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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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瑟爾先生!我已經可以連續人形走2個小時啦!”
“艾瑟爾先生!我今天抓了好多好多魚!哈!我簡直是人魚族第一獵手!您打算怎麽烤?我買了鹽,香草,啊,還有一小塊黃油呢。”
“艾瑟爾先生……這隻螃蟹好肥啊!”
“你來得太晚了呀艾瑟爾先生!今天下雨了,天上有兩道彩虹呢!好可惜,您都沒看到。”
他幾乎要後悔把名字告訴她。每天見麵短短幾個小時,大概能聽到兩百遍自己的名字。由於過去身邊人們對名字保持著忌諱的態度,艾瑟爾很少聽人這樣開心,真摯地喊他——大多叫他名字的人都是為了下咒,並且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自從母親隕落之後,哈莉婭貌似是尚存在世僅剩知道他名字的人了,雖然念不出來,但估計以她的性格,記住拚寫也不難。倒也不擔心她會刻意說出去,隻是,艾瑟爾有些頭疼地看著嘰嘰喳喳的年輕姑娘,想不明白一個次生神種怎麽會總這麽話癆。
次生神種作為沒有神血的天賦型非神種族,可以說是億分之一的概率才有可能出現一例。他見過寥寥幾人,無不被年輕時妻離子散,喪親喪友的經曆早早折磨得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說苦大仇深。
哈莉婭是個徹頭徹尾的例外。她是唯一在神格覺醒前就被他遇到的次生神種,也是唯一已經成年,已經眾叛親離,卻還能因為一些很小的事情而興高采烈的天煞孤星。
太神奇了。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他不希望她因為神格覺醒前過多的苦難夭折在半路,才會偶爾教她一些東西吧。
將來的神界……在那群冷血無聊的人裏,出現一個這樣的姑娘,應該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哈莉婭並沒有意識到那個看起來每天都看起來苦悶思索的金瞳青年正在研究她。她正在做艾瑟爾布置給她的任務,蹲馬步,並且已經堅持了半個小時,漂亮飽滿的額頭汗津津的。
“艾瑟爾先生,我有點餓了。要不先吃一點東西再繼續吧。”她小聲咕噥了一句,肚子很應景地叫了兩聲。
艾瑟爾思路被打斷,飄忽的視線定在哈莉婭濕漉漉的眼睛裏。
“……”規定了是一個小時……
他不善於處理這種類似撒嬌的行為,平時也沒有神會這樣僭越,次等種族更是不敢。
啊不,這兒還是有一個膽大包天的次等種族的。麵具下的鼻子裏輕輕哼了口氣,可見她那便宜父母雖然用心不純,但還是沒有太虐待她。不然,哪來的膽子想偷懶。
哈莉婭等了半晌沒聽到音兒,悻悻地繼續蹲著。
隻是,她剛剛任命地垂下頭,艾瑟爾卻猛地站了起來。哈莉婭被他鮮少的大動作嚇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而不多時,她也突然不舒服了起來。像是無數個小寄居蟹在後頸挪動的感覺,癢而麻,總之很難受。
在哈莉婭被預言能力加強的感知中,四周突然變得很安靜,危險的氣味圍繞著她,而具體是什麽東西,卻不太清楚。她不自覺站起來,朝海的方向退了兩步。
“是一小批半獸人,”是艾瑟爾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和沉穩。他已經閃身到了哈莉婭身前,“沒什麽的,很快就好。”
從濃重的夜色中,一根墨黑色的箭矢直衝艾瑟爾麵門襲來。哈莉婭幾乎沒有看見那隻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箭,可他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箭矢就斷在了空中,不尷不尬地掉在了地上。他似乎有些訝異,低聲自語:“杜澤爾丁的後代,已經是這樣低下的水平了嗎?連……都認不出來?”
杜澤爾丁,哈莉婭知道,是那個讓全世界的地底布滿了半獸人的外來者的稱號。他後麵半句,聲音掩在海風下,她沒有聽清。半獸人粗糙醜陋的頭顱隱約在海島深處的那幾棟遺跡之間晃動,看起來人數不少。不過哈莉婭有艾瑟爾在身前,並沒有很慌張。她默默撿起地上一根粗些的樹枝,想了想,又撿了個椰子殼。
艾瑟爾聽到了身後的動靜。他立刻判斷出來哈莉婭的動作,頗覺得有幾分好笑。這點架勢,擋得住幾個人啊。
“等你走路順暢,”他用聊天的語氣問,“要不要學點防身的劍術?”
哈莉婭:“啊?”
排頭的前幾個半獸人掄著重劍嘶叫著衝刺,坑坑窪窪的眼鼻裏有蓋不住的惡意。哈莉婭不喜那樣的眼神,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是劍出鞘的嗡鳴。她再睜開眼睛時,艾瑟爾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後來,在見不到艾瑟爾的那一段漫長歲月裏,她不止一次會回看這一段記憶。他就像海麵上最薄的雲被風吹得變了模樣,隨著衣帶飄飛,變得凜然嗜殺。艾瑟爾很輕鬆地用手中的單手長劍挽出花一般的形狀,齊齊削下來手邊幾個半獸人的頭顱。
灰褐色的髒血噴出,他側身躲過。幾個似舞步般優雅的移動,卻像死神擦肩而過,隻用肩邊的長鐮微微在諸多生命的致命處一劃。半獸人的怒吼和慘叫成了他的配樂,暗沉得一絲光都沒有的夜裏,這一片朝夕相處的海灘是他布景。而哈莉婭那晶瑩的,剔透的,碎鑽一般閃亮的藍色眼瞳裏,映著的是他的舞台。
他隻是一個收割性命的舞者罷了。
白衣翩躚,行雲流水,長劍光寒。他的長發被牢牢束在腦後,在謝幕的一瞬甩出最後的完美弧度。
隔著滿地的屍體看著那個因殺戮而美麗的男人,哈莉婭連呼吸都放慢,滿目驚豔之下悄然浮現的,是她自己都不敢承認,甚至不敢相信的一絲愛慕。
艾瑟爾摘下插在身邊半獸人屍體喉間的一柄匕首,直直向哈莉婭刺來。
此時,哪怕他真的是要殺她,她甚至都不舍得閉上眼睛。
利刃入肉的鈍聲。哈莉婭下意識一躲,躲開了身後試圖襲擊她的最後一個半獸人眼裏噴出的血液。
“抱歉。”艾瑟爾遠遠地看著她,“嚇到了嗎?”
哈莉婭搖搖頭。
“本來可以更快的。”他收劍入鞘,那柄美極了的劍慢慢隱入夜色,消失在了他背後,“我怕鬧出太大動靜,引來認識我的家夥。”
到時候,就不是隨手一舞這麽簡單的戰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