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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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一群垃圾,怎配擁有一位即將聲名鵲起的老父親?

    他的光,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給沾的。

    既然做了棄養老父親的初一,那就別怪他幫老頭跟兒子們劃清界線當十五,兒不敬父,父不親兒,在道德綁架這條路上,他首先就得幫他們掐死在萌芽期。

    誰也別想著還有持手相看淚眼的時候,以為哭兩聲,跪幾下就能再將親情撿起來,沒有這樣的便宜事。

    他就是這麽的決絕。

    康乾的這種心性曾被康大成批出過尖銳、憤青,不懂和氣生財的架秧子好手,連同他的製瓷手藝上都帶著要衝破樊籠的怒焰高熾,而導致的結果,就是他炸窯的頻率高發於其他同輩技師。

    製瓷製的是心境,是太平盛世裏的繁華,是一個人於靜寂的世界裏悟到的人生哲理,康乾年輕氣盛,遭欺必反,挨打必還,骨子裏都帶著刺,所以,就算他天賦再高,領悟力再強,也沒能真正燒出一窯完美品相的青瓷器,就更別提讓他沾手複刻古瓷等更繁雜一點的工序了。

    用他爺爺康大成的話來講,就是什麽時候他學會忍了,什麽時候才會讓他上手試刻古瓷。

    可惜,康乾一直沒學會忍,於是結果大家看到了。

    他把自己硬幹成了個半截脖子埋土的老頭子。

    可按實話講,若不是身體條件不允許,就他從逝者身上體會到的負能量,足能叫他一蹦三尺高的和人幹仗,肯安穩的坐著同人打嘴仗,於他來講,就已經是息事寧人的退讓表現了。

    “把你媳婦帶回去,以後就別來老頭子跟前晃悠了,從此往後,你就當自己是個孤兒吧!”他才不會說叫兒子當爹死了的話,雖然他爹確實是死了,但換他才好不容易又活過來,正是忌諱死字的時候,且孤有孤立排斥的意思,所以,就當是他自己從老父親的世界裏主動消失的好了。

    老子命弱,他現在可經不起咒,莫名的,從重生那天開始,康乾竟然開始迷信,覺得從前每次開窯燒瓷時拜的玄女娘娘是真的,否則解釋不了他怎麽剛巧就活在了一具倒在龍窯邊上的屍體身上。

    或許,他本身還真有可能像他爺爺說的那樣,是為了燒瓷而生的天才,任務沒完成前,是死都不能死的上天寵兒?

    一瞬間,康乾都被自己這股子發散的思維給整笑了,連同前頭有些沉重的心也整的莫名輕鬆,感覺自己有了爺爺那般大的年歲後,居然連臉皮也一道厚成了牆,自誇自雷的毫不臉紅。

    瓷都還沒燒出個模呢!他就已經想到了別人來沾光的後事,真絕對的深謀遠慮了。

    可那又怎樣呢?他又不是真的老頭,很激不起同他爺爺康大成一樣的長輩慈愛,以為靠隱忍與奉獻,就能喚回不孝子的良知。

    可拉倒吧!他才不屑與這些垃圾糾纏,浪費精力和時間,有那功夫,一窯的青瓷模具都倒好了。

    “康進寶,回頭帶著你媳婦收拾收拾,把我給你的地基讓出來,又或者,你可以折算成現金給我,老頭子不欠你的,自然你也不該再占著我的東西,畢竟,我還有日子活,需要錢給自己養老,這話,回頭你也帶給老大老二,叫他們準備準備,折錢也好,還東西也罷,一次性的,咱把賬算清楚,以後我的喪葬壽誕就不幹你們事了,咱一撇兩清。”竟扯了個父子斷親的嚴肅場景,把一屋子人嚇的不輕。

    這老頭……果然,有本領的人真就有任性的資本,兒子還能說不要就不要的。

    就算王堤沒有孩子,也見過周石岩被兒子氣跳腳的場麵,那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緣,比藕斷絲連的男女關係韌性還足,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掰扯幹淨的,康乾這樣的表現,在他眼裏更像是在賭氣放狠話。

    因為養兒防老這句話,本身就代表著父母舍棄不掉的養護之心,那是多少年傾注的心血,飽含了無盡的喜愛和期待,不是隨便一句兩清就能抹幹淨的。

    “這個,康老哥,孩子不懂事,教訓教訓就行了,沒必要搞那麽嚴重的斷絕關係一說,回頭傷了孩子的心,你自己也不好受,算了,你看他都不吱聲了,想來也知道錯了,你……”王堤覺得自己這個和事佬必須得當,不然這麽僵持著多尷尬難看?他可不能讓康乾下不來台,畢竟,他還有求於人。

    可惜,他的好意無人認領,最先出聲打斷他的,就是他說的知道錯後不吱聲的康進寶。

    他現在是顧不得唇上的腥騷味了,胳膊裏夾著老婆萬豔豔,生生拖著她往前走了兩步,在康招弟警惕的眼神裏,喘著粗氣大吼出聲,“你以為我願意求你?從小到大,你哪樣事情對我盡到了責任?護不住我,也支持不了我的事業,除了會說幾句哄人的鬼話,你還付出過什麽?家宅地基?那是你的麽?那是祖宗留下的,我媽歸置的,有你半分貢獻沒有?……你當爹,別人也當爹,別人當爹是想盡了辦法給兒子鋪路,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的供兒子事業有成,你呢?你隻會叫我戒驕戒燥一步步來,嗬,一步步來?一步步來我連風都喝不到,一步步來連茅坑裏的屎都涼了,你叫我一步步來?”

    他喊的恨聲怨地,活活把萬豔豔給驚醒了,揉著腦袋站直身體,嗅著一臉尿騷味,然後再次尖叫失聲,“我要殺了你小野種,你給我過來。”

    她猙獰的樣子把小石頭嚇的直往姚建舟身後躲,小臉嚇的蒼白,眼淚花都不敢往下掉,生怕一掉下來就招打,模樣十分可憐。

    康招弟不幹了,頂著她的目光就撞了過去,“他一個剛斷奶的小娃娃,五穀雜糧吃的都少,尿裏幹淨的很,根本沒有多大味,你至於要這樣嚇唬他?用髒話來罵他?這麽小的孩子,他懂什麽?又不是故意尿的你。”

    她不提還好,一提,萬豔豔就受不了的開始扯衣服擦臉,聲音裏都帶了哭腔,“老公,你看你家裏的這些人,怎麽是這種素質?太不講道理了,唔,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爸媽。”

    康進寶正煩,見她能夠自己站直後,抖了胳膊就將她拉了開,道:“找你爸媽幹嘛?又要告狀我沒用?還是說能叫我免交今年的沙石份額?萬豔豔,你不覺得你家要的太多了麽?每年三成利,我一年辛苦到頭,我能落到啥?全進你娘家兜裏了。”

    這是他早埋在心裏的想法,今天也是氣急攻心,一時沒把住嘴門,突突的就把真實想法給說了出來,即至看到萬豔豔震驚的臉,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但話已出口,他就跟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似的,梗著脖子等反應。

    1、2、3,三息過後,萬豔豔果然炸了。

    比被童子尿淋一臉的反應更大,用衝破雲霄的聲量吼出了她的憤怒,“康進寶……你這說的是人話麽?什麽叫全進我娘家兜裏了?你難道沒有落著錢麽?家裏的房子,新買的車,還有你脖子上的大金鏈子,哪個不是錢?我娘家人虧待你了麽?你對他們不滿,是對我也有意見?覺得我也是向著娘家不向著你?康進寶……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麽?你說話怎麽一點不負責任?紅口白牙你瞎誣賴人。”

    兩口子,也不知道攢了多少積怨,竟就在病房裏吵開了。

    胡衛金簡直要無語死了,跟簡良兩個人捧著據說是國大師作品的壺承,幾次開口,都沒能打斷越吵越烈的夫妻倆。

    拜托,要吵回家吵,現在先把壺的賠償款定下來。

    十二萬,一個子都不能少。

    但康乾覺得,簡良可以吃兩家,就跟律師吃完原告吃被告一樣,簡良也能先吃賣家再吃債家,這樣一來,壺的身價自然就升值了,與他鑒壺之前的想法非常接近,都屬於翻了倍的珍貴物品。

    碎也該碎的有價值,不然對不起擔了他生日禮的名頭。

    簡良聽完康乾的建議,與胡衛金埋頭商量了一會兒,覺得似乎也可行,但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詐騙,遂將眼神定在了康乾身上。

    康乾胸有成竹,微笑著搖頭,“你把我說的用紙記上,然後派人連同碎掉的壺一起送回去,那賣家看到後,保證不敢將事情鬧大,他會乖乖把錢賠給你的,簡老板,你甚至還有可能再得到一件沒有署名的國大師作品。”那眼瞎的玩意,指不定已經將他爺爺留下的未署名作品全當成免費贈品霍霍完了。

    他太了解康守鬆了,那根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尤其有理有據的硬茬子,他是寧願賠錢也不願與之對薄公堂的。

    而他,要的就是他的那份慫逼心態。

    人雖現在打不到,但隔空叫他破個財的能力還是有的,這簡老板活該發財,真太會買了。

    高興的康乾直衝他豎大拇指,“簡老板收到那邊的退款後,如果有興趣,可以找我包窯,看在你千裏送人頭的份上,我可以少收你點費用,包準燒出你收的那種同品類西施青瓷壺。”老熟悉的練手之作,連模具都不需要提前準備,捏巴捏巴,他就能燒出一樣的。

    當然,前提是窯好坯好釉水好。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肯定的說出自己能燒製青瓷器的話,把王堤驚喜的眼睛都瞪大了。

    周哥說的沒錯,這康大師果然一直在藏著掖著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