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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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僻靜的巷子中彌漫著一股惡臭血腥味,石板上沾染了濃厚的血液,屠夫僵硬地躺在地上,陰寒的月光落在他驚恐猙獰的麵上,可想而知他死前是多麽害怕。

    鮮血流到少年腳下,他凝望著屍體,平靜得可怕,漆黑的眸子毫無情緒。

    “死了?”李淮虞喃喃道。

    隨後,他輕蔑地笑了,身形龐大的屠夫就這麽簡單地死在他麵前,被他一個小孩嚇得摔倒,磕破了腦袋……

    李淮虞手裏還握著屠夫的大刀,屠夫的酒味混著血腥味,月光讓他的影子掩蓋了屠夫驚恐猙獰的麵孔。

    “誰叫你侮辱姑姑的?”李淮虞自顧自地說著,鎮定走上前查看屠夫的氣息,確認他死後,他開始處理自己留下來的蹤跡。

    與屠夫的身形相比,少年簡直是一隻小小羔羊,就算有人知道屠夫是被害死,也根本不敢想是這小小少年所做。

    李淮虞嫌惡地踹了屠夫一腳,想到那日姑姑好不容易回來看他一次,買來一斤肉,卻被屠夫言語侮辱,那隻碰了豬肉油膩的手觸碰到姑姑的肩……

    想到此處,他毫不猶豫地把屠夫推進肮髒的河溝中,也扔掉了他可怖的大刀,揚長離去。

    昭沁已經耽擱許久,此時也該回去。

    如今她快到了出宮的年紀,擺在她麵前有兩個選擇……

    要麽繼續在宮中,蹉跎歲月;要麽離開皇宮,找個好人家嫁了,忘掉以前的一切。

    昭沁為難地低頭,木桌上的蠟燭滴落,她不敢看麵前的男人。

    男人擦拭著刀子,輕聲叫了她:“公主。”

    四下無人,他才這樣叫她。

    “莫要再做傻事,這麽多年過去,也沒查出什麽……”章刀憲放下手中的武器,溫和地勸道。

    當年昭沁不顧他的阻攔,悄悄地進宮,誓要在皇宮查到當年廢太子造反的真相。

    如今歲月流失,她卻一無所獲。

    “殿下吩咐我,務必要照顧好你。”章刀憲不忍地看著昭沁磨出繭的手指,“是我失職。”

    昭沁苦笑一番,無奈道:“我又不是什麽公主,怎麽做不得這些活了?”她伸出自己的手,仔細端詳著手指上的繭。

    章刀憲欲言又止,在他心中,昭沁一直是公主。當年昭沁被指認為假公主,逐出皇宮,身為長兄的太子念在多年情分,派去多名護衛保護這位假公主,而章刀憲就是其中一位。

    一個假公主引來這麽多人的追殺,這麽多護衛為了保護昭沁,不顧生死,殺到最後,也隻剩下章刀憲。

    這一保護就是十多年……

    直到太子弑父被廢,章刀憲也盡職盡責地保護著昭沁。

    昭沁不信長兄會弑父,一氣之下進宮做宮女,想要為長兄證清白。那時候的她實在年輕氣盛,在江湖艱難地活著,在富麗堂皇的宮中也活得小心翼翼。

    木屋內的兩人沉默。

    章刀憲找了另一個話題,“昨日屠夫欺負你了?”

    昭沁輕輕點頭,看著他桌上閃著寒光的刀子,“算了,別為了我惹來官兵,到時候也不好收場。”

    “那小子呢?”章刀憲問道。

    昭沁搖頭,“深夜他跑去哪兒了?”

    章刀憲也茫然地搖頭,兩人神色變了變,都沒有提起李淮虞的特殊身份。李淮虞實在古怪,章刀憲從來沒見過哪個孩子像他這樣陰鬱,連笑都讓人感到惡寒。

    “他還是與你不親近嗎?”

    “是,也就對你好些。”章刀憲皺眉,他並不喜歡李淮虞,覺得他與他爹一樣惡毒虛偽,也許前廢太子弑父就是他爹陷害。

    昭沁望向門口,少年消瘦的身影赫然立在門口。

    李淮虞瞧見昭沁還未走,急忙上前抱住昭沁,“姑姑不走了嗎?”

    盡管李淮虞在大風中站立許久,想要讓風吹走他身上的腥味,但明敏銳的章刀憲還是發現異樣,疑惑地看向他。

    “馬上就走了。”昭沁發現他與自己同高,“在家要聽叔叔的話。”她淡淡地囑咐他,眼見他眼裏滿是失落和不舍,隻能無奈歎息。

    李淮虞瞧著昭沁要離開,問道:“姑姑是要留在宮中,還是出宮嫁人?”

    昭沁猶豫半響,她在宮中默默無聞多年,根本查不到長兄當年的事……

    “留在宮中吧。”昭沁鼓起勇氣看向屋內的章刀憲,眼裏滿是堅定,這麽多年過去,她始終堅信溫和有禮的長兄絕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李淮虞間昭沁離開的背影,默默地回到屋內。

    章刀憲深深歎息,冷眼凝視著李淮虞,“今夜去哪裏?”

    “張嬸叫我幫她殺雞。”李淮虞從容地說道。

    兩人也就隻說了這麽兩句話,隨後熄燈休息。第二日章刀憲去集市,並未看到欺辱昭沁的屠夫,一問才知屠夫昨夜喝酒磕破了腦袋,掉進溝裏死了。

    ……

    昭沁回到宮內,開始點算從宮外帶來的新鮮玩意,吩咐宮女送去給鸞珠公主。

    鸞珠公主深受聖上寵愛,宮女們小心翼翼地接過民間買來的有趣玩意。

    “阿沁姐姐,今年你會出宮嗎?”小宮女問道。

    昭沁搖頭道:“我還會繼續留在宮中。”

    小宮女露出欣喜的笑意,在宮內年長的宮女向來喜歡使喚她們這些新進的宮女,她被派到此處,阿沁姐姐對她很照顧,她自然是舍不得阿沁姐姐離開。

    隻是想到阿沁姐姐歲數已經到了,又忍不住問道:“阿沁姐姐不出宮嫁人嗎?沒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嗎?”

    一旁的小宮女敲打了她的腦袋,示意她別亂說話。

    昭沁隻是笑了笑,“我倒是不愛慕其他人。”

    昭沁搬動著花房的牡丹,這裏高貴的牡丹也比她們宮女的命貴,這一株白牡丹是要送往麗妃娘娘宮中。

    在去麗妃宮途中,昭沁聽到麗妃所生的鸞珠公主近日收了一個低賤的馬奴,宮人談論起那馬奴姿色絕麗,雖然身份低賤,可麵容實在好看,怪不得公主不顧阻攔地收了他。

    昭沁停留一會,聽到幾個宮人嘖嘖兩聲,感慨那馬奴萬一被霍祁瀲抓住,可要被折磨死。

    本就與自己無關,昭沁抱著那株白牡丹走向麗妃宮中。

    麗妃正與自己的女兒鸞珠公主一起喝茶吃糕點。

    麗妃的發絲淩亂,鸞珠公主便給母妃整理好,殿內並無多少宮女伺候。

    如昭沁所見,麗妃神誌不清多年,有時瘋瘋癲癲,有時神智清醒能與公主說些話。

    鸞珠公主輕聲道:“放下吧。母妃,你看今年的白牡丹開得正好。”

    金燦的陽光落在白牡丹上,花瓣上的露珠閃著光,昭沁看著鸞珠公主嬌美的容顏,默默地放下牡丹。

    回去的途中,昭沁遇見了傳說中的霍祁瀲,他臉上布滿陰沉,想來是聽見宮女所說,對鸞珠公主的行為感到憤怒。

    霍祁瀲身著官袍,劍眉緊緊皺著,昭沁入宮多年,也才見到他幾眼,他疾步走著,並未注意到昭沁。

    鸞珠恰好從麗妃宮中出來,昭沁跪在地上,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聽說你收了一個容貌絕麗的馬奴?”霍祁瀲看似沒生氣,反而笑嗬嗬地問起鸞珠。

    金燦的陽光下,公主羅裙上的金絲閃閃發光,金釵上的珍珠和珠寶襯托她美麗貴氣。

    “是又怎樣?”鸞珠公主疑惑地望著霍祁瀲,她說話溫柔,但態度並不溫柔。

    “有時間帶出來讓我看看,什麽樣的馬奴能讓公主那般喜歡。”霍祁瀲勾唇一笑,鸞珠公主見他態度溫和,一臉疑惑,本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

    太陽灼熱,昭沁在太陽底下跪著,將兩人的話都聽得一清二楚,好在周圍還有下跪的宮太監,不顯得她突兀。

    霍祁瀲與公主一起走著,他輕輕瞥了一眼跪在地上難受的宮女,又多看了一眼,覺得她與鸞珠公主有幾分相似。

    昭沁察覺到霍祁瀲的眼神,趕忙壓低身子,表現出自己的卑微。

    “那馬奴叫什麽名字,也讓我認識認識。”

    “他救了我一命,我自然要好好報答他,你問這麽多做甚?”鸞珠公主認真道。

    宮內的人都知道鸞珠公主有一個病瘋的母妃,也知道鸞珠公主深受聖上喜愛,連皇後所生的嫡公主也不及。宮女們也都喜愛鸞珠公主,她善良可親,從不刁難宮女太監。

    鸞珠公主想了想,說道:“他叫淮虞。”

    刹那間,炎熱的太陽之下,昭沁感到惡寒冰涼,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怔怔地看著往前走的尊貴公主,從她口中,她好像聽見了李淮虞的名字。

    她懷疑自己聽錯,想要豎起耳朵再聽聽,隻是那兩人沒再談馬奴的事。

    昭沁不安地盯著地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