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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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吳太後對月亮兒本無好感,如今被她一鬧,對她更是深惡痛疾,要將她處死。

    孝宗萬萬不忍,極力勸阻”皇兒已教訓過她了,她定能痛改前非,望母後開恩,饒她不死。”

    偏偏月亮兒不肯認錯,甚至連跪也不肯,直直站著,望著跪伏地上叩頭的孝宗,不免冷笑”堂堂一個男人,反倒不如她一個女人威風,還成甚麽一國之君?”

    本來因孝宗求情,吳太後隻打算將月亮兒杖責二十,以示懲戒,可免一死。此時又被她激起萬丈怒火,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斷不肯將她放過了,厲聲喝斥”掌國兒,你休得多嘴了!你屢屢為這賤人袒護,敢怕是與她串通故意損母後不成?為這賤人,你竟不顧國君臉麵,任她隨意胡作非為,傳開去,豈不叫天下人笑話?掌國兒,母後既可推你坐上皇帝這個寶座,也可將你拉下來。若你為她區區賤人,寧願不作皇帝,也罷,反正想作皇帝的皇子皇孫大有人在。若你還想將這個皇帝作下去,就斷留不得這個賤人。掌國兒,趁母後還沒讓她活活氣死,你盡管定奪,盡管選擇,聽見沒有?”

    眼見吳太後怒不可遏,渾身發抖,孝宗一時無策,不敢再求情。但他念與月亮兒的一番情緣,決不肯賜她一死,隻求吳太後將她逐出宮庭。

    吳太後見他悲哀萬分,隻能遂了他。

    孝宗送月亮兒出宮時,想斷無再見之日,忍不住淚湧雙目,歎說”月亮兒,你是被你自個兒害的,休得怨我無情。”

    月亮兒”卟嗤”一笑,”我倒覺的自個兒從此解脫了,萬般自由哩!”說話間,她湊近他,認認真真的神情,”皇上,你能不能告訴我,周凝紫是誰?為何總有一個似他的虛幻影子在我腦海浮現?”

    孝宗答非所問”可是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嗎?”

    月亮兒一把拔開他握過來的手,”如果你不是皇上,或許我倒可信你幾分。但你既是皇上,我便隻能充耳不聞。”其時,她在哭,卻沒哭出聲來,隻在心底悲哀痛恨,”你不是男人,你窩囊,你渾濁,你虛偽,你自私!”切切言罷,憤然離去,斷不回頭。

    孝宗被她罵懵了,想自己堂堂一國之君,在吳太後麵前,毫無自主權,確實夠窩囊,從而顯的虛偽。他不由痛恨起自己來,忘卻自己還是個皇帝,跑到一家酒肆,任意猛灌一陣烈酒,大醉過去。

    當他酒醒時分,聽見有水聲,朦朦朧朧的看見有人擰了濕巾,貼到自己滾燙的額頭,冰涼涼的。他慌忙睜大眼,原是宮黛楚,不由坐起,被她輕輕按了,她輕淡但關心的話語”皇上,你且躺著。”聽起來格外舒爽,他依順躺下。有她作伴,孝宗縱有萬千憂愁,也一瞬而散,動情之極,”楚楚,你知道朕有多思念你嗎?不要再離開朕,好不好?”

    ”皇上,現在我不是在你身邊嗎?”

    ”楚楚,朕很高興現在有你作陪,但更渴求將來的永遠。楚楚,嫁給朕,好嗎?”

    ”我沒這個福,還望皇上另擇高就。”

    ”可是你曾答應過朕要嫁給朕的呀!”

    ”皇上,這個世上,什麽都可湊合,唯獨感情不能勉強。你是個明智人,應該很能理解這一點。”

    ”楚楚,朕對你確實是真心的,難道你不相信麽?”

    ”我不是不相信皇上,而是你我彼此並不適合,根本無法生活在一起。”

    ”楚楚!”孝宗發出一聲揪心長歎,”朕真的沒有娶你之福麽?”

    宮黛楚淡然一笑,”皇上,或許你我沒有這個緣。”

    孝宗痛心的問”楚楚,你真的非周凝紫不愛麽?”

    宮黛楚聽他這話,麗眸濛上一層迷茫,抬步向外,岔開話題”陸詩人弄醒酒湯去了,怎的還不見回,待我去瞧瞧。”

    孝宗驚問”哪個陸詩人?”

    ”正是皇上下旨四處尋找的英才陸遊!”

    孝宗大喜”你替朕找到了陸遊?”

    ”陸詩人雄才大略,若處深山,實是埋沒了,對大宋是一種扼殺。所以,我陪他進京,意欲麵見皇上。”

    宮黛楚說話間。陸遊端碗醒酒湯進來,趕忙參見了孝宗。

    孝宗龍心大悅,攜詩人回宮,於朝堂上親賜陸遊進士出身,官封鎮江通判。

    陸遊滿腹奇才滿腔抱負,終可一展,興奮之情自不必說。但是,興奮之餘,不免悲傷於自己的婚姻,赴任之前,遂往浙江,重訪唐婉,不想她因憂鬱已逝,沒能相見,抱憾終生。

    如今的溫杏雨已是情竇開放,平日又盡與陸遊相守,學詩論詞之間,不免對他生發一股愛慕。她乘宮黛楚接他下山之際,一直尾隨於他。唐婉墓前,她向詩人傾訴滿腔情意。

    陸遊為之感動,與她終生相伴,風雨成舟。

    據說陸遊大量詩書得以流傳於世,便是出自他這位紅顏知已之手,摘錄而成。

    隻因難博心上紅顏之愛,孝宗憂心腫腫,於朝議事時,也無精打彩。他右手垂於禦案,左手支著額門,任憑文武大臣碎語不休。

    文武大臣見此情景,麵麵相覷。

    孝宗思緒萬千,懶的支聲,揮揮手,示意侍殿太監宜布退朝。

    大臣們在退朝鍾鼓聲中退出議事宮,互為不解的各自回府。

    孝宗回到煙雨樓,執朱筆,傾泄情懷。想那佳人芳心淡淡,無奈回回夢裏相會,反而惹起一身惆悵,身心甚苦。愈想愈煩愈傷,因是川人不在,他便喚俗韻端酒,一壺接一壺的猛灌。

    俗韻前去取酒,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四顧無人,忙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包,將白色粉沫倒入酒中。

    恰逢川人歸回,見俗韻鬼鬼祟崇,心下疑惑,叫一聲”俗韻!”

    猛可裏,俗韻嚇了一跳,失手將酒壺打翻在地,酒即噴起一堆紅火。她慌忙跪在川人麵前,請罪並求寬恕。

    川人大驚失色,”俗韻,你……你這是幹什麽?”

    原來惠王一心欲得川人,要得川人,必須除掉孝宗,但是明目張膽的謀權纂位,無疑難以成功。他命俗韻一有機會,便暗算孝宗,並許諾它日他若為帝,必封她為妃。許是合當生事,今日孝宗酒醉,無人侍奉。乘此時機,俗韻便在酒中放下致命毒藥。或是孝宗命不該絕,恰被川人撞見。

    川人得知原由,氣恨交加:”俗韻,你食的玉食,穿的金衣,哪樣不是皇上所賜?皇上哪裏虧待你了?而你竟然勾搭惠王那種下流無恥的小人!你知不知道,惠王最是信不過的男人,哪裏真會封你什麽貴妃娘娘?你笨啦!”

    俗韻連連磕頭,”川人,我該死!但請你救救我,家裏尚有倚門盼我歸的父母,還有四個幼小的弟妹,專靠我儲點銀錢去養活他們。如果我一死,他們也全沒了。嗚嗚……”

    川人見她慘兮兮的,不勝可憐,點點頭,答應不追究這事,但須得與惠王斷絕來往。之後,她吩咐她去了。

    川人趕緊跑到內室,隻見孝宗癱在地上,手切桌欞,胡亂叫喊”酒,酒,酒……”

    川人扶著他,”皇上,你不能再喝了。”

    孝宗醉眼迷漓,恍惚之中,似見宮黛楚,禁不住將她抱起,倒向禦床。

    川人驚嚇羞恐,極力掙紮。

    孝宗本被烈酒燒得全身著火,喉口冒煙,極需雨露一澆。此時更是借酒發瘋,迫切渴念一領佳人風騷,說什麽也不肯放過這大好時機。

    川人又撕又打又咬,都無濟於事,隻能咬著牙,閉著眼,承受這一切痛苦……

    俗韻想到孝宗往昔的種種好處,愧疚不已,但想到自己侍候他一生,總是個宮女。然而,惠王重的是美色,與自己又有魚水之歡,投靠他或許有出頭之日,於是她又向死亡深淵邁出一步,一溜小跑到惠王府。

    惠王得知她的來意,狠狠地甩她一個耳光,暴吼如雷”賤人,這種大好機會你都沒曾得手,留你何用?”他摘下床頭利劍,劍身直入驚慌往外跑的俗韻背心。

    俗韻這個傾慕權勢,愛好虛榮的女子,終於被自己所害,結束了可憐可悲可歎的年輕性命。

    嬌娘進來,見此情景,不免兔死狐悲,滴下幾串淚珠。

    迷映公主的附馬花天成前來王府拜見惠王。

    這位花天成是先前高宗趙構欽點的文狀元,因是品貌俱佳,深得帝心,所以將心愛公主迷映下嫁與他。成親多年,迷映公主一直未孕,因怕遭嫌,便事事順他。況他又很會察言觀色,能說公道,一直深得吳太後喜歡。他雖是風光美好,但並不知足,很是傾慕一切高高在上的孝宗,極想得到那最高層次的享受。他因感孤掌難鳴,遂與野心勃勃的惠王拉扯上了。兩人有誓在先它日若為帝,必平分秋色,輪流坐位,共為帝君。然而,他們感到孝宗皇位有如巨鐵綁縛,難以動搖一下,很需能人誌士扶持一把。

    花天成說”上次我來王兄府上,見到那個夏侯英雄雖不能稱為能人,但他武功高強,若將他拉攏過來,興許可助一臂之力。”

    惠王說”那廝狡猾得很,聲言如果我們幫他登上江湖盟主之位,他便可調集江湖人士為我們效力。”

    花天成不曉江湖之事,認為條件並不苛刻。

    ”條件苛刻得要死!”惠王說,”江湖盟主宮黛楚與周凝紫武功奇絕無比,曆與夏侯英雄為敵,他們豈肯束手放棄盟主之位?”

    花天成一驚”周凝紫不是相思公主的駙馬麽?”

    ”正是!”惠王一點頭,意很煩惱,”難就難在他是相思公主最心愛的男人,而相思公主又是母後最最喜歡的心頭寶貝,萬一周凝紫有個三長兩短,被母後查出原因,你我就沒有活命的機會。”

    花天成聽著,心懷顧忌,陷入深思……

    孝宗酒醒之後,從情海愛河之中回過神來,聽到哭泣之聲,意外所見的懷中佳人卻是川人,慌忙將她鬆了,大驚失色,痛苦莫及,一個勁的捶打著自己,請求她的原諒。

    川人淚流不止,”皇上,你為什麽要把我當楚姑娘啊?皇上你為什麽要這樣子對我?”

    孝宗痛心疾首,”川人,朕對不起你,是朕毀了你啊!川人,最心愛的女子朕得不到,最尊重的女子被朕毀了,朕還是個男人嗎?”他直朝床柱砸,磕得流下血來。

    川人自個忍受著孝宗給她帶來的巨悲巨痛,但對於他的自責之舉又於心不忍,拖住他,”皇上,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倘若你有個什麽,我擔當不起呀!皇上,你不要再砸了,我求你……”

    孝宗很為淒絕一笑,”世間哪有遭人沾汙,還反過來求人的女子呢?川人,朕知道你心中最恨朕了,恨不得抽朕筋碎朕骨,是不是?”

    川人嗚咽著,作聲不得。

    孝宗極是負罪,”川人,朕知道你深愛的是薛聆瀟……”

    立有一團烏雲似的陰影向川人籠罩,她終因再也無法忍受這一殘酷得不能再殘酷的事實,雙手捂臉,長泣直出。

    純清宮裏,薛聆瀟正在作畫,寵妾女一旁研墨。

    忽地,寵妾女指外邊驚呼:”哥,你看!”

    薛聆瀟望時,隻見川人正跌跌晃晃朝這邊走來,忙前去扶她進來,見她蓬頭散發,臉色一片慘白,問何故。

    川人瞧著他的畫麵,幽幽的說”薛大哥,似你江湖中人連所作山水畫,都不受明暗束縛,不為筆墨濃淡所限製,氣勢磅磗,瀟灑自由,比起非江湖中人明快開朗得多,真的叫人好生羨煞。”

    寵妾女笑說”既然如此,你就隨我哥去闖蕩江湖,做一名江湖人。”

    川人一苦笑,”可以嗎?”

    薛聆瀟站在門邊,抬頭望著空中流雲,”川人,有朝日我勸得我娘離開深宮,我就一定帶你走。”

    ”薛大哥!”川人眼睛一亮,連難過的臉色也明媚了,”真的嗎?”

    薛聆瀟說:”川人,我說話算數!”

    寵妾女說”川人,我哥最是頂天立地的好男人,他既答應了你,就一定能做到。”

    川人曆來追求那種幸福美滿的自由生活,憧憬著甜蜜的未來。但是現在,她自慚形穢,感到那種生活永遠不可能屬於她。她玉齒咬朱唇,滲出滴滴鮮血。

    她異常的改變,令薛聆瀟不解,不由將她手握住,冰涼透骨,”川人,你這麽不舒服,怎麽回事?”

    川人被他關切,很是欣慰,真想撲到他懷中,痛痛快快的哭一陣。但她感到自卑與恥辱,極力抑製眼淚,而不敢逗留的急急告辭。

    寵妾女一邊收拾筆墨,一邊說”哥,川人自是涵養最深的人了,但今天不免將心中的不快流露出來,會不會發生了什麽事?”

    薜聆瀟瞪他一眼,”你隻要管住你自己就是了!”

    ”哥……”寵妾女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我……”

    薛聆瀟說”你跟我少與皇上來往!”

    寵妾女低下頭,”哥……”

    川人跑到一個小湖邊,麵對幽藍的水,真想一死了之,但終沒這樣做,而忍禁不住俯身假山,貼石大聲痛哭。

    忽地,她感到有雙有力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肩頭,不由驀然回首,看到薛聆瀟那充滿迷惑充滿關懷的眼神,慌忙拭淚,強顏一笑,”薛大哥……”

    薛聆瀟一把將她扶正,”川人,你究竟遇上什麽不開心的事?說出來,看我能幫你嗎?”

    川人低聲說”你幫不了我的,這隻能令你對我產生偏見,產生厭惡,甚至是岐視。”

    薛聆瀟感事非同小可,又問不出所然,不由一掉頭,”你不說,我去問皇上!”

    ”不要……”川人慌忙拖住他,”薛大哥,我……我……”又是淚如泉湧,”皇上他……他……”

    至此而止,薛聆瀟什麽都明白了,抓住她的弱臂,”川人,我要替你討回一個公道!”如飛直奔煙雨樓。

    孝宗因滿懷愧疚,而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薛聆瀟跑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將他提起,拳頭如雨直落在孝宗身上。

    川人拚命的抱住他的手臂,幾近哀求”薛大哥,不要,不要……”

    孝宗說”川人,你不要攔他,朕雖著打,也心甘情願。薛大俠,你打吧,朕決無怨言!”

    薛聆瀟說”我打了你又怎麽樣?你自以為是皇帝,便可為所欲為嗎?你這淫棍,縱死也無辜。”

    孝宗歎了一口氣,”寧死也不怕,隻憾就算死了也難得楚楚的心啊!”

    ”閉嘴!”薛聆瀟更有氣,”縱是提及楚兒名字,你也不配!”

    ”朕可給她最高榮耀,享受人世間的一切美好東西,又有什麽不配?”

    ”榮華富貴隻不過是過眼雲煙,隻有真心真情才能永恒,你明不明白?”

    ”朕對楚楚是真心的!”

    ”夠了!”薜聆瀟憤怒的打斷他的話,”如果真心的愛一個人,應該用情去感化她,而不是見異思遷,任意去糟蹋別的女子,花言巧語的迷感別的女子。你懂不懂?”

    ”懂!薛大俠,朕真的有這般壞?”

    ”是,你壞!”薛聆瀟一咬牙,”真沒想到你竟那樣子對川人!”

    川人見他一幅不揍死孝宗不罷休的氣勢,不由哭了,”薛大哥,皇上本無意於我,隻因酒醉,難以克製對楚姑娘的愛意,而……,我求求你,不要再打皇上了,好不好?”

    ”川人,他都那樣子對你了,你還替他說話?”

    川人見孝宗被他打的口鼻流血,隻能勸他”薛大哥,如果你把皇上打死了,朝庭勢必發生一場腥風血雨,為黎民百姓著想,你放過他吧!”

    薛聆瀟氣憤不過,”川人,你竟然維護他?我替你不值!”

    川人心痛如鉸,”薛大哥,算了吧!我隻要皇上好好的……你走吧……”

    薛聆瀟終因無法忍受她所能忍受的,拂袖直去。

    川人呆了。

    孝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