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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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的幾天裏,至灼每日早出晚歸,不知道去做些什麽。
某日傍晚回來,他抱起陸照送他的那幅畫,走出房間,找到院落中的陸照。
馬上進入11月份,流蘇樹茂盛的枝葉上掛滿了紫色的果實。遮天蔽日的樹下,陸照閉眸坐在長椅上。微風輕撫過額間碎發,俊朗深邃的五官在夕陽的揉製下,凸顯出獨屬於少年人的朦朧與溫柔。
至灼踩過青翠的草坪,來到陸照身邊坐下。
他臉頰抵在懷裏抱著的畫框,側眸自下而上認真望著少年,修長的脖頸勾出一道柔軟的弧度。
直到對方察覺後睜開漆黑的眼眸看過來,他才好奇開口:“天天都坐在這裏,不無聊嗎?”
陸照看著他的臉,眉眼柔和:“我在等你,不無聊。”
對視上他認真又溫柔的眼神,至灼微怔,不太自然地移開視線。
他笑道:“人總會無聊的。你需要找些事情做,陸照。”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至灼的右手就被人握住。
陸照轉過身來,漆黑如夜空的眼眸沉沉望著至灼,夕陽之下暈染成淡金色的濃密睫毛微微顫抖,暴露出少年不平靜的內心。
他抿唇問:“你要去哪?”
至灼沒有想到陸照如此敏銳,這麽快就聽懂了自己話中隱晦的意思。
麵對對麵傳遞而來的濃厚情緒,至灼怔然,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一個人。不過,這種情況對他來說最多也隻會存在一秒。
他一聲輕笑,打破空氣之間粘稠到令人無法呼吸的氣氛。
至灼昂頭用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望向眉宇嚴肅的少年,抽回右手捏了一下他的臉頰,語氣輕鬆調侃:“怎麽,都不挽留我一下嗎?”
那隻手剛想收回,被人強製按住。
“我挽留。”陸照臉頰緊貼著那隻自己選擇靠過來的手,黑眸一錯不錯地注視著至灼,“你可以不走嗎?”
至灼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他微笑著看著少年,沒有開口。
這是無聲的拒絕。
陸照緩緩鬆開手,表情閃過一絲失落。他垂眸,不甘心地蹙眉思索,妥協出另一個方式:“我也可以跟你走。”
“陸照,你不能離開這裏。”
至灼身上唯一可以與那張臉同樣絕倫的,大概就是他的無情。
輕輕一句話便否定一切可能,直接為這件事下了判書。
麵對陸照投過來的幽怨眼神,至灼嘖了一聲。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便利貼,按在陸照胸口:“別一副我對你始亂終棄的模樣。”
陸照低頭,撕下襯衫上粉紅色心形的便利貼。他蹙眉看著上麵的內容,辨認了半天放棄,把東西癱到至灼麵前。
“這是什麽?”
被刺到心中痛點,至灼瞪圓眼睛:“你不識字嗎?”
陸照又垂眸看了眼粉色紙上的鬼畫符,為難的點頭:“如果是這是字的話。”
此話一出,他的麵子往哪裏擱!
至灼舌尖頂塞,半眯起眼睛冷嗬一聲:“那正好。整天閑的沒事幹,正好去學認認字。”
“反正東西我給了,你自己慢慢認!”
他麵色不忿地站起身,剛想扭頭就走,身後傳來陸照低沉的聲音。
“至灼你總是在離開我。”
至灼腳步一頓,緩緩回頭。木椅上少年捏皺了那張便利貼,低垂著頭,隻給他留下一個失意的側影。
至灼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輕歎了口氣,妥協地將懷裏一直抱著的畫放到木椅上。
他伸出雙手捧起陸照的臉頰,彎下腰。
橙紅的夕陽下,流蘇樹滿枝頭的紫色果實麵對下方的景象竊竊私語,耳邊全是風與樹葉的聲音。
柔軟的唇瓣離開額頭,至灼將少年怔然擁入懷中。環抱住他的脖頸,黑色短發刺在臉頰上有些癢,至灼在他耳邊輕聲道:“我走了。”
“陸照,別把我忘記了。”
【至灼,你剛剛想帶他一起走。】
背景裏陸家豪華的別墅逐漸淹沒在景色之中,至灼拒絕了陸家的司機,獨自走在路上。
聽著許久未出現的係統在腦海中忽然冒出這句話,他微微一笑,沒有否認自己因陸照而生出的動搖。
係統詢問:【為什麽不答應他呢?】
青年漫不經心地踩著柏油路,好像看穿了它的目的:“這是你在向我請求配合嗎?”
係統承認:【是的。目前計劃順利,陸興遠同樣默認你與陸照之間的關係。您是一個肆意妄為的人,既然帶他一起離開不會影響什麽,為什麽會忍耐呢?】
麵對係統對自己為人處世的評語,至灼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看起來心情格外愉悅。
他勾唇問:“係統,你相信我自始至終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陸照嗎?”
係統立刻回答:【不信。】
至灼:“你都不信,陸興遠怎麽會信呢?”
【他相信你與陸照相戀,並且由於他對陸照已故養母的感情影響,陸興遠欣賞你,提出與你合作。】
係統主張著自己的觀點,總結道:【至灼,你去利用陸照不就是因為這一點嗎?】
耐心聽完係統的陳述,至灼揚眉誇獎:“你最近進步不少。”
係統有些不好意思:【過獎。】
至灼笑了一下,肯定了它某部分的分析:“最初去找陸照時,我的確打算利用陸興遠這一點。”
在至灼眼中,陸興遠更像一個梟雄。
他有野心也有手段,一手將陸家帶上王座,隻手遮天,讓這裏成為他的一言堂。外人都說他無情又心狠手辣,可他也是人,人總有感情。隻不過這些感情隻有極少數的人能享受到,而少也代表更加濃烈。
現任陸夫人便是比別人看的明白,在陸興遠承受亡妻之痛時趁虛而入,把人耍的團團轉。
至灼眼眸彎彎,淺聲道:“帶著陸照來到他的麵前時,我就是在賭。”
係統忍不住問:【賭什麽?】
“賭陸照以養子的身份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到底有沒有得到一絲情感。”
至灼哼笑一聲,明亮的褐色眼眸充斥著令人心動的張揚得意:“我賭對了。”
以邏輯與可能性作為認知的係統嚴謹詢問:【如果賭錯了,你會怎麽辦?】
聞言,站在風中的漂亮青年還是那樣笑容滿麵,唇齒間泄出的話卻十分危險:“那隻好請陸總為他的無情付出代價了。”
日與夜交接,不知不覺間視野昏暗。人驚覺時,兩旁的路燈突然亮起,照明前方蜿蜒的道路。
係統消化了一會兒,將重點記錄下來後,把話題帶回原點:【你說的這些,與陸照可不可以與你走有關係嗎?】
“當然有。”
至灼走在路上,笑容玩味:“陸興遠相信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陸照喜歡我,願意給我機會,可並不一定相信我那番鬼話。”
“他不信任我,但要我幫他做事,就必須把陸家財產轉移到陸照名下。而我不論是為了人還是為了錢,同樣都會被一個陸照掣肘。”
說到這裏,至灼嗓音頓了一下,輕輕開口:“陸照是我親手送給陸興遠的人質,這才是這場交易穩固的前提。”
從一開始至灼把陸照送回至家時,這就是已經的默認的條件了。
他停下腳步,目視前方,漂亮的眼睛折射而出的燈光宛如揉碎的星光。
至少在陸興遠去世前,陸照必須待在他可以掌控的地方。
至灼眯起眼睛,沒什麽情緒地笑一聲,吹散的風中回蕩他的呢喃。
“他還能活多久呢?”
失去至灼以後,偌大別墅格外空蕩,陸照一個人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周身氣息冰凍三尺,心情肉眼可見的差勁。
“叮~”地一聲脆響,消息聲勉強拉回少年已經遠去的思緒。
陸照掃一眼通知欄的內容,抬手拿起手機,點開對方傳來的文件。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清俊的眉越蹙越緊。
在陸照看完後,一個陌生電話恰好打了過來。
陸照接起,沒有說話。
“資料您看完了嗎?”對麵響起張承運小心試探的聲音。
陸照回憶剛剛看過的內容,臉色並不好:“這就是全部?”
張承運肯定道:“是的。”
“至先生老家那些人剛開始不願意開口,給了些錢,很快就把他的事情和盤托出了。為了保證信息正確,我在同一時段找了好幾批人詢問,證詞相互論證,應該可信。”
“之後,至富以私生子的身份把他帶到這裏。至先生一直想回家,逃了很多次,最後一次是去找療養院找您的前一天。”
“之後的事情,您——”
對麵還沒說完,陸照直接掛斷電話。
他皺眉點開至灼的資料,再次從頭至尾重新閱讀一遍。
電子檔案中記載的生平與火沒有什麽關聯,別人對至灼的評價也是“陰鬱”、“沉默”、“受氣包”、“不討人喜歡”,這些描述與他認識的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去找他的那一天像是一條分隔線,將一個人的生命分割成鮮明的兩種,他們做事原則處處矛盾。
仇恨可以做到一夜之間將一個人徹底改變嗎?
陸照垂眸看著屏幕上“至灼”兩個字,思緒混亂間,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段記憶。
記憶中有一個秘密。
一個被他拒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