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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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沁許久不曾見到李淮虞,他來花房的次數少了許多。
五月的海棠開得正好,昭沁從其他宮人口中得知,聖上偶爾看見一次海棠,想起麗妃,傷感不已,前幾日去看望麗妃。
麗妃拚命啦抓著聖上的龍袍,哭喊著自己找到了孩子。
宮人感慨,麗妃的瘋癲症似乎更嚴重了。
昭沁惶恐不已,傍晚時分打算去金玉宮看看李淮虞,半路卻不巧遇見了霍祁瀲。
“是你?你要去看望你的侄子?”霍祁瀲冷笑兩聲,傍晚的黃昏倒也沒讓他顯得威嚴可怖,笑起來有幾分灑脫。
“你叫阿沁?”霍祁瀲審視著昭沁。
昭沁瞥了一眼氣衝衝走來的錦盛公主,嚇得立馬跪在地上,可錦盛公主不顧禮儀地踹了她一腳,“賤婢,你勾引誰呢?”她惡狠狠地踩在昭沁的手指上,發泄著怒火。
霍祁瀲看在眼裏,眉頭緊皺,“公主心狠,竟然連一個賤婢也不肯放過?”
“表哥,不是的……”錦盛公主見霍祁瀲不滿,立馬變得乖巧,“表哥,我隻是怕她……”
“公主這點自信都沒有,竟然覺得自己不如一個賤婢嗎?”霍祁瀲回懟道。
錦盛公主囂張的氣焰仿佛遇到了冷水,搖搖頭,眼含淚水道:“表哥……”
昭沁感到手指火辣辣的疼,待錦盛公主離開後,她才站起身來檢查自己的手指。
霍祁瀲怎麽會有閑心去查我?
昭沁看著霍祁瀲的方向,應該是去金玉宮,她等到天黑,才走到金玉宮門口。
金玉宮的宮人似乎不知道李淮虞的去向,昭沁卻在回去的路上遇見那孤獨的少年,有了公主的恩賜,他似乎可以在皇宮中隨意行走。
“姑姑來看望我?”
“你去哪了?”
“我去冷宮了。”李淮虞冷笑兩聲,大方承認道。
“你去冷宮做什麽?”
那地方是禁忌之地,旁人避之不及。
“麗妃娘娘說,裏麵關著以前的罪人,曾經照顧過她的嬤嬤也關在裏麵。”
昭沁心一涼,“你在做什麽?”
“姑姑,我隻是拿回屬於我的一切。”李淮虞輕輕一笑,皎白的月亮掛在黑夜中,他並不在意昭沁震驚的神色,“姑姑,你怎麽了?”他故作天真地問道。
“淮虞。”昭沁上前激動地呼喚他,“別冒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淮虞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安撫驚恐的昭沁,隻是猛然想起這不是夢。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獵場上,我看見自己與鸞珠公主有一模一樣的孔雀白玉。”李淮虞將那塊絕妙精致的白玉拿出來,周邊用金鑲邊,即便是黑夜也難以蓋住它的華貴。
李淮虞輕輕靠近她,她常年在花房裏忙碌,似乎全身都有一股花香味,讓他沉迷其中,在她耳畔輕輕說道:“姑姑,待我恢複身份,以後你就不用在皇宮吃苦,不會被其他人欺負。”
昭沁覺得此時的李淮虞天真,即便是皇子,也會被這皇宮吃得骨頭不剩。
“淮虞,我勸你收手,即便是皇子,也不能保護我。”
李淮虞迷茫地看著昭沁。
昭沁害怕李淮虞瘋狂的舉動會暴露她和章刀憲,想到傍晚時分,霍祁瀲對她的注意,冷聲道:“你如果執意要恢複自己六皇子的身份,我和章刀憲與你一刀兩斷,隻當是陌生人,從未見過!”
此處陰森,連一盞宮燈也沒有,隻能借著月光才能看清對方的一舉一動。
李淮虞不可置信地看著昭沁,夜晚的風陰冷,昭沁決然含淚地說出此話,他隻當是姑姑太過害怕他會出事,他並未怪罪姑姑絕情,反而按住昭沁的臂膀,一次又一次地保證自己絕不會出錯,一定會讓所有欺負姑姑的人付出代價。
昭沁看著執迷不悟的李淮虞,無奈地歎息,推開少年,“以後不用叫我姑姑,對外也得說自己是孤兒。”
“姑姑……”李淮虞疾步追上昭沁,他嗓子微微啞,對昭沁的冷漠感到緊張。
他猛然想到倘若自己失敗,也會讓姑姑受罪,便柔聲道:“我也不會連累姑姑。”
昭沁回頭望了他一眼,心疼道:“你本是受盡寵愛的皇子,遭遇這樣的不公,確實該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你去吧,隻要不害了其他人,都可以。”
李淮虞見昭沁要離去,跪下道:“姑姑是要棄了我?你是真的要丟棄我?”
昭沁驚詫地看著少年跪在地上,可憐地盯著自己,眼角粉紅。
“姑姑,倘若我失敗,絕不會牽連你們,這月我回去就讓章叔宣稱與我斷絕關係。”李淮虞抱住昭沁,眼巴巴地凝望她,“我能接受表麵的斷交。”
昭沁撫摸著少年的柔發,微微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宮牆外有一顆柳樹在夜風中飄動,冷風讓她全身緊繃,少年抱住她的腿,微紅的眼睛和晶瑩的淚珠讓她心疼。
“我會對外說自己是遺孤,可姑姑不要真棄了我。”李淮虞絕不會允許姑姑離自己而去,這些時日邪念瘋狂增長,他害怕和惡心充斥內心,不斷地厭棄自己,可他真的舍不得姑姑,想要與她再親近一些。
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少年仰著頭,“我做這些不僅僅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姑姑。”
這句話讓昭沁全身冰涼,她想起章刀憲的那番話,借他之手,查查當年真相。昭沁腦海裏滿是長兄在大殿上跪下為她求情,慘死東宮,屍橫遍野。
“我可以為姑姑做任何事。”
“什麽事都可以嗎?”
深夜,將兩人都墜入深淵。
少年貪婪地看著她震驚的眸子,眼含淚光,堅定又欣喜地點頭。
“當然。萬丈深淵、刀山火海、十八層地獄,我都願意為姑姑去。”少年輕柔地說道,緊緊地抓住昭冰冷的手,將自己的暖意傳到她身上。
昭沁癱軟地跪在少年麵前,“好。”
兩人商量好,找到當年的接生婆,這是目前的突破口。
五月中旬,昭沁隨著采辦的宮女一同出宮門。
李淮虞早早在京城的一家酒館中等待昭沁。
昭沁急匆匆進入酒館,途中沒人跟蹤,她進入客房,少年等待她許久。
“姑姑。”
昭沁道:“當年接生婆的住址。”
當年,昭沁被逐出皇宮,恰好是麗妃生產當日,所有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她這個假公主身上,自然沒人注意當時還是王側妃的麗妃生產。
當年保護昭沁的護衛共有十二人,存活下來的隻有章刀憲,太子時常寄信問候,從信件中得知麗妃在生產後就嚷嚷著自己生的是兒子,並非女兒。
當年此事鬧到先皇麵前,麗妃母家是當時顯赫一時的沈家,先皇重視沈家,派人做了一場法事,麗妃才消停。
隻是麗妃暗中求助太子幫忙查此事,整日心驚膽戰,誓死也要找到自己的孩子。
先太子無奈答應幫忙,想到此事恰好發生在昭沁逐出皇宮那日,覺得蹊蹺,便寫信給保護昭沁的章刀憲詢問。
昭沁與李淮虞去查舊地址,發現早已搬走,問起周圍鄰居,又得到新的地址。
接生婆如今變得富有,能在京城買下一座宅子,即便是關門,昭沁也聽見她嗬斥自家兒子不爭氣,多年來連個秀才也沒考中。
昭沁讓李淮虞記下接生婆的長相,回宮後畫給麗妃看。
“當年伺候麗妃的嬤嬤在冷宮如何?”
李淮虞道:“有兩個已死,還剩下一個苟延殘喘,看樣子也瘋了。”
昭沁皺眉,她還是公主時,根本想不到這富貴京都會有這麽多肮髒的陰謀詭計,即便被趕出皇宮,有權貴暗殺她,她也天真地以為暗殺之人隻是盜匪。
如今長大,才覺得當年的自己蠢得要命。
傍晚,昭沁與李淮虞在小巷子分開。
“記住接生婆的模樣了嗎?”
“淮虞已經記住。”
昭沁微微一笑,當年認識他時也才十歲,大字不識,她每每從皇宮出來一次,就教他識字,不過半年就差不多認完了所有,也會寫詩,這孩子在她眼裏是文曲星下凡一樣的存在。
兩人分道揚鑣回宮。
李淮虞在街上買來一些女兒家喜歡的零食和飾品,他隨便敷衍過鸞珠公主即可,她高高在上多年,怎麽會稀罕民間的東西。
等過了兩日,李淮虞陪著鸞珠公主去看望麗妃,隻是四周都是人,李淮虞似乎沒辦法單獨與瘋癲的麗妃說話。
“公主給麗妃娘娘作畫吧,您的畫技很有長進。”
李安瑤輕輕一笑,“那我給母妃畫什麽好呢?”
“人像,麗妃娘娘什麽奇珍異獸沒見過,不如畫公主心中所想的人給麗妃娘娘看看。”李淮虞輕聲道。
他轉頭對宮女道:“公主作畫,搬來器具。”
宮女見狀,立馬搬來作畫的器具。
“公主作畫需要安靜,你們暫且退下。”李淮虞儼然成為公主身邊的第一紅人,周邊的宮女都聽他的話,乖乖退下。
李安瑤作畫時,專心致誌,李淮虞在一旁欣賞,麗妃此時也安靜地看著李安瑤作畫,瘋癲症狀並未發作。
“淮虞,不如你也隨我一起畫畫,我也想看看你心中所想的人是誰。”李安瑤笑著邀請他。
李淮虞輕輕一笑,他求之不得。
“奴畫技拙略,望公主莫笑。”他慢條斯理地拿起毛筆,兩天兩夜地想著那個老女人的長相,下筆多了幾分自信,流暢地畫出每一筆。
麗妃嘴裏喃喃地呼喚著兒子的乳名。
李安瑤悄悄地觀察著李淮虞的一舉一動,少年的眼眉比山月更美,一舉一動都有不凡的氣度,清澈的眼眸盯著毛筆,似乎並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你畫的是……”李安瑤遲疑,“女人?一個老女人?”
李安瑤震驚於馬奴的畫技不錯,甚至是栩栩如生,更驚訝於他畫的竟然是一個老女人。
麗妃聽到此話,看向畫像,睜大眼睛,從溫順的兔子突然咬人,嘶吼著畫中的女人偷走了她的孩子。
李安瑤嚇得連連後退,“母妃?”
李淮虞站在她麵前,是要為她擋住麗妃的傷害。
宮女聞聲急忙走進來控製住麗妃,慌慌張張地呼喊著娘娘。
麗妃哭喊著,李淮虞上前跪在麗妃麵前,麗妃見狀抱住李淮虞,哭喊著兒子的乳名。
李安瑤站在李淮虞身後,並未看到少年陰鬱可怖的眼神,她驚恐萬分地看著發瘋的母妃,她無論如何努力,似乎都得不到母妃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