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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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下雨天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簷。by周傑倫
京城的夏,下雨天居多。
不免看到些少年。
他們在大雨裏奔跑著,叫囂著,呐喊著,在這個謊言虛偽橫行霸道的世界,隻有少年一如既往的熱烈,永遠一腔熱血,真摯而又狂妄,自知不足而又自負才高八鬥。
無論時代是什麽樣的。
多一些良善總是沒錯的。
程度撐起一把黑傘,她並不顯得弱不禁風,作為一個警察,程度很有力量,她穿著帶帽的衛衣,遠遠的背影常常被誤以為是風流倜儻的少年。
黑色板鞋踩在水坑裏,濺起的水花濕了褲腿。
她抬頭看出,許妄坐著邁巴赫呼嘯而過,剛才少爺汽車濺的水差點沒把程度淹死。望著許妄遠去的背影,程度不免有些咬牙切齒。她握緊拳頭,忍住想給他一拳。邁巴赫停了下來,許少爺緩緩走過來,語氣漠然,“對不起。”
他也不是故意欺負新同學的。
算了她懶的和小屁孩計較,“沒事。”
“髒了陪你條新的。”少爺出手闊卓,一張五位數的卡到了她的手裏,可能在少爺眼裏,她的褲子是要五位數的,程度覺得許妄在□□裸歧視她窮。
“滾。”程度有些生氣。
她脾氣怎麽這麽差啊,“不是跟你道歉了嗎,你怎麽脾氣這麽暴躁,不是故意的,賠你一條新的不行嗎。”說話許妄把卡遞給她。
她拒絕了,“在我這裏,你這是在侮辱我,不需要你賠。”
這就是針鋒對麥芒,一個比一個刺,這玫瑰何止是帶刺,真紮手。“沒那意思。”許妄下意識認慫得話就說出來了。
程度傲嬌的哼了一句,舒舒服服的撐著傘走了。
不遠處就是公交車站,她要等車回家的,雖然就一站地,褲腿濕了她懶得走了,有點紮腳,她緩緩蹲下挽了挽還稍微舒服些。
許少爺的邁巴赫停在紅綠燈處,許妄並沒有關車窗,歲月靜好的感覺,少女坐在車站等車,少年開著邁巴赫如同白駒過隙般。
遠處是邁巴赫呼嘯而過的引擎聲。
雨淋濕了天空。
程度坐在公車的靠窗處,看著窗外霧蒙蒙暈染的天空。
七裏香在耳朵裏循環播放。
憂鬱的氣息縈繞著少女,她像是在雨天綻放的玫瑰。她撐著黑傘,刷了一下門禁,走了進去,小區裏是種了數年的紅玫瑰,這裏是十幾年前程度父母住的了。
再次提起他們已經要用亡故來形容了,程度難免有些恍惚。
這裏是故居,曾經的曾經,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盡管不長。自從母親走後,父親就一直好賭整日借酒澆愁,喝多了就拿皮帶抽程度。她知道父親的崩潰,在她十歲那年,她的父親還完了最後一筆債,給她留下和她母親生前攢的六十萬。她的父親跳海了,明明說過的,要帶程度去看北海花開。她和父親相依為命的七年裏,程子昂幾乎沒有笑顏。
孤言寡語,久而久之,程度熱烈的性子也隨之而冷淡。被歲月衝刷下去的激情,被苦惱消磨的生機。可她是個堅韌的人。她爭氣,就算繼母百般打罵程度也堅持活著。她驕傲,她硬氣了一生,是野蠻生長的玫瑰。
這房子也已經數十年沒有人住過了。
雖然她定期就來打掃,卻還是灰很大,昨天搬進來的時候剛收拾好。
她的父親家境很好,生前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程度啊,我不是好父親,你母親走後我也知道自己什麽樣子,到了最後什麽都沒給你留下。你得好好活著,活到最後。
她很少賣慘,大家活的都不容易。
這個世界上太多程度了,淩晨四點起來的人數不勝數,城市裏的人誰不是早出晚歸,誰不辛苦,她不是對生活抱怨的人。
有一天周渡遠突然問她,“程度,你是不是特別恨這個世界。”
她笑著回答,“以前是,現在不了。”
當警察的時候,她回答說自己不一定愛這個世界,但她愛這裏的人,愛的深沉。
感慨完了之後,她的手機響了一下。
她看了一下手機,路蔓發來的短信,她撥通了和路蔓的視頻聊天,路蔓的聲音傳來,“寶貝,在這邊還習慣嗎。”
程度毒舌的回擊,“少惡心我。我哪兒比得上你的彭措老公啊,天天給他發私信喊老公,他兩千萬粉絲看得上你嗎。”
她回答,“說正經的,習慣嗎。”
程度笑眯眯的回答,“習慣啊。倒是你,好好照顧自己了嗎。”路蔓是程度的好閨蜜,是程度生命裏的一縷光。路蔓在江南,程度也本就是江南人,為了幫助徐對完成任務來到了北京。路蔓和程度是一個大學畢業的,路蔓在江城學的犯罪心理學,程度學的刑偵。
“考了編製,被分配的工作也還算可以。你一個人在北京還習慣嗎。”
程度點點頭,“習慣啊,打算閑下來就去請周渡遠吃個飯,他可幫了我大忙。”
“那行,你忙吧。”臨了了路蔓還是不放心的囑咐著,“好好吃飯,早點休息,注意你的胃,為父在江南等你凱旋歸來,到時候請你吃頓大的。”
“行,記住了,不請我打死你。別嘮叨我了,先管好你自己吧。”
隨後程度掐斷了電話,連句再見都沒說。
她害怕離別,總有些幼稚的覺得,隻要不說再見,就有一天終會重逢。她的微信頭像是玩著手機套著帽衫的少年,笑起來有些桀驁。她隨便搜的就用上了,微信名也挺隨意的就叫1,數字1。她社交圈的人屈指可數,程度這個人不是社恐,就是骨子裏很薄涼。
聊天置頂根本沒幾個人。
也就和路蔓周渡遠有個聯係,其他的人倒是給她發的蠻多,她一律不回。她像是社交圈裏的透明人。
她喜歡看恐怖電影。
屋子裏隻留了一個昏暗的燈光,她放的是封門村,聽著這名字還挺嚇人的。誰知道結尾居然是個愛情片。程度對付害怕的恐怖片倒是有一套,她會唱國歌,真就一下子正義凜然,別說鬼了,就是活人她也能掐死仨。
突然想起來昨天沒有去買菜,無奈之下,穿著人字拖草草套個帽衫,就出門了。便利店在兩個紅綠燈之外,家樓下的太小,買不到她想吃的。
誰知道方才挑選了一會兒,外麵下雨了。她回頭看到了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她一眯眼,仔細一想這不許妄嗎。她看了很多言情小說,小說男女主都是這樣的巧合,有一說一真的很俗。
墨菲定律還挺準,越是覺得煩的人,碰到的概率越大。
更巧的是她沒帶傘,兜裏的錢也剛好買東西用完了,程度是個執拗的人。
許妄走過來,站著刷手機,沒有和她開口說話。
那隨便吧,淋一次雨也沒什麽吧。她剛出去就下了暴雨,這下好了,淋一次得躺個幾天吧,她就又回來了,顯得有些尷尬。
店裏就他們兩個,她想著問服務員借個傘,“您好,這裏可以借傘嗎,我等會兒就送回來。”
服務員搖搖頭說,“不好意思,我們都沒有。”
許妄手裏倒是有一把。她撇了一眼,許妄覺得有些好笑,“你要跟我借傘就直說。”不過他沒說這傘是壞的。隻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有傘不打,如果不打傘,那這傘肯定是壞的。
她開口問,“你家在這附近?”
許妄指了一下,大概四個紅綠燈,“一直左走最那頭,離這裏十多分鍾。”剛剛好程度在右頭,走十五分鍾就到了。
她終於發現了致命問題,“有傘為什麽不打。”
許妄像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著她,“大哥,你看看外麵的雨,這傘管用嗎?”
他又拿出手機,指著天氣預報說,“最起碼要下一個小時的暴雨,我這不找死嗎,沒回家就得被淋透了。”
反正左右也是要等的,“小同學,你的傘,能借我用一下嗎。”
小同學。
她的稱呼一下子讓許妄笑出了聲。“行,借你。事先說好,這傘有小毛病。”
她點點頭,接過傘,到雨裏一撐,走了那麽一小段路,她才發現,這傘漏雨,而且很嚴重,這是小毛病?她回頭往小賣部一看,小少爺正笑的直不起腰來。
程度被氣笑,今天她就非得打著回家不可,又走了幾步路,雨漏的太嚴重了,她不得不回到小賣部,剛進門就把傘往許妄懷裏一扔,瞪著許妄罵道,“這他媽是小問題?”
許妄有些賴皮的回答,“我不是告訴你了有小問題,你不聽啊。”
程度第一次發現有人比自己還厚顏無恥。“你故意的吧。”
許妄看她被淋成落湯雞,頭發還有些炸毛,笑的聲音更大了,就連服務員也笑出了聲,因為程度沒卸妝,剛才一淋妝花了,許妄笑的合不攏嘴,程度走到鏡子一看,她的自己麵子有點掛不住,“你不許笑。”
“你的眼線。”許妄話還沒說話就被笑聲掩蓋了。剛才是在憋笑,現在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剛好程度的耳機裏放著歌詞,歌詞是最美不過下雨天。程度心想,美你媽。
她借來了卸妝水,直接把妝擦了,素顏出鏡。她的唇本來就紅,饒是化妝也無太大差別,素顏的程度多了些嫵媚清純。她的妝比較禦姐和野,掩蓋了她天生的風情萬種。
許妄第一次看見素顏也如此唇紅齒白,國色天香的絕色。程度的皮膚很嫩,她又保養的很白,就算是素顏出鏡,生圖也絕對能打。這樣的大美人化妝簡直是糟蹋自己的臉。
程度不比一般人,又狂又野,站起來和許妄差不多高。目測175,許妄才178。程度右手插兜,靠在牆壁上刷手機,頭發微微挽了一個發髻,看著鬆鬆散散的。
衣服穿的也很隨意休閑,少年感油然而生。
她談不上江南女子的溫潤。
更像北方女子的豪邁。
程度看著手機就看困了,所幸蹲下靠著牆眯一會兒,反正雨也不太大,眯一會兒就睡過頭了。
許妄看著她睡了很久,直到雨停也沒醒。
過了十分鍾,天已經晴朗了,正值夏初,夕陽散在少女身上,她睡的很安穩,難得的乖。
許妄用腳尖碰了碰她。“喂,起來了。”
她沒醒。
許妄定了一個一分鍾後響的鈴,聲很大,程度一下子就醒了,然後破口大罵,“你有病啊。”
許妄還真是挺冤枉的,這次他是真的完全出於好心而已。“好心當成驢肝肺。”
程度詫異,“你是對好心有什麽誤解嗎。”
“你這個女人,真是個白眼狼,我好心叫你起來不讓你睡大街,你還罵我。”許少爺氣笑了。
程度對他無語了,“行,那我謝謝你。”
三分敷衍三分漫不經心四分陰陽怪氣的謝謝。
當一個不做人的敗類,遇見了另外一個,就不由得感歎,這世界上居然有比我厚顏無恥的人。而且一個比一個倔。
許妄轉身走了。
程度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怎麽有這麽小心眼的男人。”
剛才的服務員偷偷在後麵笑。
這兩個人,是真的挺搞笑的。
一六年,是韓劇最火的時間,程度回家就去刷太陽的後裔了。
一邊刷一邊和路蔓談論。“你快看,宋仲基真的好帥啊。”
路蔓不合時宜的問,“你來的班,有沒有什麽帥的男高中生。”
路蔓就不該從程度嘴裏知道許妄。直到多年後她見到一表人才溫潤如斯的許神,不由得懷疑這貨真的是程度口裏的又狗又傲嬌又嘴賤的小屁孩。
程度想了想,“有。”
路蔓有些八卦,程度覺得帥的一定帥,就連周渡遠這樣的典型大帥哥在她眼裏都是滿大街隨處見。“誰啊。”
程度說,“他嘴賤,白瞎一張臉。”
路蔓一聽頓時不感興趣了,“還有嗎。”
“嗯,還有幾個,不知道叫啥。”
“發個照片吧。”
程度調侃說,“不過您九三年的老奶奶就別惦記九九年的小屁孩了,做個人。”
路蔓敲了一個字過去:“滾。”
程度哈哈大笑,“路蔓,你不會真的孤寡一輩子吧。”
“那你倒是給我介紹一個啊。”
程度細細想了一下,大小姐嘴上說著天天找對象,實際上別人跟她說喜歡,人說滾,拉倒吧,“你拒絕多少個了,心裏沒點數嗎。”
“那是他們太醜。”
“行,就彭措帥。”
路蔓淺淺一笑,“偶像能和男人一樣嗎。”
“辦正事去了,拜拜。”
程度放眼望去皆是日落黃昏。
屋子裏光線極好。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的好遠。
再過幾個月就是秋天的北海花開了,程度想起一篇課文,史鐵生寫的,“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你去看看吧。”
這世界上的遺憾太多了,但好像少年時的更多遺憾都在金秋。總想著要帶最愛的人一起看來年的花開,看可可西裏的地平線,去看看巴塞羅那的日出。
過去這麽多年了,能忘的早就忘了。
這個世界上,程度真的孤獨太久了。她撥通了奶奶的電話號碼,她知道是無人接聽的空號,奶奶是她十六歲那年去世的。盡管無人接聽,她照常每天打一遍說一句:奶奶啊,天晚了,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老年人唯一的念想也就是能接到子孫的電話。
什麽都不做,說句話他們就開心一整天。
程度歎了口氣。
從冰箱裏拿出啤酒,繼續刷太陽的後裔。
—沒有的光的日子裏,就沉醉於每個黑夜,因為白晝終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