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褚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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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耍班子在集市裏占了一大塊地,時不時就有叫好聲從人群包圍的地方傳出來,熱鬧的人氣直接吹散了寒冷的雪氣。
“來,爹抱你。”葉父一把摟起葉瑜將他放在自己肩膀上,“記得拿手摟緊脖子。”
葉瑜坐在葉父的肩膀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興奮地朝裏看,他第一眼就看見一個在大冷天穿著單薄的短褐,露出一對粗壯手臂的大漢,手拿火把,嘴裏一口氣吹出去,那火把上的火瞬間就蔓延開來,引得圍觀眾人一陣叫好。
“好!”
“再來一個!”
葉瑜激動得臉都泛紅,連忙拍手。
沒一會兒那個大漢又換了個火把,他活動活動手腳,緊接著做了個極限空翻,又得到幾聲驚呼。
然後他翻身憋氣吹火,葉瑜親眼瞧著那火苗在半空中蔓延長達四五尺,在他落地的時候仍然連續不斷。
這表演精彩得讓眾人紛紛喝彩。
這下就有人端著托盤繞著人群討彩頭,就算一人隻掏一兩個大錢,積少成多的情況下也不算少了。
葉瑜摸摸兜,他爹娘買東西的時候喜歡把找來的銅板裝在他兜裏,因此他很快就摸出一文錢放進托盤,那舉著托盤的是個長相討喜的男孩,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還會有兩個小酒窩,隻見他時不時就作個輯表示感謝。
等那男孩退下去,就又有新的雜耍藝人上來,這次上來表演的竟是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約莫隻有六七歲的樣子,她們穿著相同的衣服,手腕上還綁著紅絲帶,正做著高難度的動作往木圈裏鑽,最重要的是那木圈隻有她們身體的一半寬。
表演是十足精彩,但葉瑜又為兩個女孩捏了把汗。
“這樣的都是童子功,她們應該從小就開始練,才能練成縮骨功。”葉父皺著眉說:“今年還不如去年的耍猴,就算剛才那個噴火都比鑽圈好。”
葉母讚同的點頭附和道:“可不是。”
不過顯然不是人人都不喜歡鑽圈的,因為明顯在進行這個表演的時候,圍在四周的百姓喝彩聲越發頻繁,就連討要得來的賞錢都要比之前多幾分。
接下來的幾個表演大多都是驚險有餘,新奇不足的,因此葉瑜便沒了繼續看的想法,一家三口就從人堆裏退了出來。
葉父把葉瑜放下來,牽著他的手外走。
葉瑜本來隻是因為無聊,所以左右看看,但沒想到這一看就看到一個男人右臂夾著一個小孩,正偷摸的往巷子裏跑。
他突然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從那小孩露出的平安紋樣的衣服和一雙白嫩嫩的手能看出他是個富貴人家的孩子,但那個中年男子卻隻穿著鼓鼓囊囊的麻衣,麵色困苦,兩人根本不像是一家之人。
雖然沒有證據,但葉瑜還是扯了扯葉父的胳膊,指著兩人著急地說:“爹,你看那人是不是拐子?”
葉父聞言一愣,連忙望過去,他可比葉瑜有經驗得多,一看到那兩人的模樣立刻大喊道:“快來人呢,有拐子偷孩子了!”
這一聲猶如石頭投入水麵,驚起陣陣波瀾。
有人緊緊摟住身邊的孩子,驚恐的環顧四周。
有人一摸口袋,馬上破口大罵,“是哪個殺千刀的偷了老子的錢袋,看老子抓住你後不給點你顏色看看。”
也有人哀嚎,“孫兒,你們看到我家孫兒了嗎?”
最後那人是個約有三十幾歲的婦人,哭得涕淚橫流,連滾帶爬地跑到葉父身前,跪下後扯著他的衣擺。
連連問道:“拐子在哪兒?我家孫兒呢?”
葉父將她擺開,囑咐葉母,“你好好看著寶哥兒,我過去一趟。”
那人在聽到葉父那句話時就已經加快步伐往巷子裏鑽,這個巷子四通八達,他一旦進去就很難再被找出來。
葉父也不耽擱,連忙卸下背簍追過去。
此時那個中年婦人依舊坐在地上,邊拍腿邊哀嚎,“我就看個皮裘的功夫,他怎麽就不見了,說了不要調皮,成天還這麽調皮。”
葉母緊緊攥著葉瑜的手,把他往身後一藏,沒好氣地說:“你有這抱怨的時間還不如趕緊去報官,還有通知你兒子媳婦。”
她最看不慣這樣的人,出了事不想著如何解決,隻會抱怨。
婦人聞言卻是眼睛一轉,“既然已經有人去追拐子了,那就不必報官了吧。”
這話不止讓葉母無語,連葉瑜都聽愣了。
幸好周圍有人認識這婦人,他直接開口:“喬嫂子話可不能這麽說,哥兒是在你手裏丟的,於情於理都得告訴人家爹娘吧。”
不過其實官府一直派人巡視著集市,因此這邊的喧鬧很快就引起捕快注意,幾個捕快匆匆趕來。
領頭之人是縣尉,姓姚。
姚縣尉環視一圈,立即開口問道:“怎麽回事?”
圍在一邊的眾人聽到問話後紛紛開口,然而七嘴八舌之下根本沒把事情說明白。
“停。”姚縣尉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然後指著一個男子說:“你來說。”
“方才丟了沈家的公子,這位嫂子的夫君已經去追了那個拐子。”
不得不說這個男子是極聰明的,第一句話就點出被拐孩子的身份,讓縣尉重視起來。
果然姚縣尉一聽被拐之人是縣裏富商的孩子,立刻嚴肅了麵容。
他揮手讓身後的捕快趕緊順著小巷追過去。
沒一會兒又有一隊富貴人家匆匆趕來,其中有一富麗堂皇的年輕女子是被人攙著過來的,她一來就哭著道:“我的兒啊,你這個老不休的,都說要帶著丫鬟小廝一起,你偏偏非要單獨帶玉兒出來,這下好了,我兒子丟了,你肯定是故意的!”
說完又掙脫開丫鬟,直接撲到喬氏身上,“你還我兒子。”
倒是其中一個男子雖神色焦急,但頗為冷靜,他朝姚縣尉拱手道:“還請縣尉救救我家小兒。”
姚縣尉不敢受他這禮,避開後才說:“這本就是下官的職責,談不上請不請。”
葉瑜隻覺得有哪裏不對,而且是這群人都不對勁。
他的感覺沒錯,通過周圍人的八卦,他才知道原來那個被拐走的男孩姓沈,名叫沈青玉,他父親乃是黑河縣第一大富商沈老太爺的長子沈複,但沈青玉本人卻不是嫡出,而那中年婦人喬氏確實是他的奶奶,卻隻不過是繼奶奶。
這三人裏真心關心他的,恐怕也就隻有他爹罷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
接著說說葉父那邊。
葉父經過追逐,終於將拐子逼到死角,然而他卻不敢輕易動手,因為孩子還在拐子手裏,要是一個不小心傷到孩子了,那可就是大事。
在兩人對峙的過程中,捕快也都趕了過來。
那拐子興許是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直接把孩子往旁邊一扔,趁所有人去接孩子的時候,蹬著牆就想翻過去。
葉父見狀立刻飛身躍起接過孩子,然而這樣一來就不夠時間去阻止拐子,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翻牆逃走,就在捕快們剛想追過去的時候,卻聽見牆那邊傳來一陣哀嚎。
沒一會兒就有人拎著已經昏迷的拐子走過來,那人身高馬大,一看就是個練家子,葉父等人見了他立刻繃緊身體。
“剛才從牆上掉下個人,估計是摔暈了。”
有聲音從那高壯的男人身後傳來。
“在下褚緒風,這位是我的護衛賈一。”青衣少年抱拳介紹道。
葉父聞言卻是一怔,“敢問家父可是褚淵褚大將軍。”
褚緒風沒想到在這種邊陲小鎮竟還有認識他的人,“請問您是?”
這就是默認了,葉父心裏一鬆,依褚將軍的性子,他兒子不說嫉惡如仇,卻也是清明之人。
“無名之輩罷了,曾在褚將軍麾下當過小兵。”
說完又道:“您手裏這人是個拐子。”
褚緒風早就心裏有數,聽到這話立刻厭惡地瞥了一眼昏死過去的中年男子。
“那正好交給捕快,讓他們拷問是否還拐了其他孩子。”
幾隊人馬混在一起往外走,等出了小巷,葉父就把還在昏睡的小兒交給他爹,自己則是快走兩步來到妻兒身邊。
至於拐子,自有捕快收押。
沈複接過孩子後就連忙讓大夫診治,緊接著把孩子交給奶娘,感激的對葉父說:“多謝這位兄弟救了小兒。”
葉父搖搖頭,“隻是舉手之勞,不必多謝。”
葉瑜正趴在他爹背後,露出一雙眼睛盯著跟他爹一起出來的男孩,這不就是上午見過的那個非常和他審美的人嗎。
褚緒風也看到了這個眼熟的小兒,對著他露出一個笑容。
沈府的大夫很快診完脈,收回手慶幸道:“少爺隻是吸入了蒙汗藥,量不多,等他自己醒過來就好。”
沈複這才鬆了口氣,他讓奶娘先帶著孩子回家。
至於喬氏也回了府,她多少也是長輩,沈複不好質疑,還是等沈老太爺回來再說吧。
“這位兄台,多謝您救了我家小兒,請問您家住何處,沈家日後必有重謝。”
葉父倒沒想過重謝,他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孩子罷了。
因此他擺擺手道:“孩子沒事就好。”
沈複急著去衙門審訊拐子,見僵持不下就給自家下人使了個眼色叫他們打聽一下這位恩公的信息,然後目送他們離開。
等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天色已然不早,他們一家也該到門口與其他人匯合一同回家,隻是有一件事葉父卻一直拿不定主意。
“褚公子如今住在何處?”
他爹這話卻讓葉瑜聽得難受,咋文縐縐的。
褚緒風聞言歎了口氣,“無處可住。”
他上午去外祖家,卻遇上許多姐姐妹妹,他外祖母和舅舅打的什麽主意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因此就不準備再住進去,現在可能就是在縣城裏隨便找個客棧住吧。
葉父想了想,便邀請道:“如今臨近過年,還開門的客棧不多,要是您不嫌棄,就來我家住一宿?”
“我家就在縣城旁邊的葉家村,趕驢車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
褚緒風立刻點頭,“這有什麽可嫌棄的,還應是我感謝您的收留。”
葉瑜在路上好奇的盯著褚緒風,心裏默默無言,扯大旗的對象這就出現了,那豆腐方子就是借用了人家的名義。
這時候褚緒風突然開口:“您可是葉承南葉伯?”
葉父一愣,“在下確實叫葉承南。”
“家父可是年年念叨著要不是您救了他一命,就沒有如今的他。”
褚緒風心道,要不是您突然回鄉,我家老頭還想著讓咱們兩家定個娃娃親,讓我娶了你家的閨女。
不過…
他看了眼趴在葉父身上的小兒,娃娃親不行,但認個兄弟可以啊。
葉父聞言慚愧道:“倒是讓將軍惦記,為將軍擋那一刀是我該做的。”
畢竟要是沒有褚將軍,哪裏來的如今的和平日子,將軍身上背負著重要軍令,而他隻不過是一小小兵卒罷了,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褚緒風又是一歎,果然如他爹所說,葉伯是個坦坦蕩蕩的男子漢,既然他選擇回鄉,那他們就不該再打擾,也因此這麽些年都沒有特意尋找過他。
他們邊走邊說,很快就到了城門口,此時葉老太正踮腳張望,焦急地走動著。
“娘,我們過來了。”葉父連忙迎上去。
葉老太第一眼先是打量葉瑜,見他雖然疲倦,但身上都是好好的,這才瞥葉父一眼,沒好氣地說:“都什麽時候了才過來,看寶哥兒都累成什麽樣了。”
葉父指指褚緒風介紹道:“事出有因,對了娘,這位是褚公子,會到咱們家住一宿。”
褚緒風抱拳一笑,“您叫我緒風就好。”
葉老太一愣,趕緊說:“你好你好,快上車坐一會。”
等驢車上路的時候,葉家幾個孩子都好奇的看著突然出現的陌生少年,已經有性別意識的桃花荷花兩個更是不自在的移開眼睛,雙頰泛上緋色。
褚緒風目不斜視,他如今九歲,雖然生母早亡,自幼在軍營裏長大,但於男女一事也不是一無所知。
葉老太摟著葉瑜,見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便小聲說:“寶哥兒你先睡會,到了家我在叫你。”
葉瑜也實在是困倦,並不掙紮,很快就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這孩子叫寶哥兒?”褚緒風難得好奇地問。
“嗯,小名寶哥兒,大名叫葉瑜,今年剛五歲。”葉老太慈愛地拍著葉瑜的背哄他睡覺。
看來這就是葉伯唯一的兒子了,褚緒風隻拿眼睛一掃就把葉家的組成摸透了七八分,這是個人口頗多的家庭,但能看出來所有人都關係和睦,一家子都是親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