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朋自遠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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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份,常青藤被調到信息中心實習,她暫時在操作間擁有一張桌子。操作間裏一共五個人:許鵬、文和、白敬東、柳清波、張偉平。現在加上常青藤,六個人了,三男三女。許鵬和文和是女職工,文和還是個即將生產的孕婦。

    當然,五名正式工有其它的辦公室。許鵬、文和、白敬東三人一間,柳清波、張偉平兩人一間。

    同一時期,蘭亞飛也被調到計劃科實習,信息中心隸屬於計劃科,兩個人的辦公室麵對麵。不過,蘭亞飛的工作環境好,自己一個辦公室。

    步正平是主管信息中心的副主任,人長得比較矮小,說話快聲快語的,比較注重個人形象,整天在頭發上打著蠟,看起來明晃晃的。常青藤當即想到高中時化學老師的歇後語:“蒼蠅落不住——狡猾狡猾的。”

    步正平對下麵的人特別嚴厲,尤其是三個年輕人——柳清波、張偉平、常青藤。他發脾氣的時候,張偉平和常青藤還能撐著不吭聲,柳清波就會打哆嗦。

    常青藤在這裏,主要工作是學習用pb編寫電廠信息係統。但是白天一般要去現場進行單機維護,留給個人的時間很少。所以,她往往是晚上下班後在操作間裏學習編程。

    柳清波是個和她年級差不多、個頭差不多的男孩子,說話細聲細語的,甚至會被人家誤認為女生。他也經常晚上加班學習,慢慢的,兩個人熟悉起來。

    柳清波現在正在複習,準備考研:“這個電廠,像我們這樣沒啥根基、也不會討好領導的人,根本就沒啥前途。你也準備考研吧。”

    常青藤有些猶豫,據她所知,和她一年來的學生,好幾個都在準備考研。可是,她麵臨的問題是:第一,家裏需要她的工資,春節過後,秦小秀養蠍子賠了幾百塊錢,她就往家郵了1000塊。第二,她如果把精力放到考研上,現在剛開始的工作勢必做不好。第三,她的英語不行,努力了,耽誤了工作,考不上的概率也比考上的大。

    柳清波見常青藤沉吟不語,想到什麽:“聽說你家親戚在省局。要我說,如果是至親,三代以內,還可以靠靠人家,奔個前程,否則,沒啥大用。人家給你招到電廠來,就是仁至義盡了。”

    常青藤莫名其妙:“什麽親戚,我不認識省局的人。再說,這個電廠很難進嗎?我大部分的同學進的都是供電局。我到這兒,說實話,就是家裏沒後門兒,成績不突出。比我單位更差的,壓根兒沒聽說過。”

    柳清波也有些驚訝:“真的?步主任開會說得,讓我們幾個都照顧你一下,說是你有親戚在省局。”“這謠言也傳的太離譜了。怪不得你們一開始看我的眼光那麽奇怪。後來怎麽又對我平常了,也不欺負我了。”

    柳清波有些不好意思:“據說廠裏要改革,信息中心留不了那麽多人,多一個人多一份競爭,你又有後台,肯定啥也不想跟你說。”“我就說嘛,除了文和,大家對我都不怎麽友好。”

    “文和人特別好,技術水平頂呱呱,對我們這些新來的也都挺照顧的。我和張偉平剛來的時候,也是她帶的。自從聽說要改革,她就聲明說是打算回家生孩子去了,壓根就沒打算競爭上崗。白敬東主要是管倉庫、招標、資料啥的,布光纖、網絡線,他也主管。許鵬是個全才,從合同到技術沒她不會的,就是太傲氣,瞧不起人。平時也不喜歡搭理我們。

    真要是改革,我和張偉平肯定得走,這裏隻留三個人。我們倆以前都是幹生產的。你是不知道,生產上的領導有多黑。光想讓你加班,不想給你加班費。咱用的檢修工具,廠裏半年發一次,我在熱工幹了三年,就領了一套工具。其他的工具去哪兒了?

    現在發給你的軟盤,你別亂用,要是丟了,或者用壞了,小心步主任尅你。我的工具和盤都在箱子裏鎖著呢。能不用就不用,必須要用的時候,也可以借文和的。她好說話,而且她來得早,不怕步正平。

    步正平這個人,心眼子挺多的,你要小心他。中專生,和徐紅梅是同班同學,倆人關係可鐵了。你別看徐紅梅對我們挺溫柔的,其實,他倆是一式的,你跟她說話也要小心。

    而且,中專生在咱們廠勢力挺大的。人家都是從一個學校畢業的,好多還是同班同學,再加上抱團兒,互相支持提攜,把大學生打擊的都沒地方待。你看丹城熱電廠,那是大學生的天下,下麵打壓中專、技校,上麵擠兌研究生。

    步正平和許鵬不對付。當時要提許鵬,重點大學的大學生,而且,從信息中心籌建開始,就是她在主管。結果,剛有風聲,就傳出來她和葉龍有一腿,咱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就提了步正平。以前,步正平從來沒有管過這一塊兒。你看他現在,多得意,把廠家的人罵的躲到樓梯間哭。

    葉龍這個人,更離奇。咱廠創一流改革的時候,讓我們投票選舉,把誰踢出計劃科。我們都選了他。然後,他就回家待了一段時間。再然後,他就來當我們科長了。聽人家說,他和咱廠的工會主席關係好,領導力挺他。也有可能,他倆都挺好色的。

    反正,這廠裏的風氣不行,如果沒後台,我還是建議你考研。就發電部那個辦事員,是副廠長的情人。發電部發獎金,辦事員的獎金數比班長還高。不知道誰說漏了嘴,班長先開始鬧,然後,巡檢發現自己不僅沒有發獎金,稅還扣得高。說是獎金造表在他們的名下,錢沒給他們,兩個發放表。都跑到廠領導那兒告狀。後來,也不知道怎麽處理的,反正,沒動靜了。”

    聽了這些話,常青藤有些疑惑,但和馬檬的話相對照,至少知道了一點,這裏的人風氣不好,領導有情人是司空見慣的。既然如此,用人製度、獎金發放什麽的,也都不會太公正。

    葉龍這個人,是一個看起來一臉正派的中年大叔。許鵬也經常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說話。在常青藤看來,兩個人有私情的概率幾乎為零。

    不過,這個印象在田甜到丹城來玩,常青藤去找葉龍請假的時候被打破了。

    這件事,常青藤做的很冒失,一是因為拿到田甜的信時,田甜的人也要在第二天來了。二是因為當時的門留了一條縫,能聽見裏麵人說話的聲音。三是因為一起工作了一段時間,熟悉了,平時也沒有那麽拘謹。田甜敲了敲門,沒等葉龍叫進,就推門進去了。

    然後,她看見了辣眼睛的一幕:一個女人,正在從葉龍的腿上起來,葉龍還拉著人家的手。常青藤出於自保的下意識,低著頭說:“葉主任,我家裏來人了,想請幾天假。”“好吧。”常青藤非常迅速地退了出來。

    回到操作間,常青藤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用手按向“砰砰”亂跳的胸口。文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怎麽了。”“沒什麽。”“你不會去葉龍辦公室了吧?”常青藤睜大了眼睛看著文和。

    文和以靈活的姿勢站起來,關好了操作間的門,然後反身回來,低聲說:“以後留點神,葉龍辦公室有女人的時候,隻要不是大開著門,就不要去找他。看著他一臉正派,其實,一肚子花花腸子。這單位風氣不好,從上到下,賭錢的、貪財的、好色的,什麽人都有。你自己要小心,別被人坑了。你見過咱財務主任了吧?趙英麗——咱廠的高嶺之花。”

    “見過,端莊大氣還挺漂亮的。我看了也喜歡。而且,我去給她修電腦,找她簽字啥的,她也挺好說的話,能簽就簽,簽不了的,也說得挺明白的。”“這個人,別說葉龍,就是步正平,也是垂涎三尺。”

    “我經常見步主任去找趙主任,兩個人倒是有說有笑的,但沒看出來曖昧。”“不是他們不想曖昧,那是他們高攀不上的女神。趙英麗也看不上他們。人家老公是丹城熱電的副總,人長得特帥。倆人那才是金童玉女、事業上也般配的很。你這人吧,看起來有點兒傻乎乎的,所以,好好學習,在技術上能幹,誰也沒啥可說的。”“嗯,我現在經常加班學習。過不久,應該就可以自己做程序了。”

    第二天一早,常青藤去丹城接田甜。先把田甜的行李箱存到火車站,等兩個人玩夠了,再來取,然後,帶著田甜去吃了碗蒸豆花。

    吃過早飯,天蒙蒙亮了,兩個人邊向公交車站走邊啃著糖葫蘆。常青藤問:“田甜,我們先去遊樂場玩吧。”“好呀。其實,我一直想去遊樂場玩的。小時候呢,是沒錢。長大了呢,人家又說,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玩兒這麽幼稚的玩意兒?”“那有什麽,我們去坐瘋狂老鼠和過山車。”

    當過山車在高空飛速盤旋的時候,常青藤叫的都要喊破了喉嚨。當過山車停下來,常青藤和田甜彼此對望,都覺得痛快極了。

    吃過丹城的特色小吃,還買了一些絲巾、掛墜兒之類的小飾品。常青藤有些奇怪:“你買這麽多幹什麽?”“出來玩兒,總是要給同事帶些紀念品吧。人家替我在家幹了幾天活兒。”“你現在想的怪周到的。”“長大了嘛。一開始,我想不到,很多人都說我清高、瞧不起人。”常青藤拍拍田甜的肩:“總算過來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常青藤帶著田甜先回宿舍放行李:“你就睡這張床,我和同事說過了,暫用幾天。我的床單被罩,都是洗幹淨的。我帶你去職工浴池洗個澡,再出去吃碗米線。那家店的米線物美價廉,特別對我的口味。”

    晚上,聽著田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常青藤有些納悶:“床太硬了嗎?我再給你加一條褥子吧。”田甜悶悶的說:“不是,我就是睡不著。我最近一年,經常睡不著,頭發都白了。”

    “啊,怎麽會這樣?實話實說,我倒這沒覺得你瘦。”“其實,我和家萱過得都沒有說得那麽好。家萱的頭發也白了不少。你看著黑,那是因為染了。”常青藤有些驚訝,她真的沒有想到,在自己以為已經苦海無邊的時候,朋友卻比自己還要苦。

    “你不就是沒有找到男朋友嗎?又不是罪。再說,二十四,大嗎?家萱都結婚了,她愁個啥。”

    “家萱愁啥我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沒錢,經常和老公吵架,婆婆也在中間摻和。我是因為把自己憋得,太難受了。既不知道有啥可說的,也不知道說啥,就是難受。我娘還老是埋怨我,說我錯過了清河。

    當時剛畢業的時候,清河經常去我家裏找我,好像要追我,但是,他一直沒有提過。而且,我感覺不到他對我的感情,就好像,隻是為了來找我,才來我們家,而不是因為喜歡我。

    真的,他來了,和我爹娘都說的挺好的,和我聊得,都是咱們同學的事,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不過,他要是提了,說不準我真答應了。可他就是不說。後來,他就找了胡麗萍。現在,是生技科的副科長了。胡麗萍懷孕了,他也馬上要喜當爹了。

    我娘看人家提了,就後悔,說是當時條件最好的一個,我們倆又有感情基礎,也不知道我還在挑啥。我跟我娘說,要是娶了我,他也不一定能提起來。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娘卻說我狡辯,心裏還惦記著查朋鑫。

    我當時已經跟查朋鑫徹底分手了,那就是個渣。一星期兩封信,說得都是情深似海的。到他要畢業的時候,一個女生過來跟我說,她和查朋鑫同居一年了,希望我不要再和查朋鑫聯係。我當時都蒙了,問查朋鑫,他不接茬兒,隻是說,我們有緣無分。我傻不傻,用這麽多年的青春,就是為了證明他是個渣。

    現在,我們單位有一個男孩兒在追我,比我小一歲。人長得挺好,也挺會說話的,我倒覺得也能過日子。可是,我爹不同意,嫌棄人家沒學曆。我娘也不同意,說是‘女大一,哭啼啼’。我在家裏悶得不行,就請了假,來這邊散散心。有沒有打擾到你?”

    “咱這關係,要是說這話就遠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昨天晚上又是一夜火車,早點兒睡吧。”聽著田甜平穩的呼吸聲,常青藤卻睡不著了:

    衛清河肯定是考慮過娶田甜的,後來,又有了胡麗萍這個更好的選擇,放棄了。那麽,他有沒有考慮過娶自己呢?又是為了什麽而放棄呢?不管是因為什麽,他都已經是別的女人的丈夫,別的女人的孩子的爹。從此,一別兩寬,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