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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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徑白手指河,冬天的屍體被河流衝進下遊,河岸瘋長的野草埋沒了遺失的盔甲和戰斧。

    軍隊在較高的山坡上紮營,地勢低的地方一腳踩進去都是爛泥。

    白天人們熱鬧地忙碌,伊萊終於可以行走,他被老傑克攙扶著前往搭好的營帳,它們就像河畔憑空出現的蘑菇。

    白手指河附近一馬平川,斥候被派去更遠的地方偵查以防突然出沒的敵人,事務官忙著給馬匹、獵狗喂食,伊萊路過吠叫不止的獒犬時看見了滿麵愁容的胖湯姆。

    “湯姆!”伊萊歡快地大喊一聲,拍拍老傑克,示意他可以走了,老傑克樂意之至的甩掉了麻煩,一邊鬆著腰帶一邊朝遠處走。

    狗鏈拴在木樁上,湯姆手裏端著一盆肉骨頭,伊萊朝著獵狗們吼叫幾聲,狗嗚嗚哼著安靜下來。

    “我學的狼叫。”伊萊驕傲地抬高下巴。

    湯姆一塊塊拋出帶血的肉骨頭,伊萊追問:“城裏的人還在嗎?鐵鷹軍團不會對你們做什麽的。”

    湯姆看起來快要哭了,他那張軟弱的臉孔展現出憤怒,可笑又可憐的樣子會招來士兵們的靴子:“他們沒殺我們,他們隻是燒掉了一切然後爛成了肉泥。那些金發碧眼的漂亮騎兵們把人當靶子砍著玩。你想我對你笑嗎?不會的,該死的。”

    伊萊沉默片刻,隻能用滿不在意的語氣說:“戰爭就是這樣的。”伊萊都震驚於自己的麻木。

    “是的,然後戰敗的人變成奴隸,去給漂亮的凶手舔靴子。”湯姆氣憤地說。

    “你們留在海石隻會餓死,要麽染上瘟疫。”伊萊皺皺鼻子,“蘭德爾公爵是個講榮譽的人,你們會在鳳凰城建立家園的。”

    鐵盆裏的肉扔完了,殘留下紅色的血水在盆底晃蕩,湯姆顫抖著說:“我們躲在下水道裏,梅麗卡不願意鑽進來,然後她被成排的男人強,暴。鐵匠師傅想阻止士兵的暴行,我們從下水道爬出來的時候他的頭滾離身體幾十尺,像個皮球一樣被馬蹄子踢。伊萊……我不記得然後發生了什麽……”

    伊萊用完好的那隻手攬過湯姆寬得離譜的肩膀,湯姆抽泣著,說:“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但我們也沒有錯。”

    伊萊一下一下輕柔拍著湯姆隆起的後背,湯姆比他高不少,一座肉山依偎在他懷裏,像闖進馬廄的棱齒象。

    “湯姆,能再見到你真好。”

    湯姆涕泗橫流,哽咽著說:“我也是。”

    奧戈在河流裏抓魚,天上的星星倒映在溪流裏,一會兒消失一會兒模糊,魚兒滑溜溜地從他手中逃走,經曆了數不清的失敗之後奧戈找來一把石頭,憤怒地朝水裏砸。

    無功而返的奧戈十分失落,他拖著腿路過了在野草叢裏撒尿的男人,路過熱鬧的篝火,唱歌跳舞打架的人們。

    為了讓伊萊好好休息,他的營帳安置在遠處的一做山崗,伊萊很想參加軍隊裏粗野的慶祝,隻是他現在脆弱地泰森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推個跟頭。

    奧戈掀開帳子鑽進去,背對著伊萊躺下去,他和伊萊一起在黑夜裏呼吸著,令他想起曾經的故事。

    深淵沒有那麽黑,雖然沒有光,但你可以看見所有你想看到的。“那片黑夜”感受到一個微弱的呼吸聲,深淵裏可沒有喘氣的東西。它好奇地飄過去,在那呼吸聲周圍繞來繞去。

    “我想出去……”

    這家夥還會說話,可把“那片黑夜”嚇了一跳,它用人類的語言問:“出去?去哪,有什麽好出去的,這裏是最好的地方。”

    發出手指摩擦磚牆的聲音,皮膚貼上牆壁的響聲,“不是,我們都被困在這兒了。”

    精靈王子總告訴他外麵的世界多麽美麗,可他從來不當回事,神和精靈都是蠢貨,他們沒來過深淵,就覺得外麵一定更好。但是這個孤單弱小的靈魂來到了深淵,卻還在巴巴哀求著外麵的世界,這讓高傲的深淵之主對出門這件事產生了一點點動搖。

    “我會帶你出去的。”他曾這麽說。當然啦,這個許諾並沒有兌現,因為尤利爾。

    可惡的尤利爾毀掉了他的家園,他都不會如此煩躁,畢竟他從來就不喜歡尤利爾。

    這麽說來,我也算背叛他了嗎?奧戈用人類的腦子第一回注意到了這件事。

    奧戈翻過身麵對伊萊,他們身高的差距躺下來也很明顯,奧戈的額頭抵上伊萊的肋骨,他貼的更近些,人類的體溫烘烤著他的鼻尖,疲憊讓他很快睡去。

    篝火燃盡,帳篷收上馱馬,騎士們在侍從的伺候下叮叮當當穿上鎧甲,行軍隊伍綿延整條白手指河流。

    伊萊還不能騎馬,他盤腿坐在老傑克駕駛的板車上,身旁路過一個駕牛的豬倌,他車上的小豬仔發出呼嚕聲和臭氣。

    伊萊莫名其妙地笑得很開心,奧戈問他在笑什麽,伊萊欠揍地說:“你昨天晚上打呼嚕的樣子和這些小豬一模一樣,哦,我可得把你喂得肥肥胖胖。”

    奧戈怒氣上湧,抓起墊子底下的稻草扔了伊萊滿臉。

    每次和伊萊搭話都讓奧戈無法忍受,他跳下車遠離這個討厭鬼,跑了一段距離之後薄霧後的城堡在視野裏若隱若現。

    城堡魁梧如遠古巨人的戰斧,塔尖刺穿正午的太陽,紅石城牆無邊無際的朝兩側伸展,密布的垛口和箭口躲避在神秘的陰影裏。奧戈隻消一眼便知這比海石城大了不少。

    一扇橡木鑲鐵大門向內側拉開,兩邊護城塔銅鍾敲響,空曠猶如亙古之音,回蕩不息。

    他看到門裏出現一群人,穿著金絲緊身上衣的年輕男子帶領迎接的人們,愛琳殿下提起裙擺朝他奔去,在他臉上落下熱情的吻,稍加冷靜後愛琳和每一位迎接者屈膝做禮,後者誠惶誠恐的下跪,說著感激和溢美之詞。

    奧戈無聊地用小手指掏掏耳洞,年紀和他差不了多少的騎士侍從赫曼顯得無比激動,說:“奧戈,那就是當今的國王查理·薇爾凡,他和愛琳殿下長得好像!”

    奧戈漠不關心地想:人不都是這幅樣子嗎。

    赫曼握劍的那隻手攥緊又鬆開,臉漲紅了,說:“我們會受封的,我們一定會。”

    閃亮碧綠鎧甲的高大男人從行軍隊伍中走出,像愛琳一樣對他們每個人寒暄,高傲的菲力爵士卻興致缺缺。

    隊伍終於進入城門,討厭鬼伊萊走到了奧戈身旁。伊萊肩披藍底明月披風,由一支華美的藍寶石白金胸針別住,奧戈抬頭看他時,發覺他的眼睛和寶石的顏色幾乎一模一樣。

    走進城門,和外麵光鮮亮麗的外皮大相徑庭。通道兩側堆了木塔殘骸,護城塔金色尖頂下石頭焦黑,奧戈目力之下已經看到了三座頂部坍塌的碉堡。

    通過城門後的護城塔,是一座木板吊橋,戰士和馬匹走上去輕微搖晃。這座橋應該是新建的,奧戈手掌滑過的懸鎖塗了油,橋麵防火漆一塵不染。橋下是立滿鐵刺的幹涸護城河。

    赫曼見到伊萊後像個含羞的少女,躍躍欲試表達心跡,他糾結了好半天,揚起臉對伊萊說:“伊萊爵士,您好,您是我的榜樣!我真的非常尊敬您!”

    奧戈細不可聞地“哼”了一聲,據他觀察,伊萊在明月騎士團裏處於領導地位,劍法和射箭技藝高超,與愛琳公主和菲力爵士都保持著親密關係,這樣的人會浸泡在稱讚的蜜罐裏。

    出乎他意料,伊萊局促地摸了摸鼻尖,說:“謝謝你,但你最好不要宣稱這種尊敬。”

    “為什麽呢,爵士?”赫曼不想冒犯伊萊。

    伊萊擺擺頭,他的脖子在智者和巫師的治療下可以靈活動作,說:“嗯……你會崇拜一個蹲過死牢,詛咒纏身的人嗎?”

    赫曼茫然地睜著他細長的眼睛,伊萊安撫似的揉了揉他的頭,露出調皮的笑容:“沒關係,你可以心裏悄悄崇拜我。或許有一天,通過我的努力,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崇拜我了。”

    赫曼臉上重新煥發光彩,小狗似得朝主人猛點頭。

    隊伍末端的俘虜、平民留在外庭,載滿貨物和畜生的拖車送進倉庫和廚房。和海石不一樣,鳳凰城的廚房單獨擁有一棟角樓,炊煙從煙囪裏飄飛出來。

    中庭支起折疊桌,石頭長廳擺滿長桌,鋼鐵台座裏的火炬熊熊燃燒。

    他們不會在這兒用餐,少數貴族和騎士前往主堡會客廳,大理石階梯鋪上紅絲絨地毯,吸收了所有足音。

    金紅條紋大理石牆壁在火炬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猶如踏進太陽神殿,四處皆是金紅光暈。正上方盡頭的寶座是一把木製椅,雕刻成樹幹和藤蔓保衛的形狀,椅背由十片金葉包圍,猶如鳥雀開屏。

    查理國王坐在最高寶座,愛琳公主在他右手側,蘭德爾公爵落座台下第一把紅木椅,菲力和其它貴族依照身份階層排列,明月騎士團因為拯救公主的功績位子安排的十分靠前。

    奧戈被伊萊拽到身邊坐下,他抬手就要拿桌上刀叉,被伊萊狠狠地掐了一把,吃痛收回手。

    愛琳殿下一隻手舉起金杯,紅唇啟啟合合:“在座諸位都經曆了殘酷的冬天,王國將在大地母神的庇佑下煥發精神……”

    奧戈心中嗤笑:那位神早死了。

    “北方星霜城和東南流焰城背棄信仰,我等稍事休息,必將率軍北上、南下,恢複薇爾凡帝國千年不移的統一。”愛琳長袖鏤空蕾絲露出細白指尖,她話語中的激昂之情猶如手握寶劍,“在座有我親愛的叔叔蘭德爾·格林公爵,有我忠誠的夥伴凱爾金·伊頓親王……”

    奧戈盯著眼前這盤甜菜、堅果和葡萄幹混合的沙拉,被伊萊撞了下手肘,回過神來,跟著伊萊的眼色望過去,靠前座位上凱爾金親王正朝公主殿下舉杯。

    他有著葡萄色的眼睛和銀金色的垂肩長發,扣著一個金色貼脖項鏈,喉頭處一顆紅寶石被透明鑽石圍繞。

    奧戈小聲問:“人為什麽戴狗項圈?”

    伊萊皮笑肉不笑地回:“我是讓你看,他跟你像不像?你家應該在閃鱗城,如果你想我們可以宴後找他送你回家。”

    奧戈腦中閃過沸騰的靈湖、嘶鳴的獨角獸和燃燒的深淵,說:“我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