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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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微風刮過,湖水裏的月亮泛起波紋。
喬雪薇感覺到了一絲寒意,她輕輕打了個寒戰,然後把手裏的衣服遞給景王:“那個……要不你還是把衣服穿上吧。”
實在不是她想忽視景王的話,而是她拿了一件厚重的大氅,一手端著碗一手掛著那玩意有點沉。
景王看她良久,低頭無奈地笑了下,清冷的月光為他的表情鍍了一層溫柔。
他伸手拿過大氅,卻並沒有穿上,喬雪薇感覺到肩上一沉,景王反手把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可她端著藥碗,這衣服隻能像披風一樣就這麽搭在肩膀上。
然後她一動作,這大氅就要往下滑。
景王伸手,把那大氅扶住,手順著大氅的領子滑到喬雪薇身前,從內側抽出了兩條帶子。
喬雪薇一手端著碗,身體有些僵硬,她看著景王修長的手指靈活翻飛,不一會兒,一個漂亮的結便打好了。
但那手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緩緩抬起,慢慢靠近喬雪薇的側臉,喬雪薇一動不敢動,接著,她感覺到那手輕輕碰了下她的耳朵,她下意識地躲開。
景王的手頓在了空中。
“啊,抱歉,”喬雪薇下意識地道歉,“我……我隻是……”
她隻是下意識地避開,因為耳朵後側頭部內裏的位置,是附在她思維意識上的人工智能小藍的所在地。星際時代,保護自己的耳後以及不亂動別人的耳朵,是基本的交往禮儀。
可這不論是對疑似21世紀穿越來的景王還是現在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都不是應有的常識。
景王卻好似不在意般,他眉眼溫和,指了指喬雪薇的側臉,喬雪薇伸手一摸,從耳朵上撚下來一片粉紅色的花瓣,那花瓣又薄又小,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了那裏。
原來他是想為自己摘掉這個?喬雪薇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是她自己過度反應了。
“對……對不起。”喬雪薇訥訥地再次道歉。
“‘妖女’就不會這樣道歉,”景王的桃花眼裏帶著溫和的笑意,“所以說,要麽你很警惕,要麽你並不像‘妖女’那樣,有著不切實際的幻象。”
喬雪薇眨了眨:“‘妖女’是誰?”
景王想了想,回答道:“一個……以為自己是小說女主的人。”
這個時代沒有“小說”這個名詞,孤雲提到的類似名詞都是“話本”。
“他絕對是穿越的。”小藍在她腦中篤定說道,“這個人也是個穿越者!”
喬雪薇想問“你是不是也是穿越者”,可在她開口之前,景王卻先說道:“你不像‘妖女’,這很好,因為現在你是景王側妃,如果你像‘妖女’那樣有什麽異動,景王府會有麻煩,而我也會很苦惱。就像那天晚上貿然跑來找我一樣,所以,那天你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來接近我,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試試你周圍是不是能連上網。
但喬雪薇自然不能這麽說,她錯開眼睛,支支吾吾:“那個……我……我當時……”
“算了,上次我就不計較了,但是不要再有下次。”
景王笑著說出這句話,眉宇之間是無奈的模樣,可喬雪薇卻在他帶著笑意的桃花眼裏看到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妖女”是誰喬雪薇不知道,但從景王的話裏,她大概能猜出來,這個妖女,或許……也是個穿越者。
而且是個下場不太好的穿越者。
所以景王以“妖女”為例,給她警告。
“我會小心的,還有,”喬雪薇低聲說道,她的手緊了緊,又加了一句,“那天晚上,謝謝你幫我遮掩。”
“道謝就不必了,”景王溫和地說道,“但是以後請務必謹言慎行,畢竟,景王府也並不都是我的人。你的行為我能幫你遮掩一次,遮掩兩次,但次數多了,總是會被上報到某些人的耳朵裏,到時候,不論你我,大家都會有麻煩。”
景王說話溫溫柔柔、不疾不徐,卻讓喬雪薇愈發地對自己那天的冒失感到後悔。
“不要緊張,”景王的語氣變得輕鬆,“我隻是希望你能在花繁節之前的這段時間內好好習慣一下這個時代的禮儀和知識,言行最起碼不要有太多的違和感,比如剛才你進門前敲門的動作,還有麵對長輩時的一些措辭,都需要注意。畢竟喬家可是書香門第,到時候如果你在花繁節上做出什麽……和原身原有形象不符的事,我也不好和喬家的人交代。”
花繁節……喬家?
喬雪薇一驚,猛然抬頭,她看到景王的目光柔軟地落在她身上,她的身影和背後的星空映在了他的眼裏。
“花繁節……喬家也會來人嗎?”
“當然,”景王笑道,“你哥哥可是這次春闈的狀元,花繁節上可是要放金盞流花的。”
喬雪薇愣住,她的哥哥……是狀元?
花繁節,是一個大奕朝貴族階層一個很重要的節日。
在百花盛開、爭相鬥豔的時節,由宮裏出麵,舉辦的小規模慶典。皇帝帶著後妃公主皇子們、王公大臣們帶著家眷們、還有今年春闈的狀元、榜眼、探花們相聚一堂,明麵上說是吟詩賞花,暗地裏少不了各種鬥才鬥豔。才子鬥才,為得貴女青眼,進而得一有力嶽家,以求平步青雲,仕途坦蕩;佳人爭豔,為覓得良人歸宿,將後半生押寶在這人身上,或大富大貴,或平安順遂,亦或是跟錯了人,人生就此走向下坡。
生在這個時代,注定了女人的命運隻能綁定在她選擇的男人身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很少有已嫁婦在這種場合去表現自己、和一群出身不怎麽樣的小丫頭爭奇鬥豔,但也會有一些受冷落的後宮妃子或者妾室上台,為的不過是想出個頭,讓自己丈夫的目光重新落在自己身上。
可以說,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夫人或者真正的大家閨秀會站到那百花壇中,孤雲勸喬雪薇在花繁節上跳什麽梅兮舞,也著實是認定了自家主子在景王府無法中規中矩地獲得寵愛,隻能在花繁節上這麽破釜沉舟地一試了。
喬雪薇自然是不會聽從孤雲的建議,不止因為她並不知道這所謂的梅兮舞要怎麽跳,而是在原身的記憶裏,原身的母親不允許她學任何和跳舞有關的東西,她逼著原身學詩詞歌賦,不斷在她耳邊重複——“你是大家閨秀,你出身於書香門第,你要學琴棋書畫,不能去學這下九流的東西。”
原身的母親在原身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可這如同命令般的話語深深地可進原身的記憶中。
~
“如果不想去表演節目,就離那繞著百花壇的溪水遠些。”
景王坐在矮凳之上,揪了一塊手裏的饅頭扔進湖水裏,不一會就有肥壯的錦鯉慢慢晃著遊過來,一口把那浸透水往下沉的東西吞進嘴裏。
現在已經是喬雪薇和景王在這裏的第五天,景王已經完全不咳嗽了,但他的臉色仍然有些發白,小藍掃描判定他還是營養不良、身體虛弱。
喬雪薇看著午飯就隻吃了一小口饅頭便開始喂魚的景王,不禁勸道:“你……還是別給魚吃了,自己吃點吧,多吃點碳水有助於身體恢複。”
對這個時代的人說“碳水”他們自然不明白,可喬雪薇知道景王也是個穿越者,自然不會對這個詞發出疑問。
景王果然沒有說什麽,他搖了搖頭:“還是沒什麽胃口。”
這幾天喬雪薇對他不斷旁敲側擊,以求證他穿越者的身份,景王卻什麽都不說,要麽被他巧妙地岔開話題,要麽被他插科打諢敷衍過去。
不承認,不否認,這種態度本身就是一種答案。
但景王沒有深追喬雪薇的身份,喬雪薇自然也沒有辦法去深挖景王的秘密,她深信等價交換的原則,秘密應該由秘密交換,現在他們互相隱瞞,那保持現狀就好了。
喬雪薇問道:“花繁節我可以不去嗎?”
景王回過頭,微微揚起腦袋看站著的喬雪薇,喬雪薇低下頭,正午的陽光落在人身上,讓人感覺暖洋洋的。
“不可以。”景王嘴角彎起,在喬雪的印象裏,除了那個晚上之外,這個人好像一直在保持著微笑,“他們都會帶女眷去,而我的後院隻有你一個人,所以你必須去。而且——”
喬雪薇眨了眨眼:“而且?”
景王轉過頭,把手裏的饅頭掰碎了全部扔進湖水裏,看著聚過來的魚越來越多。
“他們做了那麽多工作,我得讓他們看看成效啊。”景王說道。
喬雪薇不解:“成效?”
景王看著那群魚爭相把饅頭吃完,便拍了拍手上的饅頭屑,接著便撐著膝蓋站起來,轉過身麵向喬雪薇。
“他們把你嫁進景王府,又費盡心思地督促你和我恩愛,那怎麽也得給這各路人馬見見成效。”
景王比喬雪薇高出半個頭,他一站起來,陽光便被他擋住,陰影落在喬雪薇的身上,喬雪薇看著他。
“如果我沒記錯,你從來都沒有用‘你’字以外的稱呼叫過我吧?”景王伸出修長的手指搖了搖,“在花繁節上,可不能這麽叫了。”
喬雪薇沉默了一會,說道:“抱歉,殿下。”
這幾天這小島上就他們倆人,偶爾有來送吃食的仆役,景王也是讓人放到門口,兩人都不是愛聊天的性子,有時候喬雪薇在一樓待著,景王在二樓坐著,而二樓是喬雪薇不被允許踏足的地方,這樣一來,兩個人見麵的機會很少,偶爾有交流,對彼此也用不到什麽稱呼。
喬雪薇想不起來,景王也不在意。
但景王現在提醒了她,喬雪薇明白,這並不是景王想要拿架子,而是在花繁節上,她不能這麽叫。
可沒想到景王卻搖了搖頭“我叫嚴言,字慎遠,如果我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那麽按照大奕的習俗,你應該稱呼我為——”
他停頓了一下,身體微微向前傾,笑意染上了眼睛,帶著些促狹般吐出兩個字:“——遠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