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黴運到底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連番打擊，讓她失去未婚夫，朋友，父母，現在難道還要痛苦地在一個破爛的港口死去嗎？

    哈莉婭躲在小破船漏風的船艙裏，幾張破布垂著擋住她掙紮的身體和痛到扭曲的臉。

    她開始回想前一天吃了什麽，做了什麽，有沒有中毒，然而什麽都沒有。試圖對自己使用預言時，預言能力又一次隱隱約約地失效了。

    在這個群島國家，港口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哈莉婭聽著外麵逐漸熱鬧的人聲，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尾巴的痛楚如同千萬根銀針刺破皮膚直抵身體深處，然後發出令人發麻的共振。

    總不能等著人類發現她。

    哈莉婭掙紮著，趁人還不多，找了個大多數人視線的死角，船艙背後，縱身躍入海中。

    尾巴沾水，本該會感到舒服一些的。未曾想，那種針紮的刺和麻幾乎瞬間轉變成了另一種痛。一定要描述的話，就像強行把一隻大象裝在雞蛋裏。撐脹的痛楚讓她無聲地痛喊了一聲，沒向前遊多少，就無力地垂落在海底。這處海域並不深，她躺在軟沙上，看著上方大小船隻的陰影，將粼粼的初升陽光拆斷成碎片，在她臉上搖晃。

    束發的方帕有些鬆動，幾欲順著溫暖的海流漂走。哈莉婭臨近暈厥，無意識地拽住了那方用料精致的帕子。

    如同夢境和幻覺一般，那日那個外來者的臉清晰地出現在她眼前，站在不遠處，提著劍看著她。

    “天煞孤星命。”他美麗的唇一張一合，眼底滿滿都是嘲笑，不住對著她念著這句話，“沒朋友，沒親緣。”

    長久以來，她一直在克製自己的情緒。哪怕落魄到在人類界擺攤，也沒有情緒失控過。隻有這一次，痛到意識模糊的時候，眼淚才順著臉流下。細小破碎的珍珠聚在臉邊，凝在帕子上。

    她在疼痛中徹底昏睡了過去。

    夢裏依舊是那個外來者的聲音環繞著她——

    “天煞孤星命，天煞孤星命……”

    煩不勝煩，憑空生出幾分怒意。

    她胡亂一揮手，使勁揮出了帕子，周圍驟然安靜了下來。

    終於得以安睡。

    再蘇醒，似乎是夜裏。身下的細沙涼涼的，十分舒服。尾巴也不疼了，哈莉婭迷迷糊糊間意識到。

    睜開眼睛，卻不是在之前的地方。

    憑著人魚在長期生活在深海，視線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也暢通無阻。這似乎是人類界的一處沒什麽人的荒島。遠處有幾個古老破舊的遺跡樣石屋，不知有幾百年沒人住過，滿是苔蘚，微微傾斜。

    她躺在離海很近的沙岸，睡了很久，身體都微微陷進了沙子，爬了幾隻寄居蟹在身上。

    糟了。哈莉婭下意識想到居然是這個——擱淺了。她等下爬回海裏，肯定看起來很不雅。

    “睡得好嗎？”

    哈莉婭被驟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回過頭，看到了那雙無數次在夢中見到的眼睛。

    外來者靠在一棵很高的椰樹下。這次沒帶武器，穿了比上次見麵時輕薄許多的白色長袍，黑色看不出來什麽皮製作成的束腰鍍著一層很暗的金色花紋。或許是“人”靠衣裝，他看起來要比之前閑適放鬆許多，甚至可以說心情不錯。他似乎早就來了，還給哈莉婭的下尾蓋了一塊絨絨的很綿軟的毯子。

    “你……”哈莉婭結巴著說不出話來，“您怎麽會來這裏？”

    外來者微微一揚下巴，哈莉婭才注意到自己左手一直死死攥著的那塊本來屬於他的帕子。

    “忘了告訴你，那帕子上有我的一些印記。聽到你哭，過來看看。”他慢條斯理地開口，“恭喜你，生日快樂。”

    是了。哈莉婭想起來，今天其實是她的20歲生日。

    隻不過顛沛流離孤身一人者，又有什麽生日可過。

    “謝謝您。”也懶得追究他。這樣的外來者，總不至於會閑到來看她的笑話。

    哈莉婭撐著自己爬起身，卻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她動了動尾巴。

    然後像是不可置信般的，一把掀開了毯子。

    她餘光看到外來者猝不及防，幾乎有些動作激烈地偏過頭去不看她——

    她的尾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裸著的，光滑幼嫩的，人類□□。

    哈莉婭懵了。

    “蓋回去。”外來者有點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

    哦對的，與人魚喜愛裝扮炫耀尾巴不同，人類的□□不能隨便露出來。哈莉婭頓時尷尬，乖乖蓋上了毯子。

    “我這是怎麽了？是您動的手腳嗎？可以恢複嗎？”她驚訝之下聲音都變了調，畢竟“不想回人魚界”和“徹底不能回人魚界”是兩碼事。

    她雖然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什麽家人，更不想回去麵對曾經的父親母親，但是她對人魚界本身還是留戀的。

    “很正常，次生神種年齡轉變的自然過程。”外來者聲線恢複了正常，“下身形體可以變化，但是你現在還不太會控製，需要練習。”

    “……”哈莉婭十分鬱悶，“怎麽練習啊？”

    “以後每天晚上來這裏，我教你。”外來者隨手一指，召開幾根木柴，點起一捧火。哈莉婭這才看到，他腳邊有一小筐新鮮的魚。

    他又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條半身裙丟給她：“穿上，先填飽肚子。”

    哈莉婭不很會使用雙足，站起來都困難，隻好用一種很奇怪的方式，半蹲半跪地艱難地穿上了裙子。

    她試圖走路，歪歪扭扭扶著地抻直了腿，剛想直起腰，結果膝蓋一曲，一頭摔了下去。

    哈莉婭閉起雙眼，臉都緊張得皺了起來。

    意料之中的以臉砸地沒有到來，外來者近身過來，冰涼柔軟的手指瘦削而有力，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別怕。”他簡潔道，“吃點東西，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