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雪薇眨了眨眼，閑人，是指的她嗎？

    很顯然，就是指的她。

    那位婢女轉身麵向她，臉上仍然帶著笑意：“還請喬小君服侍殿下喝藥。”

    喬雪薇看她指的方向，那裏有個爐子，上麵有一口鍋，濃鬱的味道就是從裏麵飄出來的。

    原來是藥的味道。

    她轉頭去看床上的景王，景王已經閉上了眼睛，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婢女歎了口氣，對喬雪薇道：“那就麻煩喬小君在這裏服侍，時間不早了，婢子還要去給貴妃娘娘複命。”

    景王聽到這句話，睜開眼睛嘶啞地說道：“讓她滾。”

    這個“她”喬雪薇很確定指的是自己。

    “殿下這是說哪裏話，”婢女笑著說道，“貴妃娘娘說了，喬小君合您八字，有她服侍您您的病也好得快，而且，娘娘也囑咐了，說您病未好之前，喬小君是要一直住在您身邊的，您把人打發到那麽偏的位置住還怎麽讓喬小君能及時伺候到您呢？就是因為喬小君未盡側妃之職，所以才會讓什麽不幹不淨的人近了殿下的身。”

    事到如今喬雪薇也知道這婢女不是一般的婢女了，能站在說教者的位置讓景王對她無可奈何，恐怕這婢女的身份……

    “菱姑姑，”景王開口道，“真的沒有什麽不幹不淨的人。”

    姑姑？

    按照古代輩分來說，姑姑應該是父親的姐妹。可皇帝的姐妹應該是公主，所以很明顯這位菱姑姑並不是親戚關係上的姑姑，應該是某個身份比較高的婢女。

    比如，貴妃身邊的宮女。

    菱姑姑仍然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殿下，‘朽株難免蠹，空穴易來風’。”

    “嗬。”景王扯了下嘴唇冷笑一聲，喬雪薇看著那本來已經起了皮的幹澀嘴唇這麽一動做裂了個小口，她不禁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看著就疼。

    菱姑姑搖了搖頭，然後轉向喬雪薇：“那就勞煩喬小君在這照顧殿下了，娘娘說了，什麽時候殿下能下地了，什麽時候小君才能出這皓月閣。”

    喬雪薇理解了下她話裏的意思，不確定道：“您的意思是，我要住在這裏一直等到殿下康複？”

    菱姑姑嘴角掛著笑，可眼神一凜：“喬小君不願意？”

    “不不不，”喬雪薇趕忙說道，“願意，肯定願意，這是我應當做的，隻不過……殿下他……”

    她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床上已經轉過身去不理她們的景王殿下。

    菱姑姑卻上下打量了她，眼睛裏帶著別樣的情緒：“喬小君，這是娘娘懿旨，就算是景王殿下，也不得違抗的。”

    喬雪薇點頭：“哦哦，原來如此。”

    菱姑姑眯起眼：“原來如此？”

    “小姐，”小藍提示道，“數據顯示你現在的行為有點偏離原主的行為特點。”

    喬雪薇立刻反應過來，作出溫婉的模樣：“謝謝菱姑姑指點，妾身謹遵娘娘懿旨。”

    菱姑姑眼中還是帶著懷疑，可景王卻不耐煩地背著她們揮了揮手：“要走趕緊走，本王要睡了。”

    菱姑姑這才繼續笑著說道：“那婢子回去給娘娘複命了，還請小君照顧好殿下。”

    喬雪薇立刻上前去為菱姑姑打開門，把菱姑姑送到了竹橋上，她剛想陪著菱姑姑走上竹橋，菱姑姑卻頓住腳步，轉身道：“就送到這裏吧。”

    喬雪薇不得不停了下來。

    飽滿的月亮灑下銀光，喬雪薇站在原地沒敢動，她直覺這個菱姑姑有話要說。

    “喬小君，”果然，菱姑姑開口了，她伸出手，輕輕撫掉落在喬雪薇肩頭的幾縷細發，語重心長道，“既然已經進了景王府，就得擔起職責。雖然你是側妃，但現在景王府後院無主，你就算半個女主人。殿下還未有正妃，那麽你就要替殿下把關，可以讓殿下在身體好些的時候臨幸些婢女，但務必要保證那些婢女來曆清晰、明了，萬萬不能再像這次這樣，到現在那個婢女的身份都沒查出來。”

    喬雪薇餘光看著那素手靠近又離開，把“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真的就不存在這麽個人”的回複給咽了下去。

    “殿下願意臨幸女子，是好事，”菱姑姑雙手交叉於腹前，抬著下巴，說道，“雖然殿下於皇位無意，但能開枝散葉，為景王府誕下子嗣，對皇家來說，也是好的。所以，雖然說喬小君你是庶女出身，可若能為殿下誕下長子，那麽側妃變正妃，也不是沒有可能。”

    喬雪薇乖乖低頭聽訓。

    “而且，”菱姑姑莞爾一笑，“秦王殿下也要定下來婚事了，到時候兩位殿下要是能同時得子，兩個孩子年齡相仿也能玩到一塊去。”

    秦王？不是皇帝第二個兒子、景王的哥哥嗎？為什麽她要提到秦王？難道他們哥倆關係很好？生孩子還要趕一起？

    喬雪薇有些奇怪，她微微抬眼，看到菱姑姑試探的眼神。

    她在試探什麽？

    她想要得到什麽回複？

    原身這個時候應該給出什麽樣的反應？

    喬雪薇想不出頭緒，小藍也給不出答案。

    突然，身後的皓月閣裏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喬雪薇一驚，她對菱姑姑躬身道歉：“抱歉，菱姑姑，我……我得……”

    菱姑姑看她擔憂慌張的模樣，露出了一個放心的笑：“好孩子，去吧。”

    喬雪薇顧不得為什麽菱姑姑會給她一個“好孩子”的稱呼，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放心”，她現在想的都是病弱的景王躺在床上捂住胸口痛苦咳嗽的模樣。

    她推門進去，急匆匆地走到裏屋，卻看到剛才還虛弱的景王豎起一根指頭壓在自己嘴唇上，對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喬雪薇的腳步頓在原地。

    接著，她看到景王他神情輕鬆地靠在了床邊，手指輕輕摸索著當做支柱的粗竹節，和剛才判若兩人。

    過了一會，景王才對她做了個放鬆了手勢：“好了，沒事了。”

    沒事了？

    喬雪薇細想了一刻，頓時明白過來：“剛才你是裝的？”

    “這話就不好聽了，”景王神色悠閑，唇角帶著笑意，從旁邊小桌上拎起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這叫在困境之中的將計就計，在這種時代和環境下，你想要什麽就得表現得討厭什麽，這樣才會有人把你想要的東西送到你眼前。”

    “好複雜的樣子。”小藍在她腦海中說道。

    喬雪薇深以為然。

    景王抿了一口水，潤潤嘴唇和喉嚨，然後放下水杯，頷首道：“坐吧。她已經走了。”

    有了水的滋潤，他的聲音沒剛才那麽嘶啞。

    喬雪薇看著景王床邊的那把小凳，那應該是之前菱姑姑坐的地方。

    她坐了上去，抬眼看著精神明顯比之前好不少的景王，肚子裏有一堆疑問，她正猶豫著要從哪兒開口，景王卻先問道——

    “奇變偶不變？”

    喬雪薇：“？”

    景王看她的模樣，桃花眼微微眯起，笑容收斂了些：“宮廷玉液酒？”

    喬雪薇更懵了，這是在做什麽？對暗號？

    “小姐，小姐！”小藍在她腦中響起，“我在這個論壇上搜了下類似這幾個字發音的結果，這好像是兩個暗號的上半句！”

    還真是暗號？！

    喬雪薇在腦中問道：“你已經把所有的數據下下來了？”

    “沒有，”小藍說道，“這裏爬數據太慢了，這段時間我隻下下來一頁，我是直接通過這個網站的站內搜索搜到的！”

    “那這兩句的下半句是什麽？”

    “我搜到相關帖子了……”小藍有些為難，“可是這個論壇的人說話都奇奇怪怪的，他們沒人寫答案啊！都是隻提了上半句，我嚐試發了個帖子，結果被嘲諷了！”

    所以這應該是個21世紀中文圈比較人盡皆知的暗號？

    看著已經有些懷疑神色的景王，喬雪薇焦急道：“他們嘲諷你什麽了？能不能提取出什麽有用信息？”

    “他們說……”小藍一字一句地讀道，“‘好消息！好消息！逸致論壇和千度聯動啦！’，‘伸手黨真是伸手成性，不會自己查嗎？’，還有‘空降滾！’，”小藍不確定道，“他們是不是在罵我？‘空降’什麽意思？”

    喬雪薇：“……”

    景王看著她有些放空出神的表情，短暫地“咦”了一聲，稍微停頓了一下，下一刻輕聲唱道：“書破愛豆的笑容~”

    然後戛然而止。

    他的聲音帶著喑啞，他唱的歌節奏輕快好聽，他看向喬雪薇的眼神帶著某種探究，仿佛在等待著喬雪薇某種應該有的本能條件反射——

    可喬雪薇確實沒聽過這首歌，她隻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一下：“您……心情很好？”

    她不著痕跡的掃了眼剛才景王放下的水杯，心想生病多喝水果然沒錯，剛才還病懨懨的，現在就能唱歌了。

    喬雪薇的範圍明顯不在景王的預設之中，他收斂起了那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眼睛沉沉地看著喬雪薇，就在喬雪薇被他看得快坐立難安的時候，景王又展開了眉眼，輕笑道：“警惕心很強，挺好。”

    警惕心？什麽警惕心？

    “抱……抱歉，”喬雪薇不明所以，“我不懂您在說什麽……”

    景王低聲笑了下，他掀開被子，穿著單衣下地，喬雪薇拿過旁邊的衣服要給他披上，他擺了擺手，走到那散發著藥香的鍋旁，伸手從裏麵拿出一個瓷碗。

    喬雪薇看到那瓷碗裏是黑乎乎湯劑，藥味就是從那裏出來的。

    景王端著那碗藥往後麵走，眼看就是要去外麵，喬雪薇抓著衣服跟上：“那個，現在晚上還有點冷，你要不還是穿上衣服吧。”

    景王沒有回答她，而是走到了皓月閣後院，後麵是片小花園，喬雪薇抱著衣服跟他走到了湖邊，看他端著碗的手微微傾斜，藥汁落在湖水中，變成一團黑黢黢的陰影，接著這陰影散開，湖水再次回歸了平靜。

    “之前有人和我報，說你有些行為古怪，”景王漫不經心地把空碗遞給喬雪薇，喬雪薇隻好一手抱著衣服一手去接那碗，“然後那天夜裏，你就跑了過來。”

    喬雪薇一僵，她看到景王對她露出一個笑：“他們說你說不定成了‘妖女’，會給我帶來麻煩，可現在看來，應該不是，或者說，你沒那個‘妖女’那麽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