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塞北之王翡令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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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聞翡國、季國曾因寧國的明鶴公主而開戰,但因公主嫁給了較為強大的翡國,翡、季二國彼此敵對。翡國實力強盛,季國皇帝不敢動他,卻心生怨念進攻了小國寧國,寧國求助翡國,但翡國沒有出兵相助,導致了寧國受困,不得不與季國割地賠款,麵臨滅國境況。

    三年後,翡國的秉寧宮。

    “陛下!明鶴公主產下一子後,失血過多——歸天了!”

    仁丘是翡孝褚的貼身太監,陪伴他有三十餘年。明鶴公主產子後歸天這事沒人敢告訴翡孝褚,他就成了最為穩妥的人選。其實,哪怕是他,得知此事也是隻能忐忑不安跪在台下。畢竟翡國皇帝對寧國公主的深情,何人不知呢!

    “死了?”久等在外的翡孝褚踉蹌一步,他眼睛通紅,聲音嘶啞,迅速看向宮殿的門,一步一步走了進去,連聲喊著:“阿鶴、阿鶴!”

    他不相信,不敢相信。

    他還沒給他的妻名分,她怎麽、怎麽會……翡孝褚趴在死去的明鶴的身旁,雙手握拳、目光暗淡。你想死、你真為我生了個孩子就死,寧明鶴,這就是你反抗我的方式嗎?你怪我不出兵救寧國、不救你的情郎,你在以死相逼!你竟、真離我而去!

    翡孝褚挽著明鶴的手,忍著不讓淚流淌,隻是全身激起如冰淩,醞釀出的激憤無處發泄。

    “陛下,您還有皇子,萬請節哀!”旁的侍女抱著孩子,她的目光含淚。她是明鶴公主的隨行侍女,自是來自寧國,也望翡國能表態。

    翡孝褚卻一字不言。他的愛人躺在床榻,他無心思思慮其他。

    “公主臨死之前說過,希望陛下為孩子賜名。”明鶴公主死前叮囑侍女,務必把公主說成是皇子,她企圖用這一絲幹係來求翡孝褚,再次提及。隻是她沒想到,心冷之人心亦狠。

    翡孝褚離開了床邊,他麵容憔悴,強撐著看了一眼繈褓之中的孩子,望窗外冰冷之態,心也冰涼。皇子、皇子?我怎知道,他是不是我的皇子。一絲沉鬱一閃而過,他又顧念是明鶴的骨肉,緩和道:“霧凇連綿、白雪翩翩又如何,何憂令名不彰,我兒,當肆行於世。便喚令肆,翡令肆。”

    “真是好名,寓意深遠,奴婢替皇子謝陛下賜名!”侍女欣喜,當即摟著孩子低頭跪下。

    令肆被侍女緊裹在懷中,或是知生母死了,白皙如蠟的小臉扭了一處,皺巴巴的。

    翡孝褚看了一眼侍女,他自然知道她想的什麽,無非與明鶴所想一般。他思慮一番,道:“傳朕旨意,追封寧國公主為貴妃,其子令肆過繼給玥妃。”

    侍女一聽,便淚流滿麵,她知道其中利害關係,她哭喊:“陛下、這是公主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啊!怎可、怎可交予——”

    “何人言朕要讓他交給別的女人撫育。”翡孝褚承認他是因愛生恨,但也有惻隱之心,過繼給玥妃,不過是看中了她無法生育,而父親卻是朝廷重臣罷了。他負手而行,呼出熱氣:“她不是思念寧國人嗎,朕就賜予令肆塞北宿州的封地,封號“和”,把他連夜送去塞北看她的寧國。就當是,了卻明鶴一樁心願。”

    侍女啞然,她萬沒想到翡孝褚會如此,她跪著走去求,但他已經離開大殿。不過是待七日發喪之後,浩浩蕩蕩的馬車便遠離了京城。

    因翡孝褚的一念之差,他的親生女兒令肆被送去塞北。從此塞北多了一位殺伐果斷的冷峻王爺、京都少了一位無憂無慮的公主。

    一晃十七年後,皇上下詔請和王回京,京都嘩然。

    皇上身體仍是健朗才對,卻向群臣道起來立儲,這時候又請和王回京來楚門閣赴宴,許多人不禁揣度起來這太子是誰。

    但還未入京就被眾人忌憚的令肆卻毫無感覺,他奉旨至楚門閣,停駐於樹下,似在觀花看雪。

    不知是什麽樹,開得什麽的花。

    那是猶若胭脂顏色的一兩棵樹,傾斜倒著,麵著連綿不斷的山巒。冬日最最是凍人,樹上的花色嫣紅,一抹一抹的,落在了白淨的雪地之上。給一片冰清玉潔的雪添上了一份別樣的美。

    “和王。”

    一個太監迎了上來,一路上邊是暖和著手,至了後,笑著對著麵前的男子的身影,說著:“這宴會,您倒是來得最早呢,可要先行入席?閣裏頭暖著很。”

    “不必了。”而那男子聽見了聲音,回了身。

    雪依然在下著,籠罩著這個單調而無味的世界,為男子持傘的侍人的手上的傘,已是疊加了一層薄薄的雪。

    “本王隨意走走。”

    男子淡淡的語氣,在這樣的天氣,輕輕呼出了一片暖氣。猶如煙一般,延綿不斷悠然向四處散去,直到消失。

    “是,那雜家就先回了。”那太監倒是管不著他的事情,笑了笑後,隻好應了離開了此,入了閣樓裏頭。

    盡管那太監的眸子,久久含著敬畏的神情。

    倒是名不虛傳,也極好辨認了的。

    雖這個親王是第一次出席宴會,但,那太監一瞧見,便也就認識。他聽說過和王一向喜愛穿著那墨黑色的衣裳,極厭衣裳上有什麽個圖,所以一般是單調的黑色。雖是簡單,但在這位親王身上著了後,冷漠傲然之中,竟含著一份與眾不同的奢華氣質。

    除了衣裳,便是他那容貌。

    眉若劍鋒,長而細。眼更似深不見底的潭水,梢底輕勾勒起。瓊鼻高而挺,唇總是抿著的,略顯淡薄。如墨之發被一精致的玉冠束起,散落在那寬厚的背下。

    “皇上要來了,都麻利些。”

    那太監雙手合著,呼著暖氣,想要驅趕著那寒意。吩咐著底下的一些人。語氣稍重:“若是哪個不長眼睛的,觸怒了皇上,雜家可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是。”底下一幹人連忙跪著,應著那太監的話:“奴才們不敢懈怠。”

    聞了下些人說的話,那太監滿意的點著頭。便繼續站著旁,暖和著凍著的手。

    “仁丘倒是越發的盡職了啊。”

    來的人有些年邁,但依是慈和的笑著,短眉故意皺起。然,負背而來,步步穩定。而衣裳上的龍紋模樣,倒是出賣了他的身份。

    “皇上!”那太監叫仁丘,見著麵前的男人,楞了一會兒,便領著一幹奴才的頭,匆匆走了前麵,跪了下來:“奴才拜見皇上,皇上萬安。”

    “起了罷。”男子並未有多少刁難,倒是直接入了上座。地方倒是不錯,男子笑著,瞧著麵前一望無際的塘水,映著連綿不斷的山,也映著他所在的那紅了的建築——楚門閣。

    “肆兒呢。”他來的時候,明明瞧著前方有個黑色身影,便是進來後,倒是全然不知得人在何處。便有些疑惑,看向了仁丘:“怎不見得。”

    那太監仁丘稍稍一思,便曉得皇上要問的便是那和王,於是走了上來,麵著皇上,笑著說著:“和王啊,說莫要奴才打擾他,許是琢磨著這楠山的景色清麗,四處走著遊玩了罷。”

    “肆兒一向如此。”皇上聽了這般的話,倒是不自禁的笑了出來。接過了一個婢女呈上的熱茶,輕輕抿了一口後,放置了一旁,倒是抱怨:“這選儲君的大事,他倒是好,一溜煙先跑了賞景,想要朕忘了他?倒是打著一手好算盤。”

    “令肆自不敢打什麽算盤。”

    那個帶著涼薄的聲音傳了過來,悠悠緩緩的。

    “你!”皇上瞧了過來,本是想打趣一番,卻見得他身上那血痕,連忙一驚,匆匆趕了上來,便能聞得一股血的味道,更是擔心:“可傷到了?”

    “兒臣參見父皇。”令肆參見著麵前的年長的父親,眉梢眼角的淡漠,終是未消散,更是染了雪的冰涼,越發的冷峻。

    “起來吧。”

    無奈於他滿身血跡還能這麽鎮定自若,皇上匆匆扶起了行著禮的令肆,瞧著他,皇上倒是十分的著急:“發生了什麽了,怎的滿身血跡?”

    “殺了藏在假山的幾個人。”令肆靜靜看向著麵前一臉擔心的皇上,語氣依然淡漠,並沒有因為他的擔心而稍微緩和。而且他也不喜歡解釋。簡單概括後,便是一句簡單的回應:“和父皇說一聲。”

    “你啊。”皇上聽了他這麽說著,便知道他說的是殺死了幾個刺客。盡管不知道是要行刺誰的。倒是令肆那麽簡單概括了,仿佛這是信手粘花的一件事一般:“傷了哪兒,怎麽到處是血?”

    “不是我的血。”

    令肆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自己的衣裳,稍微解釋了後,又看向了他,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征求著他的意見:“兒臣可以上樓?”

    楚門閣倒確實有兩個樓層,朱紅雕刻的花紋到處都是,顯得別樣的精致。

    “等人都到的時候,朕叫人去請你。”皇上知道麵前的兒子最不喜歡熱鬧和寒暄,就隨著他了。

    令肆點了頭,就單人走了上階梯。

    或許這是他最喜歡的,在樓上的令肆,倒是自討來了一份清淨。他靜靜地看著遠方的雪景,拿著侍人遞上的一壺清茶,坐在軟墊之上,看著窗外的景色。

    外頭可瞧的,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湖畔與白天相接,水天一色。而路途盡渺茫,僅見得偶有嫣紅的花落了下來,仿佛帶著一絲絲哀傷與感慨,也有些落在了他麵前的窗戶上頭,給朱紅色的窗上,更添著一份溫柔。

    “還是把窗戶關上吧?”侍人瞧著正瀟灑落坐,淡然觀著外麵雪色紛紛的男子,思了一番後,到底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這風要是惹了王爺得了風寒甚的,奴才也不好向皇上交代。”

    “沒那麽矯情。”

    令肆又抿了一口茶水,苦澀的味道浸入了他的口腔。隨後,他將茶盞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你若覺得冷,就離本王遠些。”

    “這……”那侍人楞了許久,倒是沒有動靜。

    這位爺倒是奇怪,素日不見著他,現了是總管太監派了他照顧著,可他竟發現這位爺倒似是一塊冷冰冰的一塊鐵,不怕寒的,也不怎的愛說話。如今,他覺得冷得慌,開了個腔,說是要關個窗,卻聽了這般的話語。

    離他遠些?這是個怎麽道理,明是他要過來伺候著的,若是總管怪罪下來,自己可不慘了。

    “本王久經沙場,與你不同。”知道那侍人的疑惑,令肆緩緩抬起了頭,看向著他:“自願凍死的話,隨你。”

    那侍人想了想,確實是覺得不對。權衡利弊後,倒是笑嗬嗬了的退了離開:“那、那奴才這就為爺端些吃的上來。”

    令肆沒有回應,又繼續拿著那早已經涼透的茶盞,感受著那刺骨的寒。他的眸子裏頭,依然是冰冷不堪。

    他又看著窗戶外麵飛灑的雪,聽著樓下時不時傳來寒暄的聲。

    至塞北,她便沒有熟知的親人,素日被養在軍營,偶爾臘月卻才回來一次,她高高在上的父親隻是他的君主,她最親近的人,唯有母親留下的老侍女阿騖。聽老侍女阿騖言,是她的母妃讓她隱藏性別,他自小就羨慕他人有母親,異常孝順,既是母親希望,她已果斷食絕月經之引。

    為不引起殺身之禍,也少與人接近,性情孤僻。塞北冰冷的雪,照成了她冰冷的性子。她亦想用力活在世上,她認為她就是他,除了見到阿騖才有一絲柔情、才肯落淚,其餘時刻,她不容任何人置疑他的身份。她是塞北之王、不是閨閣公主。

    此次回這楚門閣,其實令肆不明何事,隻等著喝一壺好茶,便想回到他的宿州了。

    也不知得如何,他僅想著——

    塞北的飛雪,總是比這的雪更白;

    塞北的好酒,總是比這裏的酒更烈上幾分。