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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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乾的人生規劃裏,好像從來也沒有燒瓷以外的東西,從會玩泥巴開始,他就被康大成拎著耳朵灌輸了一腦門的製瓷行業操守,把老一輩人為此付出的心得,和默默咽下的辛酸,當做勵誌警言一般告訴他。

    要他耐住寂寞,守住清貧,在騰達的讚譽裏堅守本心,防飄防沾沾自喜,更防不懂裝懂以次充好哄騙外行的利益誘惑。

    片瓷抵萬金,這行業的水份太大了,沒有行內人領著去尋摸,光市場上擺著的那些東西,用老輩匠人的說法,就全都是次一等的瑕疵品,往前擱幾十年,是開了匣缽就被砸的廢料。

    他記下了,但是他三叔卻反其道而行的,用行動嘲諷了他爺爺的固執,開著小車將妻小拉進了城,嗤鼻不屑的將祖上的藝德丟進了窯坑,做起了以氣充柴的瓷器生意,並且店麵的牌匾上還敢堂而皇之的掛著“正康龍窯”四個字。

    康乾怕他爺爺氣中風,是沒敢把他三叔掛祖上招牌攬客的事說出來的,隻要被騙的人不來他爺爺的窯場裏鬧,他管康守鬆作死騙人呢!

    反正,總有他踢到鐵板的時候。

    想到期待已久的鐵板,他將目光對準了簡良,是帶著隱藏的暗喜問他,“簡先生是做什麽生意的?收青瓷是單純喜歡想收藏,還是買來投人所好的?”

    他一改簡良以為的老專家清高姿態,用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態度這麽和藹的問問題,竟顯出些許皮皮的老頑童樣子,倒把一旁陪同的胡衛金給搞樂了,代著替簡良答道:“他跟我一樣是搞投資房地產的,收這把青瓷壺是想送人,本來明天就約好了去拜訪一位老領導,現在看來,隻能另外尋摸點觀賞物了。”

    康乾點點頭,一臉替他們慶幸的樣子,“幸虧今天拿來了,不然這東西送出去,怕不是去套交情,而是去討嫌惡了,你們運氣不錯啊!”

    他一臉誠懇的樣子,完全沒有自賣自誇的得意,好像本來他就是權威一樣,說的就是真言,很有種鐵口直斷的自信,爆棚的給出他所認為的最好誇講。

    把康招弟都給看沉默了,因為在她印象裏,她爹是謙虛到有些卑微的,否則不可能在擁有那麽好的學識後,卻隻擔當著一個辦事窗口的普通小職員,是升遷都升不到他的那種無績效辦事員。

    這也是導致家裏的三個弟弟總認為他沒用的最根本原因。

    男人沒事業,說話不頂用,再有家中老婆主事,遇到需要父親出頭撐門麵的場合,卻往往來的是擼袖子上陣的母親,日子長了,父親這個詞就不被需要了。

    她,包括一旁跟老婆爭吵的康進寶,都沒有見過老頭這種自信到整個人都在發光的場麵。

    但這於康乾而言,真的隻是他日常的說話方式,對於一個從小被誇天賦灼人的年輕人來說,能保持頭腦不飄就很難得了,但你不能要求他尾巴不翹,於是表現在外的,就是他對自己領域內的學識說一不二,自信心爆棚。

    簡良信他,其實是更多的信任胡衛金,覺得以他的精明是不可能找個假專業人士來哄他,康乾的外在形象說實話,一早沒得到他的信任,長得就是個地裏刨食的老農民,還是個吃不上飽飯的,不過隨著他寥寥幾句話,他已經將信任的天平傾向了康乾,是非常誠懇謙虛的接著胡衛金的話裏問,“康大師有沒有這方麵的渠道?我真的非常需要這種青瓷幫助呐!”

    康乾當然有,但他不能告訴他,他得指著他去找康守鬆的麻煩呢!

    因此,他用很惋惜的語調道:“以前是有的,南邊那塊窯口沒被封的時候倒是有幾個老朋友在燒,隻是後來……害,都老啦,估計都死的差不多了,後人不爭氣,手藝沒學幾成,個個心比天高搞創新,你尋摸過一圈,大概也了解了不少,簡先生,這解鈴還需係鈴人呐!”就差直接告訴他,冤有頭債有主了。

    胡衛金手裏捧著壺承,看著康乾的目光若有所思,試探著問他,“康大師說這是國大師作品,那能否請您給指個路,我們要怎樣才能找到同款的壺?”壺承是壺承,就是個擺放壺的托盤,再精美有價值,也得有壺相襯著才能看,獨一個壺承,真沒有那麽值得收藏的,更別提拿來送人了。

    這就跟求婚送戒指,結果,漂亮的盒子裏沒東西一樣的叫人無語,難堪。

    壺承和壺,不能等價而詁。

    康乾也知道求人辦事的難處,禮送不對,功虧一簣,且看在他們即將去當鐵板的份上,是在腦海裏搜了一圈人,才最後定了一個,於是做出一副假為難的模樣道:“製這壺承的國大師因為年紀大了,沒去考國家公認的技師證,早年又一味遵循古法製藝,留下的作品多有沒落署名的,你們能撿到這種遺漏款,也算是緣分……”接著在兩人的期待聲裏,才又接道:“這位大師被收藏者們尊稱為民間國大師,擁有不下於,甚至高於一些官方認定的國大師製藝本事,因此,就算他沒有所謂的國行證書,其作品也仍然一件難求,特別是在他仙去之後,留存下來的作品就更難看到了。”

    能夠得到國行證書承認的國大師本來就少,沒有熟人介紹,根本也收不到他們的精貴作品,許多不是進了拍賣會,就是進了博物館的展櫃,能流落一兩件出去的,必然是眾人爭搶的目標。

    因為爺爺不在係統內,他所製的青瓷作品基本就都留在了手上,後來因為一窯窯的複刻宋造青瓷,投資跟不上成本,他就忍痛將藏起來的珍貴瓷器拿出去賣了,而在寄賣之初,又因為瓷上沒有落款被人壓價,這之後他才逐漸學著往瓷坯底部刻章。

    後來他才知道,故意壓價的主意,竟是他三叔夥同他大舅哥萬國朝一起幹的。

    這倆孫子,一個欺他年紀小,不懂行價,一個欺他爺爺老,難得出山,仗著信任,可把他們爺孫坑死了。

    真越想越替他爺爺覺得不值。

    康乾感覺眼睛有些濕潤,眯著有些蒼涼的眼神看向窗外天空,聲音裏帶著些微哽咽,“那位國大師算是我本家親戚,嗬嗬,五百年前是一家麽,他叫康大成,也就是你收這把西施青瓷壺的老板父親,他早期的作品都沒有留底款,因為部分人為原因,流出去不少同窯同釉瓷,你要是想找,也是能找得到的。”

    確實能找到,萬國朝那孫子手上就有。

    簡良激動的剛要開口,眼角餘光裏就看到康進寶夫妻開門要溜的腳步,一時有點犯了難。

    康乾也看到了,根本沒叫他為難,直接開口堵死了康進寶玩賴的心,“報警吧!”

    這傻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以為把人留在他這裏,自己就能脫身了?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