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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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慕容清愁找到周百仁時,他已氣息奄奄,她費力的把他挪到一破廟裏。

    三日三夜,周百仁醒轉,見是慕容清愁在照顧他,因為欣慰,疼痛也感覺不到了。

    慕容清愁溫柔的聲音,”百仁哥哥,張開嘴,來,喝點粥。”

    周百仁抿了一口。

    ”百仁哥哥,等你身體複原後,我就嫁給你,遠走天涯,離開這是非之地。”

    周百仁格外的陶醉,但猛的又想起他的姐姐,不由暴吼”不,你是我的仇人!”

    ”我……”慕容清愁怔怔的,”我是你的仇人嗎?”

    ”仇人的女兒仇人的妹妹!”周百仁一指她,”別碰我,我不要你!”他不知哪來的洪荒之力,向外衝去。

    慕容清愁愣愣的流著淚。

    白改改外出辦事,露經一荒郊野地,見一人倒草叢,忙抱他上馬……

    慕容清愁回過神,追出尋找時,卻怎麽也找不到周百仁的蹤跡,仰天大喊”百仁哥哥,你在哪?你在哪啊?”

    周百仁被救到”血染派”。

    血染派顧名思議,是刀口劍尖舔血的派教,非正派。

    白改改是派主女兒,雖長在邪派,但心地不壞,有正義感。

    她請最好的太夫,為周百仁醫治,並親自照顧他。

    待周百仁身體康複後,得知他的遭遇,便教他武功。

    周百仁聰明好學,不但學到血染派的功夫,還得到了白改改獨傳絕技”奪命鎖鏈””伏虎琵琶”,更有第九部《天書》的”摧天破地掌”。

    五年,他已功成,從而也參加派中一些活動。

    白教主死於一場打鬥,白改改接掌派主之位,吩咐下去,從此派人改邪歸正,扶危濟貧。江湖之中,倒也贏得一時讚譽。

    無奈周百仁早是看透世道黑暗,由一良家少年變成了一個殺手,冷酷無情,手下不留活口。

    白改改喜愛他的俊俏,無奈他心另有所屬。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她邀他上水亭閣,推杯換盞,酒醉迷糊,他把她當作慕容清楚,抱懷中親吻起來……

    一夜之間那個曾暴打周百仁的那個縣衙府,血流成河,縣太爺屍懸城樓,暴曬暴淋。

    人心惶惶,日也閉戶。

    晌午時分,慕容森一家正在吃飯,聽到一聲長嘯,接著就見周百仁出現眼前。

    慕容森爬窗要逃,”咻”的一聲,周百仁手起劍落,他便身首相異。

    慕容夫人抱住周百仁的身子,催促呆若木雞的慕容修”我兒,趕緊逃命!”母愛的力量讓她緊緊抱住周百仁。周百仁無論如何用力也掙不出,眼看著慕容修要出逃,他遲疑之下,一掌擊在慕容夫人”太陽穴”上。夫人當場斃命,倒在地上。

    慕容修出逃沒幾步,被周百仁擲來的利劍由後直穿胸膛,血噴而死。

    ”啊”

    從外進來的慕容清愁嘎然止步,麵色慘白,踉踉蹌蹌過來,抱母親在懷中,”娘啊娘,娘……”

    周百仁囁嚅“我沒想過要殺你娘……”

    慕容清愁身體顫抖,指著滿屋子的屍體,”你為什麽這麽殘忍?”

    ”是他們逼我的!”

    ”就算我爹我哥害死了你姐,他們罪有應得……”慕容清愁的淚滴到她母親的臉上,”可是我娘跟你有什麽仇?什麽恨?我娘又有什麽罪?你為什麽要殺我娘啊?”她騰的直起,拳頭如雨砸在周百仁的胸前,呼天哭喊”你曾經是那麽的善良,死了一隻羊,都會流淚,如今怎麽這麽惡毒?”

    周百仁抱住她顫抖的搖搖欲墜的軀體,”清愁,你殺了我吧!”

    ”我是你仇人的女兒,仇人的妹妹,你為什麽不殺我?”慕容清愁捶打著他,”為什麽不連我一起殺掉?”

    ”清愁,我愛你!”

    ”……”慕容清愁牙關亂顫,迸出一個字”滾!”

    山風陣陣,茅草萋萋。

    周百仁跪在綠葉兒的墳前,”姐,你的大仇已報,可我為什麽沒有報仇的快感?”

    墳地裂開,綠葉兒從中出來,”傻弟弟,你一報仇,就失去了你最愛的女人慕容清愁。”

    ”不!我不能失去她!”周百仁叫喊,”我愛清愁!”

    ”唉,孽緣!”綠葉兒長歎一聲,悠忽要消失,”孽緣啊!”

    ”姐,姐……”周百仁抱住姐姐的雙腿,”別丟下我啊!姐……”雖是悲痛之中,但他尤能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抱住的是有血有肉有彈性的腿,而不是靈魂。他驀然抬首,看見白縞素紗,長發飄飄,美顏憔悴的慕容清愁。

    慕容清愁摸著他的眼淚,”從此以後,你我天各一方,互不相欠。”

    ”清愁,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啊!”

    ”都過去了!”慕容清愁搖搖頭,”我要走了!”

    周百仁隨著她目光望處,看到大樹下,穿白戴孝的是她的私塾老師薛慶祠。

    慕容清愁向薜慶祠走去。

    他向她伸出溫暖的手,牽著她向山下走去。

    周百仁一頭搗在地上,淒然呼喊”清愁一一一”

    流逝的歲月在慕容清愁拔動的琴弦下和緩緩流轉的眼眸中浮現。

    潺潺溪流邊,有幢小屋子。

    屋子的男主人薜慶祠,是所學堂的先生,娶妻慕容清愁。夫妻兩個相親相敬,膝下一雙可愛兒女。

    每每閑暇之餘,夫妻二人相伴溪邊,彈琴韻曲,和著潺潺溪流,優美動人。

    兒子則在潺潺溪流中玩耍,時不時舉起小手,歡叫”爹,娘,我摸到蝦米了。”或”爹,娘,我又抓到螃蟹了。”

    不足半歲的小女兒躺在小小搖籃中,仿佛也喜歡上了潺潺溪流聲,悅耳琴曲聲,咧著小嘴,甜甜的笑著。

    一家四口,生活雖是清貧,但幸福美滿,羨煞旁人。

    一天,有位滿身血汙的蒙麵人踉踉蹌蹌跑來,倒在潺潺溪流旁。

    夫妻二人頓起惻隱之心,救下蒙麵人,不料卻是遭人追殺的周百仁。

    薛慶祠依然每天學堂教課,慕容清愁則在家照顧周百仁。

    她讓本已冷血的周百仁熱血沸騰,他的每一根神經,每一把骨頭,都浸透著她。

    喂他吃完藥後,她溫柔的細心的替他掖了掖被角。

    在周百仁的眼中,她就是他的神女,他的救世主,她是他唯一願意傾注全部情意的女人。一股強烈的占有欲襲擊著他,他不可自抑的將她拉倒懷中。

    慕蓉清愁抵死掙紮,”放開我,放開我……”

    薛慶祠學堂歸來,見妻受辱,奮不顧身相救。可憐他一個文弱書生,哪是周百仁這個江湖殺手的對手,帶著滿腔仇恨死在毒掌之下。

    兒子爬上溪流,拚命抱住周百仁的雙腿,哭喊著”娘,你快走!”

    周百仁將他拎起,重重的擲向溪流。

    慕容清淒愴大叫”天”,暈厥過去……

    ”錚”的一聲,琴弦斷了,慕容清愁手指被劃破。

    周百仁早已來了,他正在靜靜的望著她,聽她優美淒惋的琴聲。忽見她手指流血,忙捧起她的手,”清愁,怎麽了?”

    慕容清愁一見他,憂鬱雙眸頓時著火,甩開他的手,從袖中摸出一把利剪,對準他胸口刺去。

    周百仁一捏她的手腕,利剪落地。

    ”清愁,你……”

    ”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慕容清愁從琴的底座掏出一把匕首,向周百仁劃去,瘋也似的。

    周百仁不再避讓,手臂被她連劃幾道血口。

    ”鐺”的一聲,匕首掉地,慕容清愁懵了。

    ”清愁,為什麽要這般恨我?”

    ”你殺害我相公,打死我兒子,強行關我地獄三年,如此的仇恨,如此的恥辱,我……我……我非殺你不可……”

    慕容清愁恨不成聲,瑟瑟發抖。

    往事在目,周百仁有了愧疚不安,他抓起她的手,把匕首還給她。

    ”清愁,你來吧!”

    慕容清愁亳不遲疑的向他亂砍亂劃,發瘋似的喊”我殺!我殺!!我殺,殺,殺!!!”

    周百仁任傷痕累累,血淋一片,既不掙紮,也不□□,隻瞪著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她。

    驀地,他長歎一聲,”我死有餘辜,隻是凝紫……”

    聽及”凝紫”,慕容清愁驀然住手,烈烈火焰頓滅,取而代之的是雙眸如水,剛才慘白的臉刹的閃耀著一種母性光輝。

    她顫聲,”凝紫……凝紫……他……他……還好麽?”

    周百仁苦笑一下,”凝紫出生不足十天,便失去了娘親。一個沒有娘親的孩子,該會是怎樣的情形,你會不知道嗎?”

    清淚從慕容清愁雙眼滑落,她喃喃輕喚”凝紫,凝紫……”

    ”清愁!”周百仁叫著她的名字,”想當年,你假裝柔情將我灌醉,離開了我,是情有可原。可是,凝紫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骨肉,他是你的孩子,你如何也忍心拋下啊?”

    慕容清愁一下子癱靠在竹杆上,手指竟抓進了竹內,”我恨你,隻想逃出你的魔爪,恨你,恨你……”

    周百仁長歎一聲,”所以你恨屋及烏,也恨凝紫,是嗎?”

    ”不!”慕容清愁淒然一叫,”我恨我自己,當年你醉了,為何不一刀結果你?我更恨自己為何不帶著自己的兒子一起逃?我恨,我恨,我好恨!”

    ”清愁,兒子已經長大成人,跟我回家,去見見我們的孩子吧!”

    ”不!”慕容清愁驀又大叫,”我隻有一個兒子,他叫薛聆瀟!可是他……他已死在你的手中,嗚……我要你償命!”

    她又瘋了似的向周百仁劃去。

    ”夠了!”周百仁吼叫一聲,”隻有凝紫才是我們的兒子!”他奪過她的匕首,”剛才,我給過你機會,你沒有殺死我。現在,為了凝紫,我不死了。我不要他成為一個沒了娘又沒有爹的孤兒!”他把匕首往牆外一丟,突地一把抱起她,”清愁,跟我回家!”

    慕容清愁向他臉上左右摑,”我恨你,恨你……”

    飛過牆的匕首不偏不倚的插在正從那邊探出頭來的寵妾女發間。

    原來薛聆瀟恐那些蠻夷追來,受到糾纏,遂與妹妹進了清愁院,意欲暫時躲避一下。

    兄妹二人跳下圍牆,正撞上周百仁橫抱慕容清愁。

    周百仁是孝宗身邊官員,薛聆瀟自是認得,他冷笑一聲,”周大人,你貴為朝庭大臣,卻幹這種事,不覺的無恥麽?”

    周百仁一見他,極度震驚,放下慕容清愁,在她肩上一握,”珍重”,話畢,急急而去。

    ”哎喲”寵妾女一□□,”腿疼……”

    慕容清愁聽這一叫,急忙上前,扶住她。

    寵妾女一把推開她,”你們青樓女人的手髒,別碰我!”

    薛聆瀟一喝,”妹妹,不許胡說!”

    慕容清愁苦笑嫣嫣,”不妨事!”

    寵妾女說”哥,想來那幫人不會追來了,我們快走吧!”

    ”公子,姑娘!”慕容清愁急道,”且慢!”

    薛聆瀟止步,”大姐有事嗎?”

    隻因她姿色瑰麗,不似實際年齡,所以他隻以”大姐”相稱。

    慕容清愁苦笑一下,”我都可以作你的娘了,怎麽可以''''''''大姐''''''''稱呼?”

    ”哥!”寵妾女一跺腳,”這兒人非人氣,鬼非鬼氣,爛水汙泥地方,我們快走,好不好?”

    慕容清愁聽著心痛,淚水一落。

    ”妹妹!”薛聆瀟責備,”你好生無禮!”

    慕容清愁一拭淚,”這裏本來就不是好地方,你別怪你妹妹。”

    寵妾女要走,卻因剛才打鬥傷了腿,身體直晃。

    慕容清愁扶住她,”姑娘,去我房中躺躺吧!”

    ”呸!”寵妾女推她而啐,”臭男人去的地方,我不去。”

    薜聆瀟說”別這樣,去躺躺!”

    寵妾女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哥,我真沒想到你這個以正人君子,聞名江湖的薜大俠薛聆瀟居然會迷上一個□□。”

    ”啪”的一聲,薛聆瀟打她一個耳光,”說人話!”

    ”薛聆瀟?”慕容清愁驚非小可,”你叫薜聆瀟?”

    薛聆瀟一點頭,”嗯!”

    慕容清愁忙問”你多大了?妹妹又多大?”

    薛聆瀟向來孤癖傲世,而今麵對她,卻有股說不出的交心,親近得就好像自己的生命一般,遂如實相告。

    慕容清愁笑了,”聆瀟,你們兄妹是不是各有半把梅花玉扇?”

    薛聆瀟大為驚愕,”你怎麽知道?”

    此時此刻,慕容清愁感覺到一種幸福,如同一股清泉,注入全身枯竭的脈絡,已如止水的心複活了。臉上格外明淨,目光格外柔和,心中格外激動。望著他們兄妹,有那溫馨的回憶。但是,當她觸及寵妾女滿臉的鄙夷與怒氣,她又黯然神傷,茫然搖頭。

    寵妾女一分一秒都不想呆在這了,執意要走。

    薜聆瀟拗不過她,隻好扶她離開。然而,他深深覺得有一股他依戀的情懷留在清愁院裏。

    孝宗與川人並沒有一徑回京,而是繞道到醴陵,買些紙錢,備些薄酒之類的祭奠品,問過鄰舍,到了宮素琦夫婦墳前。

    萋萋茅草掩墳,樹上鳥兒似在悲鳴。

    孝宗長歎一聲,拔開荒草,擺酒上香。

    川人見他要跪,忙拉住,”皇上九五之尊,貴為天子,怎可與百姓下跪?”

    孝宗苦苦一笑,”想宮黛楚一家,被賊人所害,死的死的慘,活的活的累。朕本應負最大責任!今既來了,並非以天子身份,而是以一個罪人來懺悔一番。”

    ”皇上如此至仁至義,隻是楚姑娘她……”

    ”隻是楚姑娘她並不理會,並不領情,是嗎?”孝宗淒哀笑笑,”朕別無所求,隻願她父母在天之靈,保佑她開開開心心、快快樂樂。”說罷,他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然後撩衫而跪。

    不料,猛可裏一柄銀光閃閃的劍攔住他,不許他跪。

    孝宗大驚,卻見宮黛楚立於眼前,凜凜神情,如冰寒眼,不由倒退兩步。

    宮黛楚恨聲滿滿,”我爹娘墳前,怎容你種小人跪得?”

    ”楚姑娘,我知你恨我,但我……”

    ”住口!”宮黛楚清叱一聲,”今天,我要你血債血還!”

    一劍點去,銀星四閃。

    孝宗閃身後退,揮掌架劍。

    宮黛楚美眸中射出仇恨的殺氣,用力抽出劍來,”唰”的又是一劍夾著一縷寒風向孝宗當胸劃去。

    ”嗞”的一聲,孝宗衣衫劃破,滲出血來。

    早已嚇得芳容失色的川人回過神來,推開孝宗,拖住宮黛楚的手,不顧一切的。

    ”楚姑娘,請念皇上對你一往情深,莫下殺手。”

    ”你……”宮黛楚麵色一端,”胡說!”

    ”皇上愛你千真萬確!皇上想你念你,而在煙雨樓密室特懸你畫像,當作聖神一般的供著。”

    宮黛楚仿佛回想到孝宗曾經對她的幾次相救,熊熊烈火似乎黯淡了許多。嬌臉一紅,清啐,”混說!”

    孝宗走近兩步,”川人是我身邊的人,這樣求情,必是有損姑娘的聖潔心靈。但是,你爹娘真的不是我所殺。今在墳前,我可發誓。”

    宮黛楚一咬牙,”你發!”

    孝宗仰頭向天,手掌舉過頭頂,”如果我當年親手或是派人傷害了你爹娘,必會在此話後,突然暴斃,永遠不得超生!”

    他說的堅決徹底。

    川人淚如雨下。

    宮黛楚望她一望,微一冷笑,”你怕了?”

    川人哽咽,”楚姑娘,皇上既發下如此毒誓,你還要怎的?難道真要他即刻死在你的麵前,你才滿意嗎?”

    ”你怎知他是清白的?”

    ”我日夜在皇上身邊,深知皇上為人品性。你若不肯相信皇上,我願一死以證他的清白。”

    宮黛楚見她一柔柔弱弱的人兒,竟是如鋼刃堅毅,不由生發一種難以名狀的思緒,暗讚一聲。

    孝宗尤為感動,”川人……”

    猛地,川人往劍尖上撞。

    宮黛楚急速撤劍,才免芳魂仙逝,她顰顰眉,抿抿嘴,態度有變,”那是誰殺我爹娘?”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