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校區最適合辦大型晚會的場地、學校重金兩億建造的體育館一向是各個學院競逐的對象，最後還是花落李山教授家，李教授果然德高望重，擅長和領導套磁。

    今天心澄難得化了妝，不為別人，隻因為她最喜歡的脈搏樂隊今晚有參演節目，能請脈搏，李山教授太有品味了吧，什麽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審美，這就是啊！

    曉聲悄悄告訴她，她那個飛行員男友今天也來看她表演了，心澄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果然見到一個身姿挺拔的男生朝她們微笑，國家幫忙篩選出來的男朋友就是不一樣。

    心澄沒想到她們班的位置會如此偏遠，她正沮喪著不肯入座，便接到了莫凡的電話，然後她就看見了坐在主賓位向她招手的他。

    她的心又從剛才的激動和興奮中回落下來，這是高校的院係晚會，和他這個社會閑散人士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過去坐吧。”心澄仍在猶豫，導員秦老師剛好經過她的身邊，告訴她莫凡是今晚活動的讚助商，他早囑咐好了在他的旁邊給她留個位置。

    心澄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手上動作是明確的拒絕三聯。

    “他不是你三舅嗎？”秦老師狐疑地看著扭扭捏捏的她。

    好吧，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種操作，別人動手當然不可能這麽疼。

    今晚的莫凡衣冠楚楚，風度翩翩，他對她笑，沒有任何的戲謔和調戲，隻有溫柔。

    心澄避開了他的視線，不去看他的眼睛。

    “莫先生。”

    “想我了嗎？”莫凡聲音低沉，他的聲音隻有他們倆才能聽清。

    “我說了我有喜歡的人了。”

    “可你前兩天不是還說等我回來看你？”

    “呃，如果我說我那會兒剛好大腦受了傷胡言亂語，你信嗎？”心澄欲哭無淚。

    “我不信。”莫凡習慣性地挑了挑眉，笑容慵懶中帶著篤定。

    莫凡的聰明通透絕對是心澄活這麽大所見之人中的翹楚。在有限的幾次接觸中，她觀察到他待人態度相當謙和，臉上總是掛著笑。

    他所有的野心和自信都寫在他的眼神中，即使他笑語晏晏時，也不會叫人敢心生怠慢。心澄知道那是他的出身和經曆賦予他的底氣，這種底氣根本不需要他大聲地向全世界宣揚什麽。

    跟他相比，她的林昭蘇，簡直就是個單純的傻子，不過，她童心澄就是喜歡。

    學校的各位領導入了場，莫凡站起來微笑著和他們一一地握手寒暄，心澄乘機想逃，卻不想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怎麽都抽不出。

    李院長身高接近一米九，在一眾教授中間顯得極其突兀，頗有些鶴立雞群。

    他們寒暄了大半天，李院長才發現莫凡手裏還牽著個女孩子。

    “這位是？”

    “這是我一個小朋友，也在咱們學院讀書的，今年大二。”莫凡答道。

    “院長好，我是童心澄。”

    “原來是心澄同學啊，好好讀書，如果學習和生活上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隨時來辦公室找我。”李院長鴻儒碩學，他能說這句話，心澄感到受寵若驚。

    “謝謝院長，那我先回去坐了。”心澄腦子裏仍然隻有一件事，那就是趕緊掙脫莫凡的手掌。

    “沒事沒事，你就坐那吧，這些領導露個臉一會兒就撤了，待會就都是咱們自己人了。”李院長輕聲說完這句話，還調皮地眨了下眼睛，心澄仿佛看到了姨父辦公室裏的那群老頑童。

    莫凡淺笑著牽著她的手落座，仍然是沒有放鬆，心澄感覺到很多含義複雜的目光正有意無意地從自己身上掠過，她還沒看到林昭蘇的影子，他要是看到了，當會做何想？

    “你放手，我不跑，說話算數。”心澄祈求著看著莫凡。

    他看了看她，終是撒了手。

    他們兩個人並肩而坐，卻各懷心思，彼此無言。

    莫凡單手支著下巴，看著眼前撥亂了他心弦的姑娘的側顏，她的顱骨圓潤，鼻子高挺，眼神如初冬的湖水，冷冽又純淨。

    他見過各種風情的女人，除去美貌不談，她們中很多也算得上長袖善舞、鍾靈毓秀，可是沒有一個人比她更像他。

    很奇怪，都說互補才是最好的愛情，可是他偏偏愛這樣的她，若今生他有幸能擁有她，他們一定可以共同譜寫很多商業上的傳奇，他真的想和她攜手一起遊曆這紅塵。

    能像今晚這樣靜靜地陪著她坐一會，他心滿意足。

    心澄終於等來了任曉聲的獨舞。

    舞台中央的那束光從頭頂打到她一個人的身上，讓觀眾可以專注的看到她揚起的下巴，天鵝般的頸子，挺直的腰和踮起的腳尖。她舞步輕盈，眼神清亮，唇角飛揚，動作行雲流水，她就是優雅和溫柔的化身。

    心澄無法形容她此刻感受的那份藝術的魅力，她隻是感動得熱淚盈眶。

    所有人都屏著呼吸目不轉睛地追著舞台上的那道光，待到表演結束，觀眾席爆發出驚雷般的掌聲，遲遲不能平息。

    心澄坐得近，她能看到那些大佬們也都深受震撼，讚揚不絕，李山院長謙虛地和同僚們客套著，心澄估摸著他現在的心裏肯定得意非凡，忍不住在想，不愧是我金融學院培養出來的小崽子，呃人才啊。

    “沒有個十年以上的積澱，跳不出來今天這個水平，你這個朋友是真的優秀。”莫凡歪著頭和心澄耳語道。

    “她有男朋友了。”心澄本能避開，椅子又向旁邊挪了挪。

    “放心，我的心跑不了。”莫凡微微一笑。

    心澄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她好端端地跟他提什麽和感情有關的話題？

    手機放在口袋裏震動，心澄打開微信，林昭蘇的頭像在閃爍。

    他說“告訴這個姓莫的放學別走。”

    她回“你在哪？”

    他說“舞台左側。”

    心澄抬頭，果然看到他站在黑暗中跟她比了個手起刀落的動作，最後還是忍不住凶凶的笑了。

    心澄立刻警告的眼神瞪回去，這家夥是覺得自己露著一對小虎牙笑的樣子挺勾人是吧。

    他們之間的互動完全落在了旁邊莫凡的眼裏，沒人知道他心中所想。

    又過了幾個節目的時長，林碧兒發來信息：對不住了，我和師哥今天會官宣。

    心澄冷笑一聲，收起了手機。

    舞台上的燈光暗了下來，接著是緩緩流動的鋼琴聲，然後是兩束靜謐的光，光圈中間分別是林昭蘇和林碧兒。

    心澄聽到李院長開心得像個一米九的孩子同旁人說“你們看我這個親傳弟子像不像年輕時候的我？”

    林昭蘇身材修長，發型利落，側顏線條流暢，黑襯衫閃著細碎的光。小提琴流淌出來的音樂舒緩而柔情，比言語更善於傾訴和表達，有講好故事的神奇魔力。

    天空悠遠，田野間寂靜無聲，晨曦的光芒慢慢灑向大地，天地間隻有他二人，一眼萬年。

    音樂聲逐漸弱到呼吸可聞，旋即是他的第二首，她聽出了曲子裏的焦慮，痛苦，矛盾和掙紮。

    然而曲風一轉，下一幀鏡頭就是飄雪的校園小路，她與他深情相望，一起白頭。

    最後是她的夢境，她和他夢幻的，甜蜜的，溫柔的，初吻。

    這世界上若說有什麽最動人，那一定是你愛的人也同樣深深地愛著你，不是嗎？

    心澄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紅了眼圈，心緒隨著他的音樂穿越時間空間，這世界變得異常的安靜，仿佛一切都消失不見，唯有相互對視的她和他，白了頭發，送走了時光，一起坐在搖椅上回憶彼此相知相愛的一生。

    音樂停止，身著白色禮服的林碧兒無限柔情地挽住了林昭蘇的胳膊，他們一起鞠躬致謝，整個畫麵像個溫馨的婚禮。

    觀眾席中有勇敢的男生跑上台去給林碧兒獻花，而她則轉手捧給了旁邊的林昭蘇。

    觀眾席爆發出巨大的起哄聲，大家一起喊“在一起，在一起。”聲音久久不能平息。林昭蘇下意識地看向心澄的方向以證清白，然而她似乎正在和莫凡說些什麽，根本就沒有看他。

    此情此景下，他哪還顧得上林碧兒手中的花，沒有當場吐出血來那都算他身體好。

    林碧兒很是沒有麵子，不過她反應也還算快，馬上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一手捧著花，另一手牽著裙角跟著林昭蘇下了台。

    李院長這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拍著大腿遺憾地說道“這傻小子倒是上啊，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心澄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她想起林碧兒說，他早晚都會是她的人。

    她還說，她的家可以給他很多。

    是啊，她童心澄隻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除了默默地喜歡，她什麽都不能給他。

    她不過是，一個空有美貌的，花瓶而已。

    是啊，真是可惜呢，她竟，還有美貌。

    主持人很懂她，及時喊出了她最喜歡的那個樂隊的名字。他們的主創是大四的師哥們，曾經還有個師姐，不過她今年剛畢業了。

    心澄最喜歡男主唱的聲線，幹淨性感卻充滿力量。他們今天歌單除了自己的成名曲，最後竟然還有心澄超愛的《天空之城》和《我們不能失去信仰》。

    心澄第一次聽師哥師姐唱歌還是去年在校音樂節上，那時她站在離舞台很遠的二樓教室的窗口，而今天是她第一次近距離地聽他們唱歌，大概也是最後一次，因為他們即將離校。

    也許正因為如此，樂隊所有人今晚的狀態都超級得好，頗有一種提前離別的悲壯。

    “真的很激動，因為今晚就是我們的有生之年係列，我們真的很榮幸能為金融學院60歲的生日獻唱。那下麵是最後的兩首歌的時間，這兩首歌也是我們樂隊的前主唱傑西姐姐最喜歡的，很激動，也很遺憾，今晚不能和她一起唱，那麽我將代替她唱完所有男女聲的部分。祝願我們的學院越來越好，祝願所有的師弟師妹們都能實現心中理想，永遠不要失去信仰。”

    “能一起唱嗎？”心澄在台下突然發聲，全場所有目光一下子全都投到了她的身上。

    主唱像是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種突發情況，他的大腦大概當機了三秒，不過他很快示意心澄上台。

    “為什麽想上來一起唱？”

    “因為和你們合唱一次就是我心中的理想之一。”場內的氣氛完全被點燃。

    “要給你提詞嗎？”

    “倒背如流。”心澄自信一笑，唇上的楓葉色口紅和她的黑色a字裙以及彎彎長發搭配在一起讓她給人以又甜又酷的奇妙感覺。

    音樂聲起，誰也沒有想到心澄的聲線以及台風會和樂隊這麽契合，仿佛她本來就屬於他們的團隊，屬於這個舞台。

    港島妹妹，你獻給我的西班牙餡餅

    甜蜜地融化了我，天空之城在哭泣

    港島妹妹，我們曾經擁有的甜蜜的愛情

    瘋狂地撕裂了我，天空之城在哭泣

    當那些經典的歌詞在會場內響起，現場所有會唱和不會唱的同學們全部都跟著站起來合唱，而千裏之外某間辦公室內，正在加班的傑西姐姐看著直播，已淚流滿麵……

    音樂結束，他們彼此相擁，然後告別，就像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彼此一樣。

    心澄是個不愛拍照的人，而多年後她的這段珍貴的影像仍躺在許多人的移動硬盤內，成為了永遠的青春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