在他心裏,五妹妹是宮裏脾氣最好、最可愛的人了,能讓她不舒服的人得有多刁鑽。

    他把眼裏的刁鑽之人權嬤嬤趕走,點了個看著還算溫柔的小宮女來替她。

    等權嬤嬤出去,在元衿耳邊說:“你身邊的老嬤嬤也忒吵了。”

    元衿撇撇嘴,她豈能不知道。

    心情好的時候還能安慰自己,權嬤嬤都是為了她好,像昨兒這種經曆暴擊後的情況,權嬤嬤說話就和蒼蠅在耳邊飛一樣。

    胤祺又說:“她叨叨起來,和我額娘沒什麽兩樣。”

    元衿突然心情好了點,什麽叫同是天涯淪落人,同是紫禁城受難人。

    嘮叨不能隻有她聽,蒼蠅不能隻圍著她繞。

    “五哥哥,你額娘昨兒嘮叨你了?”

    胤祺扯著嘴角假笑一聲,直接把答案寫在了臉上:豈止嘮叨,耳朵都快嘮掉了!

    “你和我說說,心情或許能好點。”

    其實是回憶下五阿哥的痛苦,讓她獲得聽八卦的快樂。

    胤祺卻是心裏抹了一把淚,他真是沒白疼小元衿,多好的妹妹啊,還知道同情他、安慰他、聽他訴苦,瞧瞧他一母同胞的九弟十一弟,昨兒額娘一開腔不約而同地開始腳疼了人困了,五哥年紀最大了。

    兩人腳底抹油溜走,獨剩他撐到二更天,聽完了額娘那頓努力向上、爭奪皇父歡心的教導。

    以後他們犯事自己再在額娘跟前打掩護,他就把胤祺二字倒過來寫!

    他湊近了給元衿掰扯:“這事要從二姐備婚,和三姐新指婚說起。大姐其實是恭王女兒,二姐是真真的大姐,當初孝莊皇太後在世特意替二姐挑了蒙古巴林部。”

    這事元衿有印象,那位二公主端莊威嚴又會左右逢源,雖然不住在寧壽宮,但以前皇太後看她的日子比自己多多了。

    挑額駙時,皇太後也百般上心,最後定下了孝莊皇太後親生公主的孫子。

    “那到了三姐,你還記得清三姐的樣子不?”

    元衿微微搖了搖頭,她和三公主不住在一處,短暫在上書房的相處,也因為之前的元衿體弱多病還斷斷續續。

    “哎,你馬上就要回書房念書了,可得要記住,咱們三姐最最嬌氣,動不動就要哭鼻子的。”

    “那哭鼻子以後,能怎麽樣呢?”

    “能怎麽樣?她邊哭還能邊撓人,彪悍的不得了,誰都不管她,反正她的嬤嬤自己會哄。”

    胤祺急著拉回正題,“三姐額娘位份低,皇祖母也不怎麽喜歡她,據說三公主覺得皇阿瑪替她選的喀喇沁部的額駙脾氣長相都不如意,又哭又鬧好幾回了,可皇阿瑪都不搭理她,隻說她又瞎胡鬧,為一己私利不顧國朝。”

    “那你額娘幹什麽訓你呀?你又不是公主。”

    “嗨,這不是這兩年,我、三哥四哥都要輪著指婚了嗎?我額娘說,再不上進再不用功,回頭皇阿瑪也給我找個不如意的福晉。我額娘的姐姐郭貴人還跟著煽風點火,說四公主是她生的,她也位份低,四公主也脾氣不好,我要是再不得皇阿瑪看重,她們隻怕還不如三公主。”

    胤祺支著頭抱怨:“雖然吧,我也覺得三姐這種嬌氣刁蠻的人嫁到蒙古不怎麽合適,但皇阿瑪都定了,還能說什麽呢?我額娘就是心事多,郭貴人也愛起哄,昨兒又哭又鬧的,我這元宵節連口元宵都沒吃到。”

    元衿在他的一通抱怨裏,卻抓到了最最要緊的事。

    “五哥哥,公主指婚,都是往蒙古嗎?”

    胤祺掰著手指算了算,“這輩大姐科爾沁,二姐巴林,三姐喀喇沁,還真都是蒙古,上一輩有幾個不是,但嫁的比蒙古還可怕,是吳三桂那幾個反賊家。”

    “啊?”

    元衿不由歎了聲。

    胤祺對元衿的情緒波動極為敏感,立馬抓到了她的重點。

    “要命,小元衿,你還有兩年也要指婚了呀!”

    怎麽說呢,這位五哥就是她穿越過來中的頭彩,完完全全合她意、順她心,節奏同步、心態一致。

    “五哥哥,蒙古在哪啊?”

    “我我、也沒去過啊,反正都在北麵,今年皇阿瑪還要打準噶爾,讓蒙古的地盤再擴一擴呢。”

    反正無論如何,蒙古的緯度都和東北差不多。

    元衿對東北的熱愛僅限於滑雪。

    這種熱愛,是需要度假村司機提前一小時在機場發動勞斯萊斯的空調,把溫度打到溫暖如春,自己則從私人飛機直接走通道上車,穿過皚皚白雪直達滑雪場私家別墅。

    全程,她連一條圍巾都不用加。

    若想滑雪了,就在開足地暖的室內換上滑雪服,走出去便有雪車接應。

    不想滑雪時,她就在大落地窗前的沙發上,穿著真絲睡裙喝冰飲看雪。

    某一年,元衿滑雪時頭盔出了問題,在雪道上脫下交給助理修理,當天夜裏她就帶著司機保鏢助理轉道三亞度假。

    太冷了,實在太冷了。

    脫下頭盔那刻,她隻覺得冷到腦漿都要凍上了,小紅書上的凍傷妝根本不用畫,東三省的寒風裏吹一吹,自然就有。

    元衿不知道曆史上的五公主是怎麽英年早逝的,但如果是她嫁蒙古,肯定是凍死的。

    “五哥哥,我這條命應該是活不過蒙古的第一個冬天的。”

    胤祺又驚又急:“你別瞎說,嫁什麽蒙古!我第一個不答應!我都不知道那地兒從哪都哪,你怎麽可以嫁過去?”

    正當元衿和胤祺兩兩相對,惆悵不已時,四阿哥胤禛冷冽的聲音伴著冬日寒風進屋。

    “蒙古分內屬蒙古和外藩蒙古,內屬蒙古為理藩院直轄,外藩蒙古以紮薩克製管理,大漠以南為內紮薩克,大漠以北,也就是最近歸附的喀爾喀理藩院已定為外紮薩克。”

    他把西洋鏡盒子往炕桌上一摔,冷冷剜了眼胤祺。

    “五弟,合該宜妃娘娘再念叨你幾回,好好敦促你把書房裏師傅說過的都一一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