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檬比較健談，又是電廠子弟，從他的嘴裏，常青藤知道了很多電廠的奇聞異事：

    設備部那個帥帥的主任冷平，進廠沒多久就娶了一個比他大四歲的女同事白雪，就在燃料部上班。白雪長得是比較英氣勃發那種，也算不上醜。為人爽朗熱情，和領導、同事關係都挺好的。

    現在，冷平長大了，提幹了，又找了一個女學生，叫梅姝，就是你們公寓樓五樓的，每天下班，就站在五樓的窗口，看著下班的人群，試圖從幾千人中間找出她的情郎來。癡情不？嚇人不？

    這倆人也是真愛，要結婚的那種。白雪肯定不離婚呀，兩個人的孩子都要上小學了。冷平非要離，豁出去被免職也要離婚的那種。廠領導一直在做冷平的思想工作呢。他們自己沒感情，和女工鬼混，甚至出去□□，還勸人家放棄真愛，你說可笑不可笑？

    廣播站的劉梅，那是書記的姘頭，咱廠的地麵硬化、種樹栽花都是她爹包的，老掙錢了。物資部的季仁美，找的是丹城熱電廠的，後來，和一個來實習的學生看對眼了，現在正在鬧離婚呢。

    就咱廠長，找他辦啥事都得送錢。二值魯師傅，想分樓層低一點的房子，給他塞了五千塊錢，結果，分了個六樓，魯師傅牛呀，去找廠長又把錢要回來了，你就說，牛不牛？

    你是學信息的不是？咱廠信息中心的人，脾氣都很古怪。有個叫許鵬的，交大的，斜著眼睛看人。有個叫文和的，科大的，一年四季穿著拖鞋在廠裏逛。

    哦，最重要的是，咱廠有個對三產的集資，每人3000塊錢，每年分紅800塊。這個是要集的，穩賺不賠。每年元月份集資，第二年才分紅。你看廠裏能不？一天都不想讓職工沾光。

    所有的八卦都被常青藤忽略了，她隻聽到了明年一月份要拿出3000塊錢來集資，腦仁兒當時就疼了。不過，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節約一些，好好攢錢。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一年，電廠成功的創建成一流企業，獎金比較高。雖然剛入廠的學生隻拿正式職工的百分之十，但是，元月份，常青藤還是攢夠了3000塊錢，順利的參與了集資。

    劉霞從家裏拿了一部分錢。牛成成則是跟同事借了些錢。兩個人並沒有抱怨，但是，常青藤感覺到了她們的不高興。劉霞給長順打電話的次數少了，牛成成去看劉輝的頻率降低了。

    過年前，廠裏發了很多年貨。有在涼水塔裏養的鯧魚，也有買來的帶魚和蘋果，更有兩瓶酒。常青藤覺得很有意思，又有些遺憾，家離得太遠，魚是沒辦法拿了，她又不會收拾，主要是嫌棄魚腥味，直接送了人。蘋果留著自己吃，準備把酒帶回家去。

    在水房，看到了一個長得嫵媚、身材豐滿、染著一頭黃發的女職工，正在收拾著堆得老高的魚，水房裏彌漫著熏人的魚腥氣。常青藤進去了，又馬上退了出來。

    女職工歉意的笑了笑：“熏著你了？快收拾完了。等收拾完了，我把垃圾扔到樓下去。”常青藤放棄了洗衣服，回宿舍看書去了。

    沒一會兒，汪萍也推開門走了進來，迅速的關了門：“你說文雅怎麽想的？天生奉獻型人才。不僅把自己的魚整了，連男朋友的魚也拿到宿舍來整。我們宿舍都快熏死了。咱倆去縣城吃飯吧，去吃‘歪歪歪’的水煮魚去。”“好。”

    下樓的時候，遇到一個染著文雅同款黃毛的男生，長得不錯，跨著大步上台階，看起來充滿了活力。到了樓下，汪萍撇撇嘴：“李暢。”“看起來不錯呀。”“這哪是個男朋友？這是個兒子。”“文雅以前有個男朋友，不在咱這邊，她每到歇班都去，就沒見他男朋友來過幾回。後來分手了，找了李暢，就差替李暢吃飯了。”

    “你為什麽不喜歡劉俊呀？我看他挺好的：長相、身材，至少比易達強。李愛華都和易達談上了。”“劉俊是被領養的，他還有個父母親生的弟弟。他的婚事，他家裏管不了多少，沒有父母幫忙，日子不好過。”

    晚上的時候，李愛華突然搬到了常青藤的宿舍，把常青藤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麽了？哭的眼睛都腫了。”李愛華又掉下淚來：“我在這兒住幾天，我吃了藥了。”

    常青藤嚇了一跳：“你吃什麽藥了？要不要去醫院？”李愛華有些不好意思：“流產的藥。我心裏害怕，萬一要是有事，你再送我去醫院。”

    “幹嘛要流掉，你們的年齡也都夠了，幹脆結婚得了。”“都還沒有跟父母說呢。要是讓他父母知道了，得多瞧不起我。”“你怎麽這麽傻呢，不會克製一下呀。”

    “他說現在的大學生特別開放，很多在學校和人家同居。也懷疑我在學校和別人同居，這不就證明了一下。”“真是個憨瓜，他就是想占你便宜。”“其實也無所謂，反正也打算結婚了。再說，還不是怪蘭亞飛，他女朋友來了，就和他住一個屋。可不讓人覺得咱都不檢點。不過，我們班當時就有這樣的女生，四年，同居了兩個男生，還都是我們同學。畢業的時候，自己去京城了。”

    常青藤有些驚訝：“你們學校怎麽這麽亂？我們學校可沒有這種事。”“就你這大大咧咧的樣子，就是人家有，你也不能知道。”“反正，我們宿舍也有談朋友的，都挺正常的，最多拉拉手。”

    “你在大學是沒有談朋友還是畢業就分手了？”“沒有談。”“不至於吧，你長得也不差呀。”“我覺得我長得挺醜的，所以，沒人追我。”“你謙虛啥，一白遮百醜，你這麽白，皮膚又好，咋就醜了。”

    “我骨架大，個子又矮，沒有美貌就算了，還不溫柔。總之，男同誌們的眼睛也是雪亮的，你要相信他們的眼光。”“我肚子疼，要去廁所。”“我陪你去。”

    回家前，常青藤花400多塊錢給秦小秀買了一套銀首飾：耳環、項鏈、戒指、鐲子一應俱全。臘月二十九，常青藤買了回家的車票——38元。和來的時候一樣，依然是坐一個晚上的火車，在火車站等到天亮，再坐公交車到長途汽車站，回紅葉縣。

    一進家門，常青藤就感到氣氛不對：“娘，我回來了。”秦小秀的臉從陰沉中擠出一絲笑意：“藤子回來啦，娘壓了麵條，中午咱吃西紅柿雞蛋麵。”

    常青藤放下背包，從裏麵拿出給秦小秀準備的首飾：“我現在工資低，今年隻給娘買了禮物，給爹帶的兩瓶酒是單位發的。”“你們單位還發酒呀？我就說電廠好，你看，說對了吧。要是離家近一些，就更好了。”“可不是，要是離家近，我就把發的魚拿回來了。二三十斤呢。”

    “哎，真是可惜了。哎呀，你這傻閨女，買這麽貴的東西幹什麽。才上班幾天，就學會大手大腳了。”“娘，你不是一直想要銀首飾嗎，我早就想給你買了。”“我要一個銀戒指就行了，買這麽多，也帶不出去。”

    “那有啥，咱沒事了看看也高興。再說，你也可以分開戴呀。今兒戴耳環，明兒戴項鏈。”“我的耳朵孔都長住了，有時間再給它紮開。”“你用激光去紮，不疼。”“怎麽紮都疼，自己在家用黃豆碾開就行了。”“我把東西放回屋裏去。”

    常青果的房門打開：“姐，你回來了？”“你回來的比我早呀。還是離得近了好。”吃過午飯，常青藤睡了一覺，起來去後院散步，順便看看娘種的南瓜。

    到了後院，嚇了一跳：“娘，你弄這麽多菜幹嘛？又多種菜地了？不要那麽累，我們都上班了。”

    秦小秀氣哼哼的從屋裏出來：“還不是果子。好好地工作不幹，聽明星說幾句，就跑回來賣菜，說是明星她娘一個人賣菜，就頂他們兩個人的工資了。他們哪能受得了人家那個罪，去得晚，回來的早，嫌外麵冷，這不，批發的菜，都給咱家了。”

    常青藤笑嘻嘻的說：“那多好，就當他們孝順你了，咱省了買菜了。”“就你會說。唉，你要是在咱縣裏，我得少生多少氣。”“你這可是說錯了。你不是最喜歡果子麽，現在嫌棄了？果子心細，果子手巧，誰說的？”

    秦小秀敲了常青藤一下：“就不記得我對你的好？”“你對我有啥好的？小時候罵我是傻子，考研的時候說沒錢。”“你是回來氣我的吧？”“還是果子好吧，從來不跟你強嘴。”“果子好，果子好。”

    正月初三，田甜來找常青藤：“我就猜著你回來了，你是打算跟我絕交還是怎麽地？”常青藤尬笑：“怎麽可能呢，這時候兒大家都走親戚，想著過了初五再去找你們玩兒。”

    “你們放假時間長嗎？我們初七就得上班了。”“我現在實習期，上運行的，五班四倒，春節不休息。我是請假回來的，初十回去。你現在怎麽樣？還在儲蓄上嗎？個人問題解決了嗎？”

    “還在儲蓄上，個人問題也沒有解決。唯一的好處是，基本上沒什麽人給我介紹了，落個清淨。郭家萱結婚了，是她一個村子的。結婚的時候我去了，看起來兩個人感情不錯。”“她這算是塵埃落定了。”

    “你呢？有合適的沒有？”“我暫時還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先學習，立住腳再說吧。”“沒人追你嗎？”“也不能說沒人追，真是理解了你的感受，奇奇怪怪的。有一個人，是我們值的值長，據說要追我，別人都過來幫他介紹，但我總覺得他卻對我不假辭色。不過，就這一個正常的。還有一個帥哥，也說要追我，我跟宿舍的人打聽了一下，說是上夜班嚇著了，有點神經。第三個人最可笑，走路姿勢特別妖嬈，外號‘牡丹花’。”

    說著，常青藤有些醒悟，“一上班，才發現，合適的結婚對象真的不好找。範亮現在怎麽樣？”“年前結婚了。”“不會吧，和誰呀？”“耿玉明。說是去年就領了證。”“好吧，人家也算修成正果了。”“是呀，就剩下我了。”“範亮說郭家凱回來了，想約著初五去郭家凱家裏玩，你去不？”“我恐怕去不了，應該是去我姨家。半年沒回來，要走的親戚比較多。”

    “你就敷衍我吧？初五，有幾個走親戚的？你和郭家凱一年多沒見了吧？”“是，從他畢業就沒見過。”“範亮也說很長時間不見你了，你要是真去不了，初六咱一起出去吃頓飯？”“我問問我娘，看能不能去。”

    初五，範亮騎著摩托車來接常青藤，一起去郭家凱家。常青藤一看，先打了個哆嗦：“這也太冷了吧？”範亮笑道：“多穿點，把常叔的軍大衣穿上。”“不，醜死了。”

    “藤子，你這是少女懷春了？居然開始關注美醜了。”“我一直很愛美，好不好？”“我看你這羽絨服挺厚的，走吧，我在前麵擋著風呢，凍不著你。再說，咱騎慢點兒，不冷。”

    “你怎麽沒去接田甜？這不是你的風格呀。”“我結婚了，你知道吧？”“知道呀。”“所以，要和她保持距離。玉明對我挺好的，我也不想對不住她。我本來想著，人家考上研究生了，我沒考上，就算了。結果，畢業她就和我領了證。我得多渣才能對不住她。”“好吧，敬你是條漢子。”

    “其實吧，看田甜到現在都沒對象，我也挺心動的。真的，她現在能選擇的，都還不如我呢。有時候就想，要是我當時沒和玉明談，說不準我們倆真的有緣分。”“可惜啦，當時清河勸過你的。”“擋不住，真的，看她那麽死心塌地的等著那個渣，我的絕望你根本就體會不到。”

    無意間提到衛清河，常青藤隻覺得腦子裏嗡嗡的響，她不知道自己這是一種什麽情緒，也不知道自己是盼著能見到衛清河呢，還是見不到。那一瞬間，她都想奪路而逃——幹嘛要為難自己呢？

    到郭家凱家裏的時候，田甜和郭家萱已經到了。郭家萱過來抱住了常青藤：“藤子，有一年沒見了，想死你了。”“我也好想你呀。要不是夏天的時候，走得急，我肯定去看你了。”“這是借我的地盤秀恩愛來了？”郭家凱從屋裏走出來，“從她倆來了，就在這兒眼巴巴的等著你。”

    “北京人，現在過得怎麽樣？買房沒？買車沒？泡上京城大妞兒沒？”常青藤快言快語的問。郭家凱雙手捂胸，作犧牲狀：“藤子，你是外科醫生吧，紮的真準！”

    郭家凱她娘從廚房出來：“藤子來啦，快進屋裏暖和暖和。”“嬸子，我們進廚房暖和暖和。”“不用不用，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進屋裏吧。”郭家萱拉著常青藤進屋：“你這是賣好，真有這個心，你咋不早點來。虧得我這麽興奮，一大早就過來了。”

    沒有看到衛清河，常青藤的心裏平靜了一些，又湧起一股濃濃的失望，還夾雜著些許的委屈。

    掀開絮了棉花的厚簾子，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常青藤的眼鏡瞬時間泛起了一層白霧。常青藤從口袋裏掏出眼鏡布，摘了眼鏡來擦：“白天不懂夜的黑，你哪裏懂得我傷悲。你已經成雙成對，我還是孤家寡人。”

    戴上眼鏡，常青藤看到衛清河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麵目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眼淚湧上來，她強笑著說：“清河也在呀。”“我陪郭叔下棋呢。”“哦。哎，亮子，你到底種出蘋果來沒有？”“你還別說，我今天還真帶了。我去拿。”

    “我陪你一起去。”“別，別這麽殷勤，我拿的動。”常青藤跟著範亮又出了屋子，到院子外麵的摩托車兜裏去拿蘋果。

    走出院門，常青藤蹲到摩托車和牆中間，捂著臉抽泣起來。範亮沒有吭聲，隻是站在一邊，擋著她。過了一會兒，常青藤站起來，笑著說：“我先嚐嚐這蘋果甜不甜。”

    範亮遞給她一個蘋果。常青藤咬了一大口，很響的咀嚼著。“有一種暗戀，自己拚命藏著掖著，其實，周圍的人都知道，隻是體貼的不說。我當時突然就和玉明產生了一種求而不得的共鳴。我就想著，我這輩子是求而不得了，幹嘛不讓她得償所願呢？”

    郭家萱在院子裏喊：“藤子，你是去種蘋果樹了嗎？開飯啦。”範亮提著蘋果進了院子：“藤子太饞，非要先吃一個。”“親愛的，可以和你分享。”常青藤把啃了大半的蘋果遞到了郭家萱的麵前。

    郭家萱往後退了一步：“太饑不擇食了！就算是純綠色無汙染，我也受不了不洗就吃。再說，我也沒興趣吃你的口水。”“看，這就是葉公好龍。明明都不愛我了，還要假裝很好的樣子。”常青藤把蘋果啃完，蘋果核扔進了垃圾桶裏。範亮捋了捋自己的胳膊：“咦，雞皮疙瘩掉一地。”

    三個人進屋，菜已經擺到了桌子上，郭家凱正在倒酒：“藤子，你這最好了，永遠不怕喝醉。”“主要是先天條件好，沒辦法，沒辦法。”“嘚瑟。田甜最能喝，家萱喝多了會發酒瘋，對吧？別看我沒見你們。你們可都在我心上放著呢。”

    “要論煽情，我是甘拜下風。以茶代酒，祝我們自己工作順利，永遠幸福。”常青藤端起茶，去和大家碰杯。“新參加工作的人，說說你的新生活唄。”衛清河說完，喝了一口酒。

    常青藤見大家都盯向自己：“別看我呀，這麽多菜鳥呢。家萱先說。”“我沒什麽經曆，就是重複自己以前的生活。勸那些孩子們好好學習。今天要是不努力，明天回家去種地。”“種地也沒什麽不好，沒有農民伯伯種地，我們吃什麽？從學校到學校，你煩不煩？”“不煩呀，我本來就是要當老師的。你呢？在單位適應不？”

    “都挺好的，同事都很照顧我，也結交了幾個好朋友。”郭家凱問：“有沒有男朋友啊？”“這個暫時還不考慮。你不也單著呢？”“我是被迫單著，你是自己選擇單著，性質不同。也不知道這些女生都怎麽了。京城的呢，不嫁外地人。外地的呢，想嫁京城的。聽說追你的人挺多的，有個值長，那可是青年才俊，我的奮鬥目標。你為啥不中意人家？”

    “田甜現在嘴快呀，你的變化讓我無顏以對。”“你別轉移話題，我就是想從你這兒窺探一下大齡剩女的心理，回去以後，好對症下藥。總得找個媳婦兒，才能安心。”

    “這有什麽原因，不喜歡唄。廠裏又不是隻他一個。比他高比他帥的多的是，我幹嘛要上來就掉到他那個坑裏去。我現在呀，是睜大了眼，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爭取自己當值長。”“你牛，我倒勸你能下運行最好，長期生活不規律，對皮膚不好，人也老的快。”“沒關係，我天生麗質，青春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