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換個地方吧。”艾瑟爾不喜歡遍地的腥臭和血味。

    哈莉婭點點頭，連忙揣上了中午吃剩的半條魚。

    他抓住哈莉婭的一隻胳膊，剛要起步，又想先問問她的意見：“想去哪裏？”

    “想去……”她抬起下巴，有些興奮地笑，“想去人類多的地方，從小到大一直在吃魚蝦，卻想嚐嚐人類的飯菜。”

    艾瑟爾被她激動的樣子逗得微微笑開，點頭應允。他好像隻向前稍稍邁了兩步，可哈莉婭耳邊卻傳來了劇烈刺耳的風聲。她忍不住使勁抓著艾瑟爾的衣袖，感到小臂被他安撫地捏了捏。

    再睜眼，到了個小院子。高杵著的木欄杆，有些年頭卻依舊結實的矮房子，院裏甚至還有口井。院子雖然不大，但是打掃得幹幹淨淨，一根雜草都不長。

    “！！”哈莉婭張大了嘴巴，“先生！這是您的宅院嗎？”

    “嗯。”艾瑟爾示意她進屋看看，“以前來這裏辦事，買了一個院落。你要是喜歡，以後也可以在這裏借住，我不常來這裏的。”

    “謝謝您！”她忍不住轉了個圈，隨即更開心了，“您看！我現在轉圈也很利索了！”

    艾瑟爾搖搖頭，實在是想不明白她哪來那麽多值得感歎的事情，可看著她熠熠閃光的眼睛，又覺得這樣也很不錯。

    喧鬧聲驚動了夜色，矮房子裏很快亮起一盞暖黃色的油燈。哈莉婭駐足頓住，隻見一頭發花白的老婦人駝著背，拎著燈，慢慢從屋子裏探出頭來。

    艾瑟爾突然想到什麽，心裏暗道一句糟糕——

    哈莉婭很是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打擾了人家休息，正要道歉。卻見那婦人突然驚愕不已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艾瑟爾，片刻後，大顆的眼淚從瘦削的臉頰滾下，沾濕了衣裳。

    “霍伽少爺！”她顫聲哭泣著，匍匐到地上，“恭迎您駕臨。”

    哈莉婭怔住。

    她看到婦人身後屋內牆上掛著的畫像，年輕俊逸的男子高高揚起下巴，麵具下冷淡的金色瞳孔半閉著，向下方睥睨。是艾瑟爾沒錯。畫像已經很老，看起來被人一遍遍重新描繪過，生怕艾瑟爾的模樣不再清晰。

    霍伽？

    哈莉婭偏過頭，小聲問：“先生，這是您的稱號嗎？”

    艾瑟爾一彈指扶起老婦人麵不改色：“不是。”

    “哦——”哈莉婭意義不明地掀起一個淺笑，“嚇死我了，我差點以為您就是霍蘭波伽大人呢。”

    霍蘭波伽這個名字，在人界可能已經有千餘年沒有人聽說過了。

    可她是人魚。她的前半生每一天都泡在書堆裏，抱著晦澀難懂的古書，閱讀早就無人記得的故事。人魚壽命長，對過去的記載也比人類更多更久。

    創世神聶厄卓德造萬物，將精靈，人類，人魚，矮人分布在四麵大陸和諸方深海。他給精靈留下了久遠的壽命和高深的魔法，給人類留下寂靜的死亡和智慧的傳承，給人魚留下永恒的和平和曼妙的歌喉，給矮人留下鍛造的天賦和不滅的熱情。

    他在創世不久後就離開這裏，回到神界去，可四族兒女對他的敬愛流傳至永恒。

    ——這是人類所知道的內容。

    然而用詩歌傳承生命的人魚族和古老長壽的精靈族卻深知，這裏本來，是聶厄卓德為他的獨子霍蘭波伽的新生而創造的禮物，取名為桃源。

    屆時神族內亂紛爭，創世神聶厄卓德不喜與人爭鬥，遂在離神界遠處一漂浮著的，荒蕪的小世界，給獨子開辟這處避戰之地。這裏有蓬勃而短暫的生命，和萬千絕美的景色，比起冰冷秩序的神界，是一處世外桃源。聶厄卓德布下結界，神界中隻有霍蘭波伽可以進入桃源。

    因此，霍蘭波伽這個名字，與這個世界的存在一樣久遠。霍蘭波伽從來沒有真正出現在世間，因此他逐漸消失在了人類的傳說裏。

    可古老的種族從未忘卻。

    他們在等候的，是真正的，唯一的神。

    然而，在聶厄卓德銷聲匿跡後不到千年，隨著神界的實力被內戰削弱，另一處世界的力量開始崛起，到如今，甚至可以匹敵神界。

    因為聶厄卓德的規矩是：“神界中隻有霍蘭波伽可以進入桃源”，卻沒有限製其他世界的人。因此，另一處世界的刺客鑽了空子，試圖從桃源經過，甚至占領桃源這個重要的位置，用於攻打神界。

    那些刺客，就被稱為——“外來者”。

    有的外來者會直接選擇屠殺這裏的生靈，也有的會假裝成神界的來客，更甚者，會偽裝成霍蘭波伽，或者直接假扮成聶厄卓德本人。

    桃源的四個種族就這樣被騙過許多次，傷亡慘重。終於，由精靈王赫陀羅斯統一立下規矩，外來者一律不得接觸。直到如今。

    ……

    艾瑟爾看看哈莉婭帶笑的眼睛，輕聲回應道：“我不是霍蘭波伽。”

    他又補充：“沒人想成為霍蘭波伽，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