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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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並非經曆多了就真的會麻木。

    至辰環抱雙膝,半張臉都被遮掩住,隻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

    “你大概沒見過他們真正吵起來的場麵,我媽什麽都砸,爸爸他甚至連人都砸。”

    大約七歲的時候,因為仗著自己是他們平時疼愛自己想要嚐試阻止一場爭吵,至辰甚至被至富誤傷進了醫院。那時媽媽一邊哭一邊罵父親,爺爺奶奶心疼卻又在怨他“明知道他們在吵架,你為什麽要過去找事”。

    醫院裏的父母後悔過,可是不出三個月,又會有下一次。

    自那次以後,至辰就開始那樣了。那樣找個地方遠遠坐著,聽著耳邊的聲音,不斷吃東西。

    他從前一直以為這是自己見得多了逐漸麻木,甚至都可以淡定吃瓜了,直到現在……

    “我是害怕。”

    至辰哽咽一聲:“甚至不止吵架,我還害怕爸爸生氣,害怕媽媽總問我是不是站在他那一邊。”

    “所以,自從上一次他給我開家長會回來在小區追著揍我之後,我不敢再讓他得知任何關於成績的消息,才去找你的。”

    至灼聽到這裏,默默瞥了一眼至辰。他很想告訴這位弟弟,家長會那事他是真不冤。

    但是鑒於保護青少年心理健康,他忍住了。

    至灼歎了口氣:“你能想明白挺不容易的。”

    至辰猛的點頭,晃動下甚至眼眶裏又擠出兩滴眼淚,順著臉頰的淚痕滑落:“我想破腦袋了都。”

    瞧著他這幅可憐又有點蠢的模樣,至灼實在忍不住笑了一聲。他從沙發站起身,邁步走到至辰麵前,青年的身形遮住包廂頂的暖燈,灰色的影子恰好完全遮住蜷縮在沙發上的白金發少年。

    至灼垂眸看他,微笑著問:“叫我來隻是回答這個問題嗎?”

    至辰抬眸看著背光下宛若神明的青年,眨了眨眼睛,有些糾結地低下頭,抱住膝蓋的手無意識地捏捏衣角。

    “也不是。”他支支吾吾開口,“我就是,就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家。”

    至灼一怔,他甚至都構想過以至辰的腦子會點頭,卻不曾猜測到這個回答。

    他蹙眉:“怎麽回家?”

    至辰昂了一聲,抬眸:“我現在想清楚了,就是不知道回去後該怎麽麵對他們,好像有一點點尷尬。”

    他皺皺臉:“還有點別扭。”

    “可是,我總是要回家的不是嗎?”

    這一次,至灼站在原地沉默看了麵前的人許久。

    從那張遍布淚痕的臉上,他看不出任何心中認為是理所應當擁有的情緒。至灼微微眯起眼睛,沒有回答至辰的反問,啟唇道:“至辰,你恨他們嗎?”

    聽到至灼這樣問,至辰甚至懵了一瞬,他幾乎下意識搖頭:“我為什麽要恨自己的父母啊?”

    因為有些人就是不配為人父母。

    垂眸看著把遲鈍與簡單寫在臉上的少年,至灼嗤笑:“看來我們不是一路人。”

    至辰越聽越糊塗:“為什麽?”

    至灼微微彎下腰,抬起手,冰涼的指尖點在至辰溫熱的太陽穴上。他輕聲道:“因為這裏天生就不一樣。”

    “沒人是一樣的。”

    “但是很明顯,你更蠢一點。”

    至辰怒了,昂起頭對至灼義正言辭:“雖然我數學考零分,但是你也不能直接罵我蠢,我隻是天賦點在了別的地方!”

    “哦?”至灼好奇問,“那你都點在哪裏了?”

    至辰撓頭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點:“我小弟特別多,打群架從來都不會輸!不信下次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至灼抽抽嘴角,屈指敲在他腦門上:“我看你是局子沒進夠,不長記性。”

    “行了。”他直起身,轉身抬步朝門外走。

    至辰連忙跟著起來:“你去哪?”

    至灼沒有回頭,邊走邊道:“你不是想回家嗎?我帶你回去。”

    說完他拉開門,抬腿邁出包廂。

    至辰沒辦法,隻能追上去:“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我是因為有點尷尬不知道怎麽麵對他們,你直接帶我回去也解決不了我的問題……”

    左拐右拐走出包廂區,遠遠看到收銀台後,至辰焦急解釋的聲音戛然而止。

    “哥。”

    因為停頓的反常,至灼麵前理他:“嗯?”

    至辰緩緩將視線從收銀台,轉回至灼身上,訕訕道:“我突然想起來,我身上沒錢了。上次為了湊開家長會的錢,都給你了。”

    至灼:“……”

    這一趟,虧大發了。

    拿出至富的卡付完款,至灼冷冷瞥向一邊等待的至辰。

    少年立刻識相點頭:“明白,要還。”

    至灼補充:“兩倍。”

    這無疑是一場高利貸,但至辰沒有拒絕的資格。他苦著臉算了算自己欠至灼的錢,索性債多不愁地點頭答應。

    欠錢可以,但是回家他暫時心裏建設還沒做好。

    走出ktv,站在炙熱的陽光下,至辰無意間瞥向隔壁的網咖。

    他靈機一動,抬手扯住至灼:“哥,打遊戲嗎?”

    至灼回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漂亮的桃花眼眯起,冷聲警告:“如果還讓我付錢,我會翻臉的。”

    至辰摸摸口袋,抽出一張金色的卡:“不會,我有卡!月初衝過錢的!”

    至灼瞪過去:“那你這三天為什麽不在網吧蹲著?開什麽ktv包廂?還吃那麽多東西?”

    “……”

    至辰咳了一聲,含糊著把他拉了進去。

    一進門,就遇到了熟人。

    “辰哥你也來玩啊?一起嗎?”一個刺蝟腦袋冒出來打招呼,他身邊還有幾個穿著校服的少年,看樣子16到18歲不等,都是一個高中的,看樣子剛開完機子。

    至辰大搖大擺走過去,把卡往台上一扔。

    “開兩台機子,和他們一起。”

    他手肘撐在台子,問:“正好,你們那有號嗎?給我哥一個。”

    那群少年紛紛看向至辰身後。

    對視上一雙雙好奇的眼睛,至灼微微一笑,抬手朝他們揮一揮。

    刺蝟腦袋感慨:“你哥長得比你好看多了啊……”

    至辰拿回自己的卡後,聞言也回頭。他摸摸鼻子,替自己找台階:“我們這叫帥的不一樣。”

    為什麽一定要在網吧裏打遊戲呢?

    答曰,要的就是這個氛圍。

    聽著周圍一堆“打打殺殺”,至灼落座,帶上耳機。至辰的同學殷勤地過來幫他登賬號,回車鍵一按,麵前便出現一位仙氣飄飄的綠裙蘿莉。

    至灼淡淡看向至辰,至辰趴在旁邊訕訕一笑:“你一看就不會玩,奶媽好混,就衝著我們砸技能就行了。”

    至灼不置可否,操縱著蘿莉,慢悠悠跟著一群大漢約過大半張地圖,然後開始他們開始商量拉人打本。

    至灼也看出來至辰是想拖時間不回家,他這兩天時時刻刻都是事兒,昨天晚宴以後出的事情看起來是陳卓姿搞鬼,可也不一定沒有至富的份兒。

    他回去,同樣一堆亂麻等著他。

    至灼從善如流,坐在一堆小朋友中間陪他們消遣消遣。

    二十分鍾以後,他一甩鼠標,消遣不下去了。

    “至辰,上帝是連個出氣口都沒給你留嗎?你怎麽什麽都不會?”至灼不可置信地瞪向旁邊的少年。

    一個bo,這群人二十分鍾進了四次,次次四分鍾以內一個不落的死出去,隻留下他一個應該混吃混喝的低等級奶媽在裏麵苦苦支撐。

    至辰歎了口氣:“是這個本太難了!”

    其他小弟均默默點頭附和。

    至灼扯了下嘴角,冷嗬了一聲,站起身踢他一腳:“起來,換號。”

    雖然不解,但至辰依舊老老實實起身,把自己帥氣的劍師拱手相讓。

    七分鍾以後,這個小隊在耳機裏清冽聲音的指揮下,終於完成了今天首勝。

    結算以後,至辰操縱著小蘿莉繞著劍師轉圈圈,嘴裏全是彩虹屁。

    “哇,哥,你好厲害!好牛批!考慮來我們公會當會長嗎?”

    周圍的小朋友們聞言,雙眸一亮,都刷刷地看過來,一看就知道是嚐盡了自己太菜的苦,想找個依靠。

    麵對人類長歪的花朵們求賢若渴的眼神,至灼冷漠搖頭。

    至辰可惜地歎了口氣後,看向至灼崇拜地感慨:“哥,你有什麽是不會的嗎?”

    至灼瞥他一眼,微微一笑:“你猜?”

    此刻陸家,剛剛回到家的陸照心情十分差勁,別墅裏的所有傭人都噤若寒蟬,午飯準備好都躊躇著不敢進去叫他。

    他一個人正在收拾療養院帶回來的東西。除了衣物外,裏麵幾乎就沒有其他東西了。一件件掛好至灼給他買的衣服後,陸照在箱底看見了自己的筆記本。

    暫時是用不上的東西了。

    他拿起來剛想隨手放到桌上,卻發現捏起來有些不對勁。

    陸照展開紙頁,看見中間夾著的一隻黑色簽字筆。

    這不是他放的。

    陸照蹙眉,心中剛提起被人窺探的怒意,他便無意間瞥見畫旁拚音底下多出的字跡。

    春蚓秋蛇,歪七扭八。

    陸照辨認半天,才看出這是“至灼”兩個字。

    知道這是出自誰的手筆以後,陸照放下眉頭。左右又看了一會兒,他忍不住指尖點在這過於獨特的字跡上,低聲道:“該練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